第二十三章 體育場
◎後天能輪到我嗎？◎
“什麼？”
林囈語腦子沒轉過來彎, 她下意識連忙搖了搖頭，長髮擦肩，眼神也有些不敢跟他直視。
“不是，是我朋友, 想加一個你微信。”
“那算了。”葉寄朝聽言, 毫不感興趣地落下一句，就近坐在了第一排的椅子上。
林囈語還有些懵, 她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幾秒, 等坐回到薛琪旁邊, 才沉了口氣低聲說：“他應該有女朋友了。”
薛琪湊過去, 好奇問：“他說的？”
“沒。”
“他說了什麼？”
林囈語面不改色地說：“他說他沒手機。”
“阿滿好壞。”
林囈語點頭說是我。
林囈語坐下，也撐開了傘頂在腦袋上遮陽，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是不是你買的惡搞我啊。”
她會永遠在心裡默默記得，現在屬於林囈語這個名字的一切，是因為生活曾經發生了一個轉折點。
“啊？”林囈語抱著兩把傘，腦子都跟不上了，“我沒有買過東西，你是不是送錯了？”
“尾號1993，林囈語，估計誰給你買的吧，沒事的話我要走了，我這兒手上還有好幾個單子呢。”
薛琪扯了扯嘴角：“這理由, 也太敷衍了, 我有這麼被人看不上嗎？”
林囈語擺了擺手：“是我。”
林囈語看著男人寬闊的脊背，上身套著的短t鬆鬆垮垮，露出的臂膀肌肉線條流暢緊實，大概對這場比賽毫無興趣，低著頭胳膊肘抵在腿上玩手機，弓著的姿態顯露出明顯的肩胛骨。
京外跟京航距離不是很近，來了這裡上學，即便知道坐幾程公交就能到他的學校，說不準會跟他在學校偶遇，林囈語也從來沒去過。
前場的排球賽分數一直拉不開，即便後來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個看打比賽的女孩發出呼叫聲，林囈語也沒把視線放在排球上。
她抬起頭往前看，正前方就坐著葉寄朝。
今天的太陽很烈, 她穿了一件粉色的小吊帶, 露出細白的腰, 淺藍色的星星長褲鬆鬆垮垮很休閒, 坐在椅子上感覺身上汗津津的一片，厚厚的頭髮發燙，裸露在外的面板也有種灼燒感。
她正想湊過去跟薛琪說要不要去買把傘, 一個跑腿小哥忽然走了過來, 手裡拿著兩把傘, 站在觀眾席前面，問林囈語是哪個。
薛琪摸了摸她腦袋：“得了你, 姐自會出手。”
這天氣，熱烈又讓人充滿希望。
薛琪嘖了一聲：“我都沒想起來能跑腿買傘，還遮陽傘，不然我坐在這等曬黑啊。”
林囈語皺了下鼻子, 跟薛琪坐在觀眾席。
小哥走了過來把遮陽傘遞給她：“你買的東西。”
林囈語又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熟練地給賣酒妹妹小費，眼底疏離又薄涼，整個人散發著不易靠近的冷冽氣息，修長挺拔的姿勢站在門口處，渾身盡是散漫，對他們的調侃也熟視無睹，好似沒把在場的所有人放在眼裡。
而葉寄朝是那個造就她一切的人，她的飼主沒人能比。
她已經有經驗了。
記憶中的少年人長成如此這樣一個完全成熟成年人的模樣，似乎比高中時更高了些，穿著打扮以及身上的氣質跟以往完全不同。
薛琪環著胸，抬著下巴：“你看什麼呢？”
林囈語倏然回神，歪著頭看她，不明所以：“嗯？”
“哎呦呦，誰啊，老實交代。”
小哥看了看單子，又瞥了一眼她：“你不是林囈語？”
林囈語還看著兩個傘有些不知所措，一旁薛琪已經把傘開啟撐在頭頂了。
她的試圖認識，已經把自己磕得頭破血流了。
那是從高中就存在的、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到了此時階級差明顯的年紀，從內而外散發的養尊處優的氣質比年少時期更加旺盛。
