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58年,梁文帝駕崩,剛滿五歲的太子即位,稱梁元帝,梁元帝之母虞妃娘娘垂簾聽政,總攬朝政大權。
這年七月,我的公公顧煜在苦戰六年後終於打敗高昌國,收復失地,凱旋而歸,京城中百姓夾道歡迎。
年幼的元帝親率百官出城迎接,顧煜此時才得知先帝已駕崩,幼帝即位,忍不住痛哭流涕。
小皇帝面無表情,只是按照規矩如同背天書一般下旨道:“車騎將軍顧煜禦敵有功,封武安侯, 食邑一萬二千戶,黃金百斤,帛千匹……。”
武安侯顧煜歸家時,已是兩鬢斑白,體力匱乏,六年的征戰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但好在平安歸來,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顧炎卓跪地泣聲給父親行禮:“兒不孝,這六年任憑父親在外征戰,卻不能侍奉左右,請父親責罰!”
顧煜將兒子扶起來笑道:“卓兒長大了,為父聞聽你在京任職,頗感欣慰……。”
我的婆婆已經命人準備了豐盛的宴席,此時見到久別的丈夫只是悄悄抹淚。
我趁機道:“父親,母親,菜要涼了,咱們入席吧!”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而我又當著一家人的面起身道:“父親,母親,阿卓,今兒個我還有一個好事要宣佈……。”
顧炎卓道:“什麼?快說?”
我俯身對著他耳邊低語了一句,他剎那之間便抱緊我,歡喜的像個孩子。
婆婆和公公見此忍不住追問:“什麼事情,讓你們高興成這樣?”
顧炎卓笑道:“父親,母親,阿若有喜了,你們馬上就要做祖父祖母了!”
公公聽了,高興的鬍子都在顫抖,婆婆忙命人撤下了我面前的酒杯,吩咐下人道:“快,快,去給少夫人做一碗燕窩粥……。”
此時,窗外天色漸漸暗了,武安侯府卻是一派燈火輝煌,那時的我們並不知道,大禍即將臨頭,只顧享受著這一時的天倫之樂。
次年九月,秋風乍起,京城的朝堂上竟然有人誣告武安侯顧煜謀反,若是先帝還活著,定不會相信讒言,然而,元帝年幼,奸臣當道 ,國之棟樑也難免遭受不白之冤。
一道聖旨,昔日安寧祥和的武安侯府剎那間便淪為地獄,朝廷派人來抄家,官兵如狼般闖入,將所有下人全都捉拿鎖住,家裡各樣物品全都被翻出,桌椅板凳東倒西歪,箱籠細軟扔的滿地都是……。
我的公公顧煜因不甘受辱,身穿鎧甲,持劍自刎,婆婆也隨他而去。
顧炎卓帶著懷有三個月身孕的我一路辛苦跋涉逃到了京城的孃家。
大哥命人將我們二人藏匿了起來 ,但不知怎麼走漏了訊息。
我的母親,昔日一向驕傲的長公主為了救我去宮中求虞妃娘娘,直跪了一天一夜,虞妃娘娘方才放她進去。
虞妃娘娘見昔日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如今竟然卑微的跪伏在自己的腳下,忍不住譏笑道:“姐姐今日為何如此卑微,真是折煞本宮了,若是以前,姐姐何曾正眼看過本宮一眼?”
我的母親只能強壓著怒火道:“求娘娘看在先帝的情分上饒了我家阿若,阿若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還求娘娘垂簾……。”
“饒了她,垂簾?姐姐這是在求本宮嗎?”虞妃冷笑,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精緻的鹿皮靴子:“本宮聽聞姐姐要來,急匆匆的來見姐姐,都沒來得及換一雙,這靴子上都落滿了灰塵……。”
我的母親只能匍匐上前,用自己的衣袖去幫虞妃娘娘擦拭鹿皮靴子,虞妃娘娘抬起腳用力的去碾壓母親的手指,母親痛的面容扭曲,卻強力忍著。
虞妃娘娘見昔日風光無限的長公主如今跪在自己的腳下一副可憐兮兮的卑微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多年來,她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姐姐既然巴巴的來求本宮,本宮最是心軟了,阿若既懷了身孕,便免了她的罪責,可那顧家的獨子顧炎卓必是不能免的,本宮會命人賜他一杯毒酒……。”
兩隊侍衛闖進長公主府,①位宮裡當差的宮人捧著一杯毒酒而來。
顧炎卓依依不捨的抱了抱我,我顧自緊緊的抱住他捨不得鬆開,淚水溼透了他的衣襟。
他用力推開我,朝著那扇門走去,我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用盡全身力氣去拍那扇門卻被侍衛拉開。
我哭著喊著:“阿卓,阿卓,不要丟下我,還有咱們的孩子……。”
大哥跑過來,用力的抱住我,我失魂落魄推開他,跪在地上,用力的哭喊著……。
我的母親也衝過來,將我緊緊的抱在懷裡,我伏在母親肩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母親,你不是長公主嗎?求求你救救阿卓,我,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
母親只能無奈的為我擦淚,自從她從宮中回來之後這幾日便一病不起,她用自己半生的驕傲換回了女兒的性命,卻無法再為女兒做更多。
母親用纏著紗布的手擦乾我的淚水:“阿若,好孩子,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你一定要挺住……。”
我的丈夫阿卓去了,他的臉已經冰冷,眼角邊還留著一滴淚,我俯身貼緊他的臉,我知道,那滴淚,是他為我流的,他一定是捨不得我,捨不得我們的孩子,他那麼善良,那麼溫暖,他又做錯了什麼,為何要被人剝奪性命?
我打來熱水,輕輕的擦拭他的身體,為他換上新的衣衫,我將自己和阿卓關在一起,一連三日,就這樣不吃不喝的靜靜的看著他……。
直到大哥用力撞開門,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才把我打醒。
“阿若,你醒醒吧,你看看母親為了你憔悴成什麼樣子?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阿卓若是在天有靈,也定會責怪你的……。”
我淚流滿面的撲進大哥的懷裡:“大哥,我心裡好難過,顧家一心為國,何錯之有?竟遭如此滅門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