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退路

劍意凝出的長劍驀地刺入心口, 鮮血噴濺在東聖白衣上,潑出徐徐綻放的妖花。

身上還壓著她的東聖面目猙獰,發紅的瞳孔裡好似遍佈密密麻麻的劍尖兒, 被他陰沉沉的目光盯著,靈箜渾身冰涼, 傷口處好似灌入冷風,吹得她一陣心寒。

奇怪的是,明明劍意在胸口處攪動,她也沒感覺不到疼,只覺得四周有一股濃郁的花香,燻得她頭昏腦漲。

好似, 她還呆在自己點燃了線香的房間裡,光線昏暗、煙霧繚繞,讓一切都變得朦朧又不真切。

是了, 今日觀想時腦子裡就多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還讓她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當了這麼久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都險些忘記了, 曾經她有多麼普通和卑微。江音好模樣、琴技樣樣都比她好,而她,只能做陪襯的綠葉,黯淡無光的跟在江音好身邊,偷偷仰望著那個讓她心動的男人。

她好像一個透明的人,不配得到旁人的關注。

往事如刀、刀刀見血。

東聖雙目猩紅,那些藤蔓,燃成灰他也能認出來。藤蔓在纏上他的瞬間就寸寸碎裂,然而,只是震碎藤蔓完全不夠!

煙霧繚繞中,身上壓著的男人跟曾經藏在心裡的男人漸漸重疊。

尋常的虐殺已經無法獲得滿足。

畫像上那纏繞花藤,手持花燈的女子好像走了下來,躺在了他身下,任他處置。

他甩了甩頭,掐住那纖細的脖頸,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蘇煙嵐!”紅塵渡厄丹成就了他,讓他終於能夠領先夏雲岫,提前化神,讓他一步一步登頂,成為天下至尊。

而纏藤的女子,明明眉眼相似,氣質卻迥然不同,嫵媚多情、明豔無儔。

天鴉就是一隻黑鳥,鳥羽為黑,卻不是純黑,黑中帶一些細碎如沙的光點,宛如暗夜星辰,在看不見的翅膀底下,則是有無數奇奇怪怪的花紋,那是……它吞噬的人族靈相,挑選一些好看的留下印記,裝飾它的翅膀。

壺天境又多了一尊大天妖。

而她渾身是血,胸口破了個大洞,臉上仍掛著笑容,妍麗無雙,彷彿東聖屋內畫像上的女子從畫中走出一般。

她這些年觀想的女子氣質溫柔,一身素白衣裙,淡雅如蘭。

透過虐殺換來的識海平靜被輕易打破,此刻的他神色瘋狂,喪失人性、淪為兇獸。

靈箜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也不再恐懼,強烈的情緒迸發而出,猶如往火爐裡添了一把乾柴,瞬間烈火焚神。

它食人。

此刻, 周身綠藤好似活了過來,藤上倒刺無數, 緊緊扎入她面板,勾扯著皮肉。

周身的藤蔓宛如活物,從她身上往上延伸,攀住了東聖的身軀。

“夏雲岫!”東聖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身下的人更是多了幾重幻影,耳邊好似聽得熟悉的笑聲。

她在回憶起往日不堪時還好似被鬼迷了心竅, 沒有什麼畫道天賦的她在身上一筆一筆畫出了從未見過的藤蔓和花朵, 綠藤繞身,花香撲鼻。

紅塵渡厄丹卻也毀掉了他,萬蟻噬心、烈焰焚神,識海宛如岩漿般滾燙,充斥著暴戾和瘋狂,他的心魔好似要撕碎他的皮囊,從身體裡鑽出來,化作猙獰的惡鬼!

他的慾望成了填不滿的溝壑,就如腳下的土壤一樣,生生不息,拼命擴張。

天鴉便是與人族東聖合作的妖魔,引星辰之力牽引妖域一個邊緣介面與渡川界相撞,形成忘川妖界。

妖域。

跟人族合作,天鴉每天都能吃到足夠的靈相,若不是天血妖皇,它是不願意跟天惑它們幾個摻和在一塊兒的。

天鴉不喜歡人形,這會兒站在青果旁邊,翅膀輕輕拍打果子,一隻爪子還踩在搖籃上,時不時搖幾下。

籃子裡的青果不是它的妖皇。

它這算是提前練習,日後守護屬於自己的果子才有經驗。

被選為護道者,是每一尊天妖最值得驕傲的事,這是一種精神傳承,而對於妖魔一族來說,神魂上的滿足遠高於一切。如今知道自己也有希望為小妖皇護道,天鴉連夜趕到壺天境,向東池宴俯首稱臣。

一邊推著搖籃,一邊聊天下大事。

天鴉:“東聖驅使鏡中天往秦池方向過去,我讓浮生妖界的小妖遞了訊息過去邀他鎮妖關商議,他也沒有答應。實在不行,妖魔大軍攻打鎮妖關?”

帝后秦七絃一定不能出事!

出事了,妖神樹上還能不能結出果子很難說,沒新果子它就當不成護道者,永遠矮了天目它們一頭。

至於滅世之劫,天鴉壓根兒不在乎。它從不杞人憂天,自尋煩惱!