這天，熱得要爆炸。
就算是沒有，林囈語也放棄了想要真的跟他有交集的心思，即便是說上一句話，或者成為點頭之交，又能改變什麼呢？
林囈語忙的說：“是他眼光不好，你還看上哪個了，我給你要微信。”
鮮活的陽光照射在男人的面板上，盯著看了太近，有些光圈在瞳孔中出現，林囈語下意識摸了摸胸口處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又用手背貼了一下泛紅的臉頰。
林囈語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粉紅色的遮陽傘，到底也沒想到會是誰送的。
剛才那句話, 是想要讓她不那麼尷尬的拒絕說辭吧。
他大學也許會有很喜歡的人，談幾段校園戀愛，或許不是高中的郭月婷，那也會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別人，跟他門當戶對、閱歷與興趣相投的女孩。
林囈語老老實實說：“排球賽。”
話音落下，小哥就急衝衝地從操場跑了。
林囈語沉了口氣，目光落在那個單子上，什麼都沒寫，還是隱私號碼就顯示了後四位，陳識山現在還在蘇市，除了薛琪也沒人知道她來了體育場。
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還好葉寄朝沒給。
薛琪又揚眉，眯著眼迅速提問：“誰要贏了？”
林囈語準確又詳細地說出比賽現況，嘴裡的話術堪比一個職業排球主持人了。
薛琪才懷疑地又瞥了她一眼，繼續捧著臉看比賽了。
“你會打排球啊？怎麼沒見你說過。”
林囈語搖了搖頭：“我不太會，但我看過電視。”
她大學加入過排球部，學過一個多月，後來因為各種學業比賽跟兼職的原因，就退出了。
薛琪瞭然地哦了一聲。
第一場排球比賽結束，勝利的果然是林囈語最開始看好的那一隊。
林囈語盯著遠處那個穿著紅色隊服的男生看，歪頭問薛琪：“那個男生，還挺帥的，感覺是你喜歡的型別。”
薛琪抬頭看了眼，那男生好像也是研一的，也就是他心高氣傲不服氣，才導致今天的這場比賽。
他之前在京大上學，考研來了京外，叫湯炳然，在之前的學校似乎挺有名的。
“帥嗎？不喜歡。”
林囈語摸了摸鼻尖，她還以為薛琪會喜歡這種。
薛琪一直在玩手機，好像也沒打算真的找了，林囈語剛想提議要不要走，太熱了，再坐一會大概會暈在這兒。
她想去吃冰了。
然後湯炳然就走過來了。
看著性格就傲氣得不行，走路都帶著一種狂氣，笑起來還有倆小虎牙，他徑直走到林囈語面前，微微低著頭掏出手機，螢幕上展開了個微信二維碼，大大咧咧問了句：“要加個微信嗎？”
林囈語有些愣，看了薛琪一眼，然後忙的擺了擺手。
“不，不用了。”
湯炳然輕嗤了一聲，聳了下肩膀笑了下：“快點啊，都盯著我看那麼久了，沒意思了啊。”
林囈語表情一木：“……”
那邊，陶盛打了敗仗，整個人萎靡不振，氣勢洶洶地瞪了旁隊一眼，說葉寄朝出手，他們肯定輸的褲衩都不剩。
可惜葉寄朝很久不打了。
等走過去，陶盛喝了口水之後又忽然振奮起來了，眼睛掃了整個操場一圈，問葉寄朝：“朝哥，你物件在哪兒呢？”
葉寄朝自然聽到了身後恬不知恥要微信的聲音，他都還沒要。
手機關上，剛轉過頭，就聽到了陶盛喊出來廖亮的一聲，葉寄朝抬頭瞥了他一眼，陶盛瞬間閉嘴了。
他站起身，往身後方向看了一眼，林囈語明顯是懵的，只是表情呆呆地看著湯炳然，憋了好久也沒說出一句話。
葉寄朝抬了下下顎低聲說：“讓他們幾個都過來。”
陶盛啊了一聲，隨後聽命行事。
他們隊的大部分人都認識葉寄朝，大學時經常一起出來約球，他畢業之後，隊伍裡還有幾個年紀比他小的繼續讀研。
聽到葉寄朝叫，抱著球過來，老遠就招著手喊著：
