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誤入尋芳樓（四）

蘭絮兒心頭懊惱，這個怪力少女坦誠得有點過分了。

跟她走真的靠譜嗎？還是待在尋芳樓，找個冤大頭為她贖身更靠譜點？

可姜挽月沒給她思索的空間，少女一板一眼地推開門。

裡面景象讓兩人都驚呆了。

小小的柴堆上，居然擠了七八個頭髮亂糟糟、營養不良的女孩子。

此刻還是初春，天涼，女孩子們都光著麻桿一樣的腳，腳趾上滿是紅腫的凍瘡。

姜挽月難以置信還有這樣瘦的孩子，她住在深山裡，就算沒有宮裡送來的供養，也可以自給自足。

飛禽走獸，都可以是她的食物，慕瀾塵有意要培養她的野外生存能力，她和小採時不時就會去後山打獵，改善伙食。

“這樣瘦？她們的父母不會心疼嗎？”姜挽月問。

她還以為，世上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是少數。

蘭絮兒鄙夷道：“心疼個鬼！她們就是被家人賣到這個地方來的！”

七八個女孩子看起來都在八九歲左右，最大的也不超過十二歲，此刻都瞪著大眼睛，滿懷希望地盯著姜挽月和蘭絮兒，似乎沒想到兩個如此年輕的少女會救她們。

最大的女孩遲疑了一瞬，跪著爬到姜挽月面前祈求道：“好心的姐姐，救救我們……”

女孩髒兮兮的手抓住姜挽月精緻的裙襬。

姜挽月一整個慌了，她的裙子就這樣髒了。

師父最愛潔，姜挽月也是一樣。

可面前女孩子如此可憐，她不忍心生氣。

她回頭皺眉看向蘭絮兒，問：“你要怎麼救？”

蘭絮兒一把拉開小女孩的手，“別對恩人動手動腳。”

姜挽月這才鬆口氣，提了提裙子，退後兩步。

“對不起……”女孩拘謹地道歉，又哭著對蘭絮兒說：“蘭姐姐，我們一刻都不想待在尋芳樓了！”

一屋子的女孩悽慘地哭了出來，這段時間，樓裡的管事在磨她們的性子，一點事情沒做好就會被打罵一頓，然後關進關柴房。

一關就是三天，每天只給一頓飯，全是殘羹冷炙。

蘭絮兒心頭有些異樣，如果沒有姜挽月，她比這幾個女孩子的處境好不了多少。

“我是想救你們的，但恩人不過兩隻手，不能把你們一起帶走！你們賣身契還在黃媽媽哪裡，先等著，我們出去了就救你們！”

女孩們呆住了，怎麼還要等啊……

“我們餓……”

“我冷……”

“我想回家……”

姜挽月皺起了眉，玉雪般的臉有幾分生氣。

不能忍耐的孩子不會有好前途，她想起自己八九歲時，在山裡設陷阱蹲守獵物，一守就是七天，野果冷水充飢，再累再餓也得忍。

否則丟了獵物，師父那裡不好交差也就罷了，鋪天蓋地的懊悔自責能吞沒她。

蘭絮兒捕捉到她的神情，以為她不耐煩，對女孩們喝到：“餓什麼餓！管事不會讓你們餓死的！說好了會救你們，等著就是了！”

說完，蘭絮兒拉住姜挽月，低聲道：“我們先出去再說……”

姜挽月毫不留情地轉身。

一個瘦小的黃毛丫頭撲過來，抱住姜挽月：“姐姐，別走，我好難受……”

這個女孩子剛剛一聲不吭，直到最後才跳了出來。

姜挽月蹙眉，女孩子瘦骨嶙峋，身體卻滾燙得厲害。

她伸出手扣住女孩的手腕，脈搏浮緩，看來是病了。

蘭絮兒有些著急，上來就拉開那女孩。

“姜小姐，快來不及了，要是黃媽媽下來檢視，我們就完了。”

尋芳樓光是打手就養了好幾十個，姜挽月再能打也打不過幾十個人。

等黃媽媽反應過來，她們肯定插翅難飛。

姜挽月淡淡地說：“沒事，帶上她們。”

不然等她們倆先逃出尋芳樓，估計這個小女孩過不了多久就病死了。

蘭絮兒瞠目結舌，她拉著姜挽月說：“可……可我們只有兩個人……我不會武的！”

姜挽月不理她，給小女孩們腳上的綁帶鬆了，冷漠道：

“你們都熟悉尋芳樓，從現在起，一個時辰後，我和蘭絮兒在街口等你們，來不了的，也不用來了！”

女孩們面面相覷，她們怎麼走得出尋芳樓啊？

那麼多婆子、管事，等出了柴房，沒多時就會被逮到。

蘭絮兒也驚訝地看著姜挽月。

姜挽月不緊不慢地走近柴堆，拿出火石，直接一把火點燃了柴堆。

柴一點就著，沖天大火中，映得少女的臉清冷決然：“你們還不走？”

蘭絮兒瞪大眼睛，心想這個少女簡直膽子太大了，她連忙拉著小女孩們，推開柴門往外跑：“救命啊，救命啊！走水了！”

“走水了！”

所有女孩子都喊起來。

姜挽月從火光中走出來，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沒走幾步，連屋頂都燃了起來。

黑暗中火光大作，無數人拎著水桶跑過來。

尋芳樓大亂，客人們看到後院起火了，嚇得褲子都沒提好，紛紛要走。

黃媽媽還在房間裡陪縣令家的公子喝花酒，“哎呀，公子，美人兒馬上就來了，好飯不怕晚，漫漫春夜，不急於一時嘛！”

她一邊拖著整個柳河鎮最位高權重的公子，一邊對自己貼身丫鬟使眼色。

怎麼回事！養了那麼多人，抓一個傻姑娘都抓不到！

丫鬟正要出門去催，縣令公子的小廝跑了進來。

“公子公子，不好啦，尋芳樓後院起火了，快走快走！”

粉頭油麵的浪蕩公子站了起來，往窗外一看，火光沖天，濃煙瀰漫，他嚇得對著黃媽媽破口大罵：“好你個黃媽媽，你拖住我，是想燒死我啊！”

黃媽媽驚恐不已，“冤枉啊！沒有的事！哪裡有火？”

她跑向窗邊，看到大半個後院都燃了起來，驚呆了。

有個呆傻的美人兒逆著人潮，從院子裡走過。

半響，美人兒抬起頭，仰望著黃媽媽，嫣然一笑。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黃媽媽一整個不可思議。

“她，她怎麼在哪兒？死丫頭，快，叫人把她給我抓住！”

丫頭站在黃媽媽身邊，大吼道：“下面的人，抓住那個姑娘！”

結果院子裡亂成一團，救火的救火，提水的提水，丫頭的吼聲淹沒在風裡。

黃媽媽眼睜睜地看著姜挽月一躍而起，飛過院牆，消失在了黑暗中。

肯定是她放的火！黃媽媽大怒！

這個美人兒不傻，她會武，她在愚弄她！

黃媽媽一吹口哨，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有何指教？”

“去！找到放火的人，活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