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閨房

溫雪杳微啟唇, 連“不”字的音節還未發出,就被修長的手指託著下頜再度吻上來。

方才還是柔風細雨般的吻忽地就變得凌厲起來,氣息混亂糾纏, 溫雪杳被迫仰著頭後知後覺聞到一股酒氣。

不會讓人討厭,卻有些醉人。

也不知是酒氣渡進她的唇舌,讓人頭腦發昏, 亦或是旁的什麼原因。

總之沒過一會兒,她便腳軟著站不住了,只能藉著寧珩把控在她腰間的力道與身後的屋門勉強穩住身形。

直到那密不透風的窒息感愈重,她軟軟抬起手臂去推他的下頜。

觸手的面板冰涼, 對方稍頓, 須臾後放過她的唇舌。

“怎麼了,阿杳?”

他怎地還好意思問?

溫雪杳盯著面前的人, 她身量嬌小, 視線齊平時剛好看到寧珩的喉結。

面板冷白,凸起的喉結處顏色有些泛青, 上下滾動時, 她的視線也隨之一晃。

腰上的痠疼讓溫雪杳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來,可思緒顯然還無法跟上,“回什麼,怎麼回?”

若他二人這般親密的模樣被旁人瞧見,她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經對方這麼一提點,她更是無措起來。

“小表妹,方才你表嫂換衣時的髮釵落下了,我來代她取回。”

青年的下頜是涼的,攥著她的手心也是涼的,唯有落在她耳側的唇畔是那樣滾燙,滾燙到溫雪杳眼裡的淚也一併發熱發燙,蒸騰出水汽。

寧珩悶笑一聲,捧著她縮緊的下頜,又在她唇角輕輕壓了壓,“待回府後我多教你幾次,便不會這樣了。”

溫雪杳臊紅著臉,將頭扭轉過去避開這個吻。

唇都有些腫脹發痛,那樣子她簡直不敢想象。

說完,青年含笑的臉再次逼近,“再試試?”

聽著屋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溫雪杳肩膀一鬆,“表哥應當沒有發現你同我躲在房裡做了壞事吧?”

寧珩盯著人的眸子一沉,握在她腰間的手稍用力掐了把,“別慌,你先回他。”

溫熱的氣息擦過面板, 緊接著是青年暗啞的嗓音,“眼睛怎麼紅紅的,是委屈了?討厭我這樣親你?”

溫雪杳氣息一滯,猛地閉上眼道,“不是討厭,就是有些.有些喘不上氣來。”

沒錯,就是乖巧。

寧珩順著她的話應了聲,“是有些醉。”說著,他身子向前一壓,倒在少女瘦削的肩頭。

她的視線下意識越過面前的肩膀,雕花鏡前的梨木桌子上,果然擺著一對髮釵。

門外的男子聞言沉默半晌。

寧珩見她推自己,扯唇笑了下,“阿杳如今的模樣,難不成還要開門將釵子送還回去?”

不知何故,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這兩個字,就像每天早上醒來時,側臉看到那張睡顏時心生的感嘆一樣。

他今日同平時實在不大一樣,多半是醉了。

“清清嗓子,就說你正要歇下了,等會兒命丫環給他送去。”

路清鶴:“小表妹,妹婿可是回來了?”

須臾,隔著厚重的門板,傳來一聲輕笑。

溫雪杳聽著照做,“表哥,我現在歇下了,待等會兒命丫環給你送去屋裡可好?”

見少女仰頭看過來,寧珩壓著笑,“嗯,應當不會發現的。阿杳連門都未開,表兄怎會知道我在屋裡對你做了壞事兒?”

屋內的溫雪杳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兒,可她身前的青年卻不慌不忙地垂頭描摹她慌張的眉眼,落在她腰上的手往上滑了滑,停在她背後緩緩撫摸了兩下,滿是安撫意味。

“那是為何?”

忽地,門外響起一道去而復返的男音。

視線略微上移,就看到淡粉色的唇此刻嫣紅而瀲灩,一張一合,嘴角挑著笑意重複道:“怎麼不說?”

溫雪杳腦袋轉不過勁兒,抬頭眼巴巴求助該如何答應,就見青年唇角抿著笑,卻是不言不語。

溫雪杳腦子嗡地一聲炸開花,胸腔狂跳更似片刻前,心中羞恥心頓時翻湧上頭。她無助地抬頭看向寧珩,這次眼中是真的起了霧。

隨及,門外人又是一笑,“成,那我便先回去,等小表妹你找丫環給我送去就是。”

他一副追根究底的模樣,讓溫雪杳恨不得捂住那張嘴。

她不善撒謊,吞吞吐吐嗯了聲。

溫雪杳嗅著鼻息間的酒氣,也不知該如何答,便轉移了話題,“阿珩哥哥,你是不是有些醉了?”