“朝哥，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啊。”
“幹嘛？你今天怎麼來我們學校了？”
“回國了也不說一聲。”
“哎要不來打一場。”
賀津邊往這邊走，一邊捅了下陶盛問：“小林呢？最近怎麼沒見他，工作這麼忙的嗎？”
陶盛湊過去小聲回：“跟女朋友吵架呢。”
賀津想到他那個女朋友頭皮都發麻，許加林居然喜歡那款，不就是養了個祖宗。
葉寄朝沒搭理他們，站起身往後排走，最後在林囈語前排、靠著走道側著坐下。
等後面一隊人走過來，轟轟烈烈的架勢挺大，葉寄朝喊了聲他們：“過來加微信。”
“啊？？”幾個人面面相覷。
林囈語看著葉寄朝坐在了她前面，還有些懵。
葉寄朝歪著頭看林囈語，注意到她愣怔的眼神，心裡想笑，怎麼總愣。
“要不把我們隊的人都加了吧。”
“我沒看錯的話。”葉寄朝掃了眼湯炳然，手指輕屈扣了幾下扶椅，眼尾上抬，漆黑的眼神把人從頭到尾巡視了一遍，聲音帶著點涼，“她應該在看比賽。”
“前面還坐著我。”
葉寄朝扯了扯嘴角：“要加微信什麼時候輪到你了？”
旁邊幾個人瞬間反應過來了，幾個知情人目光還停留在林囈語身上幾秒，而後相視一眼，互相擠眉弄眼暗示。
他老婆這位啊。
忍不住吹了個悠揚的口哨。
此起彼伏起鬨：“就是啊，輪得到你麼？”
“不是，你他媽就贏了個球，就自戀的以為人家看上你了？草，湯炳然你要不要點臉。”
“就是咯，看不上朝哥看上你唄，圖你嗯嗯嗯啊？”男生環胸不屑地看他褲子。
湯炳然自然認得葉寄朝，不是因為排球，他在京航的名頭響亮到畢了業也都被人傳播至今，不光是他本人名頭比較響亮，家世背景也優秀到歎為觀止，沒人輕易去惹。
聽到旁邊幾個人這麼說，臉色跟調色盤似的變了好幾個色出來。
視線落在林囈語茫然的眼神裡，才反應過來人家是真沒對他有意思，估計真的就是在看球。
“你們有病吧，草。”
罵完站起身大步狼狽地走開了。
等人走了，旁邊助攻的男生也準備轉身走了。
賀津拉住男生，搭著他的肩，插科打諢似的笑了下，吊兒郎當問葉寄朝：“急什麼，我們這微信還加不加啊？”
男生立馬懂了眼神，抵唇笑了聲，佯裝面無情緒的樣子：“加個吧，行嗎？擴個朋友圈唄，以後一起出來玩。”
他看向林囈語，放電似的眨了下眼睛。
林囈語張了張唇，又看向葉寄朝。
一項不喜歡加陌生人微信的人腦子裡冒出一個他們好像是葉寄朝的朋友，不同意好像有點矯情的想法。
還沒說出話，葉寄朝發話了，掃了他們一眼，喉嚨滾出一個字：“邊兒去。”
“我一個人代表整隊了。”
葉寄朝掏出手機朝著林囈語，手指抵著椅子靠背，指骨捏著手機把二維碼攤開在她面前，漆黑的雙眸盯著她看，一副刻不容緩不容置喙的架勢：“行嗎？”
從林囈語的視角，他跟她只有一個狹窄過道的距離，一抬眼，就是那張側臉挺括的臉，陽光照耀在頭髮上，顏色一晃像是透明的玻璃紙，天氣太熱，葉寄朝一動沒動盯著她看，等待回應，大概嗓子發乾，那句聲音有些低沉磁性。
好似一瞬間被拉扯到他的世界，他的圈子裡，讓人悸動難耐，鬼使神差。
*
薛琪打車回了她租的公寓，林囈語直接回了宿舍，一路上時不時看著微信介面上葉寄朝的頭像，心臟有些空落落的。
頭像跟網名都跟上一年她看到的那個一般無二，他大概不喜歡改東西，所以一直是這個小排球。
等回了宿舍坐在搖籃上，林囈語看了許久，才點進聊天框看。
伴隨著一些不想回憶起來的事情也如浪潮般湧來。
在這一刻，林囈語忽然有些懷疑這個微信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反覆地看著那個小排球的頭像跟網名，呆呆地坐在原地很久很久。
她不敢發過去資訊，又一遍遍回憶。
甚至有那麼一秒鐘，開始懷疑是不是她從夢中還沒醒來。
