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秋果
◎屬於一個成年男人的全部魅力。◎
二零二三年, 崇京,於秋
跟陳識山吃完飯回來,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她坐在車上趕往m店, 路上看到不少成雙成對的人。
最近國慶節, 天氣還是燥熱,花店開張第一天且有促銷活動, 林溫在店裡應該忙不過來。
車還沒走到, 手機又響了一聲, 是陳識山發來的, 問她明天晚上有沒有空請他吃飯, 什麼地方都行, 他不挑。
如果晚上能一起看個電影就更好了,他工作忙,很久沒去看過電影了。
本來中午是林囈語請他吃飯, 是為了感謝姐姐開店時他忙前忙後, 後來還是他付了賬, 又成了他請客。發了這條訊息, 林囈語也不好拒絕什麼。
下意識去搜了一下最近熱播的電影, 只不過不太清楚他的喜好, 所以問他喜歡什麼樣的片子。
【我挑, 你人來就好。】
林囈語回了個嗯。
林溫說陳識山是個不錯的人, 在附近三院工作,臨床醫生,性格溫柔, 也很能照顧別人的心情。
網名是一個藍色的zzz的睡覺符號,貼在右下角的小排球的頭像上,略顯的有些可愛。
她跟那個男生在大一的時候認識,薛琪考了京外的研究生,他沒考上,最近幾年行情不太好,他還是想自己做生意,說想要開一家酒吧,就頻頻去酒吧踩點,說要做好萬全準備才能開張。
同一天,遇到了陳識山。
也不全然。
林囈語正啃著冰淇淋,抬起頭兩眼一滯,她不懂花,但也不能砸了林溫的招牌,說:“什麼花女孩子都可以自己買。”
林囈語若有所思說:“我喜歡秋天。”
新店開張有促銷活動,且最近國慶節出來玩的都是大學生,m店的地點在大學城附近,跟附近廣場也近,人流量很大。
只不過某天碰巧開啟微信,與此同時群裡艾特了某個id,問葉寄朝,最近幹什麼呢。
女生恍然大悟,又淺笑:“啊,那應該開個水果店。”
朋友圈能看到微信個籤,是一句拉丁語——per aspera ad astra。
她下意識飛快往上翻找,點進了他的微信裡。
林溫瞥了她一眼,說:“都說讓你不要來了,今天不是放假嗎?怎麼不跟朋友去玩?”
那是唯一一次。
林囈語愣愣地拿著手機,盯著微信看,群裡一項熱鬧,很快他的訊息被刷上去。
譯為穿越逆境,抵達群星。
群主:靠,你無情你冷漠你過分!
“為什麼?”
拒絕他好像也沒有理由。林囈語關了手機想。
“秋天會有結果。”史鐵生說的。
今晚大概會是個未眠的夜。林囈語沉沉吐了一口氣。
朋友圈背景是一張灰色調的圖片,正面是伊爾-76,另一架是-95轟炸機,一張轟炸機聯合編隊巡航時拍攝的圖片。
林囈語說:“去呢去呢,晚上去,跟室友去吃飯。”
車停在m店門口,林囈語下了車走進去幫林溫搬東西,等忙活完,坐在旁邊從冰箱裡拿了個冰淇淋吃,看林溫在旁邊插花。
大概是有些魔怔,那串被搜尋到爛掉倒背如流的數字被她一次一次看,像是一種執念似的拉扯著她想要知道他的些許訊息,在某一天,她狠著心,退了群,也想把他給忘掉。
薛琪欣賞了幾眼,說沒想到他在外面姿勢玩的還挺野,一旁的林囈語根本沒敢吭聲。
她下意識記住了他的微訊號,是一串不知道有什麼含義的數字,後來習慣性的頻頻搜尋聊天記錄,看他有沒有在這個群裡發訊息。
一個女生走過來想買花,看了好一會,問林囈語什麼花適合給自己買。
葉寄朝回了句:剛下飛機,人在英國,聚會不去,勿cue。
他追了林囈語半年多, 林囈語對他的意思很明顯, 明顯拒絕,陳識山卻永遠是一種溫和的性格對人,好的讓人覺得沒脾氣,好像明知道被拒絕也不放棄,就這樣溫溫潤潤地堅持了大半年。
薛琪跟最近男朋友認識了大概有四年,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了,偏偏在前天收到了幾張照片,跟酒吧一個賣酒妹的床照。
而林囈語的作用,大概就是必要時報警或者站在她旁邊顯氣勢的。
邢凱今晚並不知道薛琪要去。
還真開張了,開的不是他。
按理說他的性格不應該做事做這麼明顯,但顯然,他已經沒有繼續溫水煮青蛙的打算了。
女生輕笑了聲,有些好奇說:“你們花店秋天才開張嗎?不都是春夏的花更繁茂嗎?”
