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一年
◎換個視角，他們才是主角。◎
林囈語提前結束了高二上學期, 只不過等過段時間還要來參加決定命運的文理分班考試。
林溫的心肌炎發作，被叔叔送到了明江市中心的醫院，已經住院了兩三天了才告訴她。
那天的電話並不是被小孩子摁錯了，是店裡人看到了姐姐暈倒, 才給她打的。
只是姐姐醒來之後就說不要告訴她, 想讓她在學校好好學習，不能耽擱小孩兒的學業。
林囈語直奔了醫院住院部, 看到白花花的病床上, 林溫帶著呼吸罩, 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
她趴在床邊, 害怕把林溫吵醒, 眼圈泛酸又紅, 眼淚無聲地往下掉，怎麼都哭不幹似的，把被子弄出一片溼痕。
等林溫醒來, 林囈語正坐在旁邊凳子上發呆, 眼睛一圈都泛紅, 還有些腫。林溫歪著頭, 林囈語立馬注意到走了過去, 趴在床邊問林溫是不是很疼。
林溫搖了搖頭說：“還好, 都疼習慣了。”
林囈語嗓子堵得慌, 眼睛腫著, 眼前霧濛濛的一片，她擦了擦眼角說：“下次要及時告訴我，你知道沒有比你重要的。”
她微微抬著頭，一張小臉顯得可憐兮兮的，林溫試探著問：“是在學校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人的感情很珍貴很珍貴，能夠給出去就已經付出很大的勇敢了，她毀掉一些，你就少了一些。”
“你誤會了。”
她早該知道的，楊淑儀知道很多葉寄朝的事情，喜歡排球的原因，從無感到討厭郭月婷的理由。
可惜她太遲鈍，到現在才後知後覺，也體會到了在一瞬間長大的滋味。
林溫搖頭：“當然不要，她可以在其他人身上犯錯，但在你身上已經沒有機會了。”
高二下半年，林囈語忙於學習，除了每隔兩天都都會借老師的手機給林溫發條訊息之外，連吃飯都是一邊看書一邊咬。
她有時候看社會新聞，知道有些學生會有很多壓力，抑鬱到自殺的不在少數，她也不應該這樣讓林囈語去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林溫沉了口氣，伸出手抱住她的腦袋，摸了摸人的後腦勺，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時間不會倒退，殘缺也就補不回來。
而楊淑儀跟袁今周也順利進入理科a班。
*
林溫在醫院住了好久，除了她去國中參加了期末考試的那兩天，其他時間她都跟她在醫院，期間只跟班主任透過電話，跟誰都沒聯絡過，也很少開啟手機看，後來跟林溫一起回的南泗鎮，又過了一個冬。
林囈語低著頭，冰涼的手指貼著眼皮，哭到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重重地呼吸著，眼睛裡像是失閘的水龍頭，帶著濃重的哭腔說：“嗯，我好難受。”
袁今周倒是找過她。
袁今周咬著牙，自暴自棄開口問她：“你問想去哪個學校的時候，就開始喜歡微信裡的那個人了，你又怎麼能清楚你喜歡的是他而不是我呢？”
2017年年初，她跟ab實驗班失之交臂，以c班第三名的成績開啟了高二文科生活。
林溫稍忖，說：“因為大家都想要很多吧，但善良的人還是很多的，只是有些人，慾望太大，走了彎路。”
“我很早就喜歡你了，是你在我被打了一巴掌時給我的口罩，幫我跑步。”
轉眼來到營城一年多。
林囈語還是哭，眼淚要把她的袖口給哭溼了。
“對我來說，也沒有比你更重要的。”
林囈語低著頭，雙手都放在口袋裡，聲音很輕，好像沒有任何情緒變化一樣，說出來的話語卻像是一把銳利的刀。
林囈語只是搖著頭，腦袋往她身上貼，又害怕她疼，只是在空氣中懸空著。
林囈語抬頭跟他對視著，語氣變得平淡了許多：“不是故意的？什麼叫不是故意。”
林囈語閉著眼，額頭枕著手背，悶聲問：“姐姐，我還會有很多人喜歡嗎？”
袁今周低著頭，不敢跟林囈語對視，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林囈語眼尾泛紅，抬頭問：“所以要原諒不小心犯錯的人嗎？”