“他也不在意鎮妖關了。他只想讓仙器進階,若真的出現域外天魔,才能像蒼海一粟那樣遠遁虛空。”

蒼生門的現世,對這片天地來說是好是壞很難評價。

它或許可以迎來新生,卻更有可能加速滅亡。

起源於王霆之那個時代的蒼生門,先有年輕天驕以身飼魔、後有大能化作劫灰補天,那個時代的生靈或許根本不知道惡是沒有極限的。

後面的神獸們或許懂了,它們卻無法更改蒼生門秘境最基礎的法則。

即是入內的修士不管能否透過考驗都會知道滅世之劫的真相。可為何真相仍舊被掩蓋了呢?

不就說明,它們想要拯救的時代,依舊走向了毀滅。

那些火種,沒能燎原。

秦七絃想用粟米煉製蒼海一粟,東厲風何嘗不想找一條退路。在得知真相後,惡人怎會放下手中屠刀?他會更加變本加厲的積累一切資源,為自己掙一條活路。

若非忘字真言,現在修真界恐怕已經大亂了。

事實上,這些年東聖的鏡中天一直在吞噬各處遠古秘境進階,恐怕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古秘境能夠抵擋住歲月侵蝕,保留下來一部分,即便殘缺不全,依舊有道紋、法則蘊藏其中。

他將資源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試圖打造一個可以抵禦任何風險的神器,哪怕真的遇到了滅世之劫,也能全身而退。

諸天萬界可以毀滅!

而他,必須活著!

天鴉:“他直接破碎虛空過去只需一刻鐘,如今卻驅動鏡中天過去,難不成是想讓鏡中天煉化忘川妖界!”新生介面經歷了兩次破碎重組,小得可憐,跟浮生妖界完全沒法比。

夏雲岫點點頭:“鏡中天內有息壤,土壤生生不息,可以吞噬擴張。他以往都是以息壤開路,將那幾處古秘境收入鏡中天。”現在,已經沒幾個人知道鏡中天的原身是夏家用來種植高階靈藥的仙靈山。

天鴉看向夏雲岫:“你那辦法真的有用?”他看不起妖僕。

一個妖僕,不配進入天血妖皇墓地。

若他吹牛,定要好好懲戒一番!他的靈相聞著就很香……

夏雲岫冷笑一聲,“那是我埋了一百多年的棋。”他瞥一眼東池宴,又看向一直坐在遠處的江音好,淡淡道:“我第一眼見到靈箜,就知道,她與東厲風是一樣的人。”

東厲風表面與他稱兄道弟,實際對他恨之入骨。

嫉妒在他心裡熬出了無藥可解的劇毒。

而這一切,都在靈箜身上重現。

她自卑、嫉妒、憎恨小師妹,暗戀著大師兄。

那些埋葬在心底的扭曲情感,與當初的東厲風極其相似,就如同一個藥引,能與東厲風的神魂共鳴,發生劇烈碰撞。

所以,在發現靈箜這個好苗子的時候,他就給出了畫像和改變形貌的方法。

畫上的人是東池宴的娘,那隻被東厲風欺騙了的天蜃魅影。

因為痴情,天蜃魅影長成了東厲風想要的樣子。只是,她天真且單純,哪怕五官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

他對蘇煙嵐的恨意並不比東厲風少,又怎會再次提筆畫她。

故而,他畫的是天蜃魅影。

夏雲岫在血海凝珠上動了手腳,一旦靈箜剋制不住自己的慾望開始觀想,那顆魂種就會跟她的臉上的變化一樣,自然地改變她的臉,融入她神魂。

只要他不催動魂種。

她的元神就永遠不會有任何異常。

以靈箜的身份,遲早會跟東厲風有交集。

東厲風這一輩子最在意的只有兩個人。在那顆異常的紅塵渡厄丹的影響下,他在愛和恨都將無限放大,影響他的神智,折磨他的元神。

靈箜,就是他精挑細選的藥引,能挑動東厲風想要壓制的情和欲,餵養他的心魔,將東厲風變成一個真正的怪物。

他遲早會叫全天下的修士知道,那個天下第一至尊,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原不該這麼早收網……時機還未成熟……”夏雲岫神色肅然,冷眸中是凜冽的寒意。

東厲風為了求得神魂的平靜,會透過殺戮和發洩來紓解自己的慾望。

而他佈置的一切,都是在火上澆油,在這個過程裡,會有很多人被東厲風折磨至死。

他並不後悔!

所以,他入不了蒼生門。

“東狗透過紅塵渡厄丹破境,此後性情越來越偏執、瘋狂,我是他最恨的人,我一日未死,他一日不安。由我做餌,他會上鉤!”夏雲岫輕描淡寫地道。

夏雲岫負手而立,“告訴東狗,我在浮生妖界等他!”

話音剛落,就見小鮫人和小果子氣咻咻地飛到了他面前。

秦九青:“東狗、東狗,你罵誰爹呢!”

╰(‵□′)╯哼,我們忍你很久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