她沒有刻意點進去過,也不相信葉寄朝會在裡面。
不知道哪個很有人脈的校友,把他們那一屆大概認識的人都聚集到了微信群裡。
林囈語在上一年底,也曾見到過葉寄朝的微信,是在國中一個大的班級群裡。
前幾天薛琪去打聽過,那女孩只有周145上班,是個高中就輟學的小妹妹,薛琪跟他一起去過那個酒吧好幾次,她不可能不知道邢凱有女朋友。
前幾天發了朋友圈,明裡暗裡說明天是他們認識的一百九十九天,準備幹一件大事。
最後女生買了一束滿天星迴去,臨走前說:“好吧,我相信你,所有期待的事情在秋天都會有結果。”
這是個有始有終的季節。
林囈語目光落在女孩的背影上,陽光下的假髮顯得格外夢幻,會忽然明白過來什麼。
時間差不多了,林囈語又偷偷從林溫的冰櫃裡偷拿了一個甜筒,離開時高聲喊:“走了!”
“少吃點!多大了還偷吃冰淇淋。”
林囈語吐了吐舌尖,撕開外包裝,邊在路邊等車一邊繼續啃。
她有點貪涼,春夏秋冬都喜歡吃冰淇淋,那種特別甜膩的是她的最愛。
融化的太快了,她低著頭一邊認認真真啃著,害怕滴到身上,這可是她為了薛琪助威,花了巨資買的新裙子。
剛把脆皮上面的冰淇淋吃完,面前忽然走過來一個男生,林囈語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男生大概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也跟著擺了擺手往後退了一步。
又帶著點不好意思地問她:“可以加個微信嗎?”
林囈語都不敢抬頭跟他對視,低著頭迅速搖頭,腦袋搖晃得跟撥浪鼓似的。
除了剛才猝不及防的一眼,她都沒怎麼看清男生長什麼樣子,看上去很小,肯定比她小就對了。
男生有些挫敗,點了點頭:“好吧,打擾了。”
林囈語一口還沒咬下去,他走了兩步又重新拐過來了。
“還是加一個吧,行嗎?”他有些堅持不懈不想放棄地又大著膽子走了過來問。
林囈語看著他,又搖了搖頭:“不好意思。”
男生略顯失落地點了點頭:“抱歉。”
說完轉身離開了。
林囈語深深地沉了一口氣。
一口把冰淇淋屁屁吃完了。
下午四五點,陽光很亮,照得人睜不開眼,林囈語再次低下頭開啟手機看,感覺自己被光線照得有些恍惚了,她躲在稍微陰涼了些的花叢後,耳畔忽然傳來一陣如夢似幻的聲響。
陌生的,又熟悉的。
“葉寄朝?你看什麼呢。”
只是隱約的一聲,對方沒有回應,林囈語下意識歪頭往身後的方向看,身後人群多到好像川流不息的線條,沒看到耳畔那個名字的主人。
像是聽錯了一樣,林囈語意識到自己歪頭的動作,又站在原地發怔,陽光照射過來,光線把化了妝精緻的面部切割成明亮分明的兩側,維持著一個動作許久,手機打斷了她發呆的思緒。
等快速上了車,還聽到司機說最近太堵車了,不好意思讓她久等了。
林囈語笑著說沒關係,又說今年人流量是該大些的,畢竟前幾年不好出去玩。
她有些暈車,戴上了耳機,單曲迴圈著一首《雨下一整晚》,跟此時車窗外天氣異常違和。
手機裡薛琪問林囈語什麼時候到,她已經快要到了。
林囈語回:在哪個包間?你先別輕舉妄動。
薛琪:嗯。129。
林囈語摘了耳機,無聊地刷著朋友圈,還看到了她在本科時室友發的朋友圈。
本科只有一個室友,考研失敗之後在崇京一家銀行工作,拿著幾千塊錢的底薪過活,定點下班倒也自在。
是個愛聽音樂的e人,朋友圈大部分都是跟陌生人共同聽歌的截圖,男朋友也比誰換得都快。
不知道是不是分了手,朋友圈第一條就是她發的。
叮叮:一灘死水能起什麼波瀾。/委屈
大學好幾個好友都在下面調侃——
某同學a:叮姐又開始e了
某同學b:怎麼怎麼,輪到我了嗎?