“當然啦，我們阿滿這麼好。”
午休剛上課沒多久，林囈語被人叫說有人找，她走出來之後才看到是袁今周。
站在門口，林囈語看了他一眼，他一直沒說話，林囈語轉身想回教室繼續看書了。
“怎麼了這是？醫生都說了我沒事的，只不過要住院觀察兩天，還開了好貴的藥，我都買了，沒省著。”
以及那個微訊號一些明明那麼明顯卻總被她忽視的怪異。
她沒有跟楊淑儀說什麼，甚至於連指控都沒有，太累了，她從沒覺得交朋友是這麼累的一件事。
林溫聽到她都有些啞了的哭腔，有些愣，隨後很輕地拍著她的背。
“阿姐，為什麼呢，為什麼有的人看上去很好，但其實一點都不好呢？”林囈語雙眸裡還帶著一層霧氣，含了水似的眼睛顯得可憐巴巴的，鼻尖也被擦得通紅。
林溫輕笑了聲, 摸了摸她的腦袋, 林囈語就抱著她的胳膊, 瘦極了，眼睛貼在她的病號服上，止不住的痛聲大哭。
袁今周沉了口氣，抬頭看她：“林囈語，給你補課的是我，跟你一起聊天的也是我，跟你一個班的也是我，明明是我第一個認識你的。”
大概是意識到她的動作，袁今周忙不迭地開口說：“對不起！阿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騙你的。”
“對不起，我剛開始是真的不知道，後來知道你誤會了之後，我——”
林囈語安靜地看著他，眼神像是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一樣。
“如果不想去，阿滿，我們不去上學了。”
“是我加錯了微信，但給你口罩原本是要給葉寄朝的，跑步是因為有人說葉寄朝會領跑。”
林囈語感覺他有點可笑：“我喜歡的也從來不是網上的他。”
她忽然明白了袁今周騙她的原因，又感覺他比她還要可憐。
“袁今周，偷來的東西不會屬於你的。”
她說完，最後留下一句：“以後不要在我們班門口一直找我了，很煩。”
袁今周來找過她很多次，都是同桌告訴她的，也是剛好有兩三次林囈語都不在，後來在了，她並不想跟他說什麼，太累，她好像在高二那半年把所有的情緒都消耗盡了一樣，沒有絲毫的精神去處理除了學習之外的事情。
她此時也應該清醒地知道，在這個學校，坐在教室的凳子上，窗明几淨，書聲琅琅，她就只有把成績提高這一個目標。
高二太忙，她也全身心投入學習，很久沒在學校看到他的身影，只有偶爾從鄰桌的八卦中聽到過葉寄朝的名字。
三月初，高三舉行了一場對賭賽。如果葉寄朝輸了，他畢業之後排球隊解散，贏了，撤銷把排球場地改為籃球場地的建議。
她很少見葉寄朝打籃球，又或者這並不是他極其喜愛的運動，他還是接受了對方發來的挑戰。
比賽開始前班裡都在壓注誰會贏。
林囈語沒有去看那場別人口中描述的峰迴路轉的籃球賽是以怎樣的評分落幕的，只是覺得他一定會贏。
她的飼主太傲了，這場青春裡，他永遠是勝者。
高二過得很快，六月盛夏，沸反揚天。
六月五號那天學校留言板上被2017年的高考生寫滿了自己的名字跟祝福語。
不知道是不是葉寄朝本人寫的，瀟灑又流暢的筆跡在黑板的最邊緣寫了葉寄朝三個字。
而以他為中心的四周，字跡比旁邊深了好幾個度，全都是跟他寫在一起的一個個名字。
那或許，是別人的青春。
林囈語趴在教學樓三樓的陽臺上，手掌放在額頭上遮擋著光線，看遠處高三畢業生在拍攝畢業照。
別人的不知道，反正她的青春好像結束了。
很短暫，只有兩年。
跟他的交集也屈指可數。大概是這場騙局太高階，讓她走出門時有些脫力，她再也找不到勇敢去找葉寄朝的理由，也意識到她應該變得更好，有居高臨下的權利。
他說得很對。
此時林囈語覺得葉寄朝比誰都成熟，他有屬於少年的青雉與朝氣，又把什麼都看得清，因此把自己的朋友跟別人分得清。
在他身上，林囈語好像一瞬間學會了很多。
身後傳來袁今周的聲音，他站在她旁邊，順著她的眼神看樓下被眾人擁簇的那人，手指很輕地推了一下眼鏡，抿唇說：“林囈語，你別笑了。”
“他不會看向你的。”
及時止損麼，她捨不得。
林囈語垂眸，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說：“袁今周，我從來沒想過跟他有什麼，我只是想認識他就好了。”