不過這樣的情緒只維持一息, 下一瞬,青年壓低脖頸, 將下巴抵在她肩上,微微側著腦袋。

暗啞的聲音又低又柔,讓人覺得無端寵溺又過分.乖巧。

“不是。”溫雪杳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白色的錦緞留下褶皺。

說話時嘴唇都在打顫,“阿珩哥哥,你快快放開我。”

“做壞事兒?”寧珩被她的形容逗笑,原來在她心裡,方才他那樣吻她是對她做壞事麼?

溫雪杳沒反應過來,就察覺對方冰冷的指尖按在自己唇上一點。

溫雪杳瞧著人都站不住了,趕忙挽著他的手臂努力將人撐起來。

她動了動唇,“那我將你扶到床上,你先歇會兒,我讓小廚房去給你煮一碗解酒湯,順便讓丫環將表嫂的釵子還了。”

她心裡還記掛著方才的事,是以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側人目光落在她的床榻上時,那雙漆黑的眼更加幽深。

寧珩笑了下,配合地往前走,“成,我在阿杳的床上先休息片刻。”

等身形高大修長的青年橫躺在她榻上,那張白皙粉嫩的臉才後知後覺地泛起紅暈。

從小隻有她睡過的床,此時卻躺了另一個人,還是一個男子。

那人,是她夫君。

她腦海中不覺回想起表嫂的話,突然心中有了幾分滋味。

“阿杳?”

溫雪杳回神,寧珩已經脫下外衫與鞋在床邊躺好。

她幾步走上前,彎著腰探進床裡,將整齊疊放在裡頭的被子展開蓋在寧珩的身上。

淡粉色印著桃花的被子蓋在青年身上,溫雪杳瞧著不搭,沒忍住發了聲笑。

見對方看過來,溫雪杳匆忙收斂笑意,轉身拿了桌上的釵子,邊道:“阿珩哥哥你先歇會兒,我去安排一下就回來。”

“行,那你快些。”

話落,兩人俱是一愣。

還是寧珩率先反應過來,催促她道:“快去吧,不是要差人給表嫂送釵子?”

溫雪杳應了一聲,沒再多想,轉身走出去。

屋裡,只剩下寧珩一人。

他深吸一口氣,將小臂虛虛搭在額頭上,望著眼前淡粉色的床頂,自嘲一笑:“方才是不是顯得太纏人了些?”

****

溫雪杳給寧珩餵過醒酒湯後,獨自走到院子裡去。

她蹲在池塘邊,此時冬日天寒,池塘裡的水早就結了冰。

腦海中不禁閃過曾在溫府的點點滴滴,她心中一陣感慨,今日回門才有所感觸,她是真的離開自己的小院子要去另一個地方開始新的日子了。

冰面上倒映著的人影不多時又多處一個,那人站在她身後,印在冰面上的影子模糊著被無限拉長。

蹲在池塘邊的嬌小身影也好似被這道陰影包裹起來,她垂眸盯了半晌,然後緩緩起身挺直腰背,轉身看向來人。

“三姐姐。”溫初雲笑。

溫雪杳勾了下唇角,瞧著她眼底的精光,在心底暗暗嘆了聲。

前世她為何就沒有發現,溫初雲的野心其實一直如此明顯,明目張膽的浮在臉上。

或許也不是她前世未發覺,而是她總不願將人想的太過糟糕,她從小養在大家族中,母親自小對她的教導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有時她不是沒有察覺溫初雲在背後的小動作,而是不願多管罷了。

因為她從最開始,雖不喜歡這個人,卻也覺得她可憐,畢竟比起做錯事的溫相,孩子才是最無辜的。

可直到溫家覆滅,她才知曉,溫初雲的心與她是不一樣的。她姨娘為了讓她能夠回相府,不惜自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樣回到相府的溫四小姐,或許打從一開始心裡便沒有接受過這個家。

且姨娘教會她的,從來不是大家族的一榮俱榮,而是想要什麼一定要攥在自己手裡,就算踩著整個溫府也要爬上去。

她自私自利,眼裡從來只有自己,卻也有些鼠目寸光。

不過重來一世,溫雪杳也逐漸想清了,雖然眼前的溫初雲又壞又蠢,可她那點不入流的伎倆卻是無法讓整個溫家傾覆的。

就連元燁也不能,他也不只不過是在溫府沒落時推波助瀾,踩了一腳罷了。

溫雪杳沒接話,靜靜看著她。

“姐姐如今倒是風光了,可曾想過妹妹卻要嫁給一個窮小子?”溫初雲苦笑道。

兩人先前便撕破了臉,是以溫雪杳也沒有再說那些違心的安慰她的話,只就事論事道:“高公子雖出身寒門,卻也是入了殿試得過官家誇讚的人,妹妹倒不必覺得委屈了你。”

“若你不是父親的女兒,連這樣的婚事也不會有。”

溫初雲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可我同三姐都是爹爹”

沒等溫初雲說完,溫雪杳就打斷了她的話,少女的聲音輕軟,卻帶著不容輕視的力量:“溫初雲,我想你還是不夠明白,我是父親原配、我母親所生的嫡女,而你是外室姨娘所生。我母親乃是太師之女,你生母卻是商賈人家的女兒,如何能比?”