某同學c:你還用起波瀾?海浪不如你心浪,真的我的叮。
林囈語輕笑了一聲,評論了個摸摸的表情符。
車到了,林囈語下了車,外面夕陽燒著雲彩,光線扎眼,她快步跑進去進了酒吧。
這家酒吧是她在剛來崇京就開的,林囈語沒來過,剛才路上搜尋了一下地形,在大廳掃了一眼,舞臺上來了個樂隊在唱歌,歌聲震耳欲聾,還有一群正在蹦迪的男男女女,很遠處的一排卡座上坐著形形色色的人在喝酒。
林囈語往前臺掃了一眼,門口坐著的一個女孩不是薛琪給她看的那個,她走到前臺問了一句:“我是附近的學校的,因為有個論文要做實地調查統計資料,可以問一下你們酒吧前臺一般有幾個人嗎?”
前臺女孩掃了她一眼,說:“暫時就兩個,酒吧新開張,暫時還沒有招到新人,哦對,還有今天剛來的一個賣酒的妹妹。”
林囈語有些震驚:“這麼少?兩個人每天都上班嗎?還是你們輪流啊?”
“是一起的,不過另一個吧……”女孩癟唇聳了聳肩,“鬼知道去哪兒了,說不準過兩天就辭職了呢。”
“啊?這兒待遇不好嗎?”
女孩哼笑了聲,眨了眨眼睛說:“走捷徑唄。”
林囈語又啊了一聲,說了聲謝謝就轉身走了。
一邊走著一邊往遠處卡座看,也不知道會不會碰見邢凱。
正要拐角往包間走,林囈語忽然把腳步頓住了。
她抬起頭看著遠處角落坐著的人,腳步像是被上了粘合劑,駐足在原地阻礙她前行。
燈紅酒綠,模糊的走燈下,林囈語站在過道上,眼神有些愣怔似的看著遠處坐著的人。
他面對著林囈語坐著,燈光下男人的下顎線清晰分明,五官過分優越,身上穿著價格不菲的西裝打了領帶,肆意散漫地靠著後背,時不時跟旁邊李翌說了什麼。
記憶中的少年五官逐漸清晰,最終顯現成此時的模樣,讓她一瞬間有些眩暈。
好像站在一個碩大的,周遭一切都完全消失的轉盤上,有些夢幻與不真實。
旁邊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女孩撞在她肩膀上,林囈語被驚醒,很抱歉地往旁邊站了站。
髒辮女孩擺了擺手,打了個嗝繼續腳步不穩地往前走,跌跌撞撞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倒下去。
等女孩離開,林囈語下意識歪頭看過去。
猝不及防的,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驟然碰撞。
一道明亮的光線落在他側臉,葉寄朝的眼睛雙的不太明顯,眉毛很黑,眼睫也長,直直的像是有些鋒利,在眼尾看的格外分明,顯得不笑時整個人都很冷淡,更別說他現在完全褪去了當年的少年氣,展示著屬於一個成年男人的全部魅力。
他只是淡淡往這邊掃了一眼,林囈語對上他的視線便迅速移開,但她低著頭好似有能感覺到,葉寄朝一直漫不經心地往她身上看。
或許是在酒吧太無聊,他有些心不在焉。
手機滴滴響了兩聲,林囈語回過神,手指倏然攥緊,像是應激反應似的抬步往前走。
順著包間號繞了一圈才找到她所說的129房間。
林囈語開啟包間門,裡面正常喝酒唱歌,還有幾個人在打牌,林囈語一眼瞧見了正在抽菸打牌的薛琪,邢凱沒來。
林囈語下意識就是她們被耍了,邢凱大概知道她們今天會來。
她也還不知道薛琪從哪知道的邢凱今天會在的。
“哎!阿滿!過來過來,坐我旁邊。”