像季織雲一樣，或者不如季織雲那麼好。
“袁今周，你高考準備報哪所學校。”
楊淑儀過來給其他班送數學卷子，看到兩人在過道，目光停了幾秒。
袁今週一怔：“你——”
林囈語說：“我不想跟你在同一所學校，或者一個地方。”
林囈語連眼神都沒給她，但楊淑儀知道，這也是對她說的。
高二下學期開學之後分文理，楊淑儀沒敢再去找林囈語，她一直是個懦弱的人，也沒有承認錯誤的勇氣，只是自我安慰著都已經過去了，這樣不能光怪她，誰讓林囈語沒有發現。
楊淑儀有時候也會想，如果重新來過，她沒有給她錯的微信就好了。
葉寄朝也許，會喜歡林囈語這樣的人。
可這樣的太陽，也被欺騙磨滅了光，讓她後來再也沒有勇氣去認識一個本來就難有交集的人。
楊淑儀恍然耳畔好像又浮現了林囈語那句帶著少女的乾淨與期望的話——“我想認識他，只是認識他。”
楊淑儀站在原地，被陽光曬到眩暈，眼前出現些許黑色的斑點，她看到林囈語似乎掃了她一眼，隨後什麼都沒說繼續趴在樓下往下看。
楊淑儀僵硬地站在原地，似乎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不言而喻的石楠楠的那些話，在此刻，她把所有的一切盡數收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楊淑儀就是石楠楠所說的那種人。
她有些不敢抬頭了，臉色煞白，轉身從這裡匆忙離開，好似走的再快點就可以擺脫那些砸在她頭上的惶惶不安。
她仍然是一個自卑陰暗、沒有承認錯誤的勇氣的人，她嫉妒成性，她生來虛榮，以後大概也永遠會是如此。
而林囈語看了一會，又下樓去看排球部的招新，她就蹲在一旁，有排球部的人問她要不要參加，自從葉寄朝卸任，來排球部的人其實不多。林囈語搖了搖頭，略顯靦腆地說：“我就來看看，我不太會的。”
話音落下的後一秒，葉寄朝穿著一件黑色無袖短t，短褲踩著運動鞋走出來，黑色的衣服顯得面板有些白。
倆人並行著往休息室走，李翌一邊問他考完是不是要回崇京，飛機票買了沒。
“沒呢。”
“你要跟郭月婷一起回啊？”
她學籍在這邊，也在營城高考。
話音遙遠又模糊地傳入林囈語的耳朵，聽到他很淡的一聲，“嗯。”
是陳述句。
她倏然想起那些八卦，想起他說有喜歡的人，想起郭月婷為了賭氣傳謠言說葉寄朝在追她，她不為人知的家庭秘密葉寄朝也知道，想起他幫她擋住巴掌給她買奶茶，又想起他幫她解決了外校欺負她的人，想起因此，郭月婷喜歡上葉寄朝，葉寄朝頻頻跟郭月婷有交集。
還有此時的或許偷偷在一起是真，她離開營城之後兩人還有聯絡也是真。
換個視角。
他們才是主角。
林囈語啊，一個幸運的，又不幸運的旁觀者吧。
*
次年。
2018年6月6號高考，林囈語迷迷糊糊地考完，走出考場回了學校，趕上晚上的火車回了南泗鎮。
她知道葉寄朝報考了哪所學校，上一年高考分數出來時，葉寄朝以全市第一的分數考入京航。
而崇京，任何一所頂流大學的分數都高到可怕，對她來說比登天還難。
出分數的那一天，毫不意外，林囈語可以選擇明江市任何一所大學，相比較高一那個還在吊車尾因為成績而自卑的林囈語來說，有了驚人的進步。
當天林溫知道了之後很開心，特意買了菜給她做了整整一桌子她喜歡的好吃的，一整天眼睛都彎彎的。
一直到晚上，看出林囈語有些心不在焉，倆女孩坐在陽臺小毛毯上，看天上的星星，林溫才問她：“怎麼了？這樣還不開心？要不給你弄個大喇叭在街上吆喝一圈。”
林囈語搖了搖頭，輕笑了聲，表情又逐漸收斂，問林溫：“阿姐，如果我複習一年，你會同意嗎？”
“可能會有進步，但也可能還沒有這次考得好，但是——”
林溫又揉了揉她的頭，輕嗔說她：“當然不會了，就因為這個嗎？”
“想複習就去，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很開心，你有自己的想法。”
“阿姐的小英雄。”
林囈語抱著她，這一次沒哭，只是紅著眼眶靠在她的肩膀，悶悶地說：“我很努力很努力的。”
林溫捏了下她的臉說：“我知道哦。”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