肚子咕咕了兩聲，林囈語才驟然回神，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地放下手機去洗了個澡，又去樓下拿了買回來的外賣，為了轉移情緒，一邊吃，一邊窩在椅子上看了個喜劇，可一直沒能笑出來。
手機滴滴響了兩聲。
林囈語看過去，是葉寄朝發來的微信。
手裡的筷子一頓，炒河粉掉在碗裡，差點把碗掉在身上。
林囈語放下筷子，盯著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好幾眼，一直到自動息屏，在坐起身開啟手機重新確認他發過來的那句話。
【你好，葉寄朝。】
林囈語又瞬間想到了他的那封鼓勵信，至今還放在她臥室書立裡的檔案袋裡被完好儲存著，只不過太久，紙張有些防不住地泛黃了。
林囈語忙的回覆：【我是林囈語。】
陳識山跳出來一條微信，說他明天回來。
林囈語有些驚訝：【叔叔身體好些了嗎？】
陳識山：【還沒有，比之前好了一些，醫生說，恢復的可能性不大。】
腦梗恢復了些，大概是年紀大了，忽然引發中風，他渾身都無法控制，吃飯都要人喂，陳識山連工作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這次回來也只不過在想要不要把爸爸接到崇京來治病。
【不然讓叔叔來崇京治病，你在這裡的醫院上班，還能照顧他。】
陳識山看到這句話，心裡忽然一熱，這一個月來的疲憊感無形之中減輕了很少。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跟林囈語提結婚，他太需要這樣一個性格溫和善良，脾氣好又總是知道怎麼安慰別人的女孩了。
像是在旅途中發現了一顆想讓人捧在手心裡的珍珠，他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把她佔為己有。
這樣漂亮的珍珠，會是被所有人覬覦的存在。
【我明天十點的飛機到崇京，阿滿，你能來接我嗎？】
林囈語盯著這條訊息頓了兩三秒，臨時林溫打來了電話，她點了接通。
林溫問她明天有沒有空，幫她看看花店。
林囈語疑惑地問：“你要幹什麼去？”
“就上午來就行，下午我就回去了，我上午想去看個展。”
林囈語忽然就想起前幾天她買了一個油畫展的票，沒想到是在上午。
“行，我明天一天都沒課，你晚點回來也可以。”
掛了電話，林囈語重新點開微信，想了想，給陳識山發：【那我中午請你吃飯吧。】
林囈語發出去那一秒，又瞬間意識到不對勁。
她點開的是跟葉寄朝的微信介面。
忙不迭地長按撤退，那邊葉寄朝已經秒回了。
【明天嗎？你想吃什麼。】
林囈語揉了揉額頭，把這句話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改重新發給陳識山，才回複葉寄朝。
【對不起……我發錯人了。】
葉寄朝：【哦。】
林囈語盯著那個哦字，心裡忽然有些悶，像是心臟上被重重的東西壓著，讓她深深吐出口氣也感覺沉重，心情也莫名其妙低落下來。
就因為感覺到了自己明顯的情緒變化，她想給葉寄朝回覆一條什麼。
手指懸在輸入框一分鐘，又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謝謝他今天幫她解圍麼。
她也可以改天請他吃飯，又覺得主動請不熟的人吃飯這件事透著股怪，在葉寄朝眼裡，他只是第一次見她，隨手幫了忙，在這場人際交往裡，她顯然不佔據主動權。
訊息框彈出陳識山的回覆：【你這麼著急想要把那頓飯還清嗎？】
緊接著，就是葉寄朝發來的：
【那後天能輪到我嗎？中午晚上，早上也行，我都有時間。】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