林囈語走過去,旁邊男生掃了林囈語一眼,笑著移開了個位置,林囈語坐在她旁邊,看到她跟人打牌打得起勁,想問邢凱為什麼沒來,又覺得現在不是場合。
“哎,沒見琪姐帶這位朋友出來過啊。”
薛琪扯了扯嘴角,冷聲說:“眼神給我收收,不是你能招惹的。”
林囈語看她一杯接著一杯喝,知道薛琪酒量好,也不敢提前走。
過了大概有十幾分鍾,包間的門開了,一個女服務員走進來賣酒,林囈語抬頭掃了一眼,是個陌生的面孔,看來今天那個女孩還真的沒來。
賣酒女孩大概是剛才前臺所說的那個新來的,走進來時還有些拘謹,身子整個繃緊著顯得不太自然,她端著酒盤進來,身後門沒關緊,幾秒後繼續有人進來,林囈語繞過女孩的身影往後看,猝不及防的,眼前的藍色交雜紅色的燈光一閃,落入林囈語的瞳孔中,眼前有些模糊,透過那層斑點光纖,她看到了葉寄朝跟李翌。
那身西裝被隨意撈在胳膊裡,裡面是件白色襯衫,開著釦子露出鎖骨,顯得整個人衿貴又典雅,燈光太暗太朦朧,渾身的慵懶感附帶著些莫名的邪佞,
包間有人看到葉寄朝人,“我艹”了一聲。
“哎呦。”看到葉寄朝好幾個人站起身往門口看,眼前都一亮。
“朝哥?”
“朝哥你什麼時候回國的?不早說啊。”賀津站起身迎上去。
葉寄朝笑了聲說剛回。
李翌走過去踹了人一腳:“合著就沒看見我是吧。”
“那自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了。”
何進笑嘻嘻的,掃了一眼葉寄朝:“朝哥你這就不仗義了吧,回來了也不說一聲,給你發資訊都不回,找你約個飯他媽的比什麼都難。”
他揚了揚下巴,咋舌說:“剛好有人來賣酒,朝哥不請個客說不過去吧。”
“早說你回來找幾個朋友接風洗塵啊。”
葉寄朝微低著頭,偏頭看了一眼,身高的優勢看人時總要低眸,他居高臨下站在賣酒妹的旁邊,掃了她一眼,跟她說了句話,語調沒什麼波瀾對那幾個男生說:“過兩天還要出差。”
他也就臨時回來一趟,還要去圖盧茲一個月,明早的飛機,本來也沒打算在酒吧留太久。
林囈語眼睜睜瞧著他跟女孩說買了酒,修長的手指捏著幾張一百塊錢的紙幣,隨意又自然地往她的托盤上摁。
從她的方向看,側臉的五官冷硬,樣子散漫又有點陌生,不知道是不是給人小費的姿勢太過隨意流利,顯得些許不符合她固有印象的痞性。
女孩有些受寵若驚似的說了好幾聲謝謝,小心翼翼把那兩瓶干邑白蘭地酒放在桌面上了。
“你們喝酒帶女孩兒來幹什麼。”葉寄朝看著坐在旁邊的林囈語跟薛琪,輕挑了挑眉。
被薛琪說了之後沒人坐在林囈語旁邊,獨立的沙發都被佔滿,葉寄朝徑直走過去坐在了林囈語的旁邊。
烏黑的氛圍裡,看不太清,沙發輕微的往下陷,能夠感覺旁邊散發知名的吸引力似的,碩大的存在感調動了她的全部情緒,林囈語下意識脊背繃得死緊。
她繼續看著桌面上的牌,幫薛琪算著對方的手裡的牌大概是什麼,腦子太亂,也沒算個明白。
耳畔的嗓音沉啞,發磁,語調成熟又略顯輕漫,淡淡開口:“你好,葉寄朝。”
林囈語微微側過頭,對上了葉寄朝看她的視線,才意識到他是在跟她做自我介紹。
她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眸,彷彿有滴水順著進了耳朵裡,耳畔處嗡嗡的聲音讓她有些耳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