她將兩世都未曾說過的話直言道出。

這一語就像是撤下了溫初雲裹在身上的遮羞布,將她最不願提起,卻又如實的真相殘忍道出。

“莫不是你覺得我有的,你便也該有,我嫁入高門,你便也應當不差於我?”溫雪杳一字一句道。

溫初雲臉色煞白。

“還是說,你如今瞧不上高公子,其實是存了心思想嫁入七皇子府,做皇子妃?”

溫初雲被戳中心事,臉上的麵皮都發起顫來,她咬著牙不肯服輸,“為何不能,他曾與我同病相憐,也與我有過惺惺相惜的日子。”

談及此,溫初雲突然來了底氣,她仰面一笑:“三姐,你恐怕不知道吧,元燁他看似敬你、護你,可他心底卻不是向著你的。他何時有將自己的心事同你說過?你那般高高在上,生來就是貴女、是相府嫡女,他與你隔著天塹,所以就算是你喜歡他又如何,他是不會回應你的。可我就不一樣了,我們才是一類人。”

原是這樣。

溫雪杳怔了怔,原來他打從一開始便覺得她高不可攀,所以這才是他最後見溫家失勢,便想將她踩進泥裡的原因麼?

她原來只想明白了他想看她失去一切,卑微求他,將他視作救命稻草一樣求他。

做他身邊的菟絲花,像曾經他依附於相府居於她門下做一個下人般也跌落谷底,只能靠著他的施捨度日。

溫雪杳看著眼前人,忽地覺得可悲,原來如此,原來前世在一起的兩人,竟都沒有愛過彼此。

“你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溫初雲忽地暴躁起來,她最受不了的不是恨毒的目光,而是憐憫。

可偏偏溫雪杳從未恨毒的看過她,那雙眼睛總是盛滿憐憫,高高在上.

溫雪杳突然不願與她再多說,只最後警告她:“溫初雲,我只勸你好自為之,不該是你肖想的,你最好就此斷了念頭。乖乖嫁入高家,日後還有溫府這個孃家做靠。可若你膽敢為了一己私慾做出辱沒溫家門楣的事,我便讓你連高家這門親都攀不上。”

溫初雲猛地一顫,被溫雪杳冰冷的視線嚇到,“可那姓高的還未成婚就有了外室,還偷偷生了一子。”

聞言,溫雪杳輕笑出聲,意味深長看她,“你如今竟也看不上外室與私生子了?”

溫初雲的表情徹底裂開。

眼瞧著天黑,溫雪杳沒有再同溫初雲廢話,轉身往院子走。

才走出兩步,身後人猛地追上來,“溫雪杳,你如今這高傲無非是因為嫁入寧國公府,可若我將你與元燁的舊事告訴寧世子呢?他現在多半還以為你們過去那些只是流言罷?”

溫雪杳像是聽到什麼笑話,“溫初雲,我曾經險些退婚,你又怎知這些事他不清楚?”

不知為何,溫雪杳對寧珩就是莫名有底氣。

那日他親眼見元燁糾纏,都不曾誤會她,又怎會聽溫初雲一兩句挑唆?

****

溫雪杳回到院子時,天已經烏濛濛一片,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很安穩,絲毫沒有她所擔心的他會不會睡不習慣。

連聲喚了人幾次,床上的人才幽幽轉醒。

漆黑的眸子先是閃過一絲迷濛,在看清彎著腰半坐在床邊的人後,寧珩忽地攬住人的後脖頸,壓進懷裡。

他親了親溫雪杳頭頂柔軟的髮絲。

後者察覺出不對勁兒,“怎麼了,阿珩哥哥?”

寧珩搖了搖頭,聲音是睡醒後的低沉暗啞,“就是突然覺得像做夢一樣。”

溫雪杳沒聽懂他這話,正想追問,擁著他的青年已經鬆開手。他朝著窗外瞭了一眼,淡道:“時辰不早了。”

溫雪杳也點了點頭。

“同岳父與舅兄打過招呼,咱們便回府?”

溫雪杳沒應,“還是別打招呼了,省得我哥哥與父親瞧了又”

她琢磨半晌,不知該如何形容那個場面,實在不好言說。

必然是興師動眾的。

她怕寧珩聽了發笑,改而道:“省得大家見了難過,還不如就靜悄悄的走,命丫環通傳就是,又不是不能回來了。”她屬實怕溫相一臉生離死別的模樣嚇壞寧珩。

寧珩也點頭,“可,兩家如此近,你日後隨時想回來,我陪你便是。”

溫雪杳抬眸,有些驚訝地看他,被寧珩失笑著捏了下鼻尖。

“難不成我還能日日將你拘在寧國公府,關在屋裡,只與我日夜相對不成?”

溫雪杳被他逗笑。

寧珩復又掐著她的梨渦揉了把,他倒是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