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挽月只覺得難過,屋子裡有一股十分難聞的味道。

桌上地板上都是一層厚厚的灰塵,幾隻老鼠在牆角啃噬木屑,聽到進門的動靜,一眨眼又不見了。

而往日那個高貴又驕傲的二公主,此刻奄奄一息,那麼狼狽、虛弱、目光還很猙獰。

姜挽月走向她,把手放在二公主額頭上,只覺得滾燙至極:“我這裡有藥,你發燒了。”

她聲音很輕,沒有絲毫憐憫的情緒,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但是聽在姜姈風口中,卻分外想哭,這麼多天以來,沒人來看她。

她大喊大叫,大聲罵人,罵到連旁邊屋子的母后都受不了。

“風兒,別白費力氣了,母后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你外祖父那麼喜歡你,還有大宗師,對了,還有大宗師!”

皇后這麼對她說。

可是等了幾天,一切越來越糟糕,送飯食的太監對她們越來越兇,飯菜越來越難以下嚥。

皇后又哭著勸她:“風兒啊,忍一忍,你會出去的,你父王最寵你了。”

姜姈風也是這樣期望的。

但是她們都忘了,被打入冷宮的皇后,就不再是皇后了。

可是這麼多天以來,從來沒有人來找過她們母女。

“你幹嘛要救……我?”姜姈風費力地說。

姜挽月把一顆丹藥塞到她嘴裡,示意旁邊的玉蟬,拿出水囊給她喝。

玉蟬照做,擰開木塞餵了姜姈風一口水。

姜姈風大口大口地喝水,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幸都喝到肚子裡去。

“沒有為什麼?我剛好知道了。”

姜姈風擦了擦嘴角,熱淚盈眶,“你不怕父王生氣,玉露宮被牽連?我大哥謀反,一府上下被殺得乾乾淨淨,我母后被廢,此生沒有可能出去了。”

姜挽月不說話,示意玉蟬喂她粥。

這些東西都是丹蕊準備的,還真是個細心的丫鬟。

等姜姈風吃飽喝足了,她才說:“我沒想過,父王生氣也罷,總不會將我打入冷宮。”

小太監畢恭畢敬的聲音響起:“奴婢打擾了,康寧公主,皇后娘娘說要見你一面!”

姜挽月皺起眉,皇后也住在旁邊?

二公主難以置信地問:“康寧公主是誰?是你的封號?父王給你封號了?”

她起身,緊緊地抓著姜挽月的衣襟,手背上青筋暴起,臉上神情激動。

玉蟬嚇一跳,連忙阻止姜姈風:“二公主,你放開康寧公主!”

姜姈風頹廢地垂下手,一頭栽倒在被褥上,難受又自暴自棄地大哭起來。

不過哭了一小會兒,她又擦開眼淚,喜笑顏開,發自內心地說:“恭喜了,九妹妹,祝你從此以後永不墜落,永遠永遠當康寧公主。”

姜挽月點點頭:“謝謝你,對了,你旁邊屋子住的是母后吧!”

“是,我母后她……”姜姈風話沒說完,泣不成聲,“九妹妹,你救救她,別讓她離開我,母后死了,我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姜挽月點點頭,給她留了幾顆丹藥,以及吃食、銀錢。

就算在冷宮,有錢也比沒錢好。

到了隔壁屋子,姜挽月險些認不出皇后娘娘了。

女人梳著規規矩矩的髮髻,不像二公主那樣披頭散髮,她通體的氣質還是那麼端莊,但已經變了一個人。

臉色蠟黃,眼瞼蒼白,白眼球佈滿血絲,脖子上還有恐怖的勒痕,沒有半點養尊處優、母儀天下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那雙鳳眼裡,沒有一絲神采,是枯木一樣的死寂。

姜挽月站在她面前,叫了一聲皇后娘娘。

女人抬頭看她,嘴角露出一絲柔情:“好孩子,最終,竟然是你來看我,你和你母妃長得真像啊!我要是和她一樣聰明,就不會落入如此境地了。”

姜挽月不解,她母妃聰明?那怎麼還會死在父王手中?

女人又說:“小九啊,幫我一個忙,救出風兒,我袁城胡氏,供你驅使,劍爐山大宗師,也會記你這個情!”

姜挽月大吃一驚,連忙擺手,“不行,我救不了任何人。”

父王雖然喜歡她,不過和她感情不深,她也看不懂父王。

再說了,皇后娘娘那麼厲害的人,都無能為力的事,她怎麼辦得到?

皇后笑了,從頭髮裡取下一條髮帶,扯出裡面的銀鏈遞給她:“你戴著,去找慕瀾塵,他知道如何辦!”

姜挽月連連擺手,但女人不由分說將銀鏈塞到她手中。

“好孩子,去吧,我別無其他辦法了,晚了,塵歸塵,土歸土,大羅金仙來,都救不了我兒了。”

姜挽月只得戴著銀鏈。

皇后笑了,對她擺擺手,“去吧。”

姜挽月招手喚玉蟬進來,給留下一堆吃得東西,以及丹藥和銀錢。

皇后嘆了口氣,眼裡閃爍著淚花:“好孩子,拿走吧,我用不到了啊!”

姜挽月立刻說:“娘娘你一定用得上,還請撐住,二姐姐很需要你。”

“呵呵……”

屋子裡只留下一聲悲涼的笑聲。

姜挽月回頭,昏暗的屋子裡,皇后娘娘坐在床上,低垂著頭,臉上的神情像是麻木痛苦,又像是在諷刺地笑。

出了門,小太監熱情地送她,“康寧公主,有任何事,吩咐小的一聲就行,還麻煩你跑一趟。”

姜挽月偏頭看他:“你怎麼被分配到這裡來了?”

冷宮並沒有出路,來這裡的小太監、老太監當然也沒有出路。

“回康寧公主,得罪了人,當然這話是和你這樣說的,對其他人,我是犯了錯。”

姜挽月笑了,示意玉蟬給他打賞。

小太監開心起來,諂媚地點頭鞠躬:“多謝康寧公主,多謝康寧公主。”

“對她們好點,下次我來,你就還有銀子!”姜挽月道。

小太監一喜,連忙點頭,“遵命!”

出了冷宮,姜挽月覺得外面的世界都變涼了。

冷宮連陽光都是冷的,也不知道偌大一個後宮,偌大一個王朝,怎麼就容不下這樣一個地方,她想,監獄都比冷宮熱鬧吧。

回到玉露宮,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摩挲著手上那條細細的銀鏈子,上面有一個小小的銀牌,刻著陌生的印記。

她起身,帶著小採往摘星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