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快步出門，高富麟轉頭朝前方的背影看去。
前方的學生一身附中校服，比姚安康瘦，比錢進高，就是李銘無疑了！
“李銘！等一下！”看著前方走廊上邁開大長腿健步如飛的背影，眼瞅著攆不上的老高趕忙出聲喊了一嗓子。
“高主任？”聽到有人叫自已，李銘回頭看了過來。
當看到身後氣喘吁吁的老高時，李銘趕緊轉身走了回來，“我還以為您和校長在外邊車上呢！”
“李銘，這才三點半，呼~呼~……離考試結束還有將近兩個小時，呼~……你這是幹什麼去？”年近六十的高富麟顧不上把氣喘勻，一臉焦急的問道。
“我回家啊！”李銘眨巴眨巴眼睛，理所當然的說道！
“回家？這……”看著李銘一臉的理所當然，一下子給老高整不會了……
看著老高一臉便秘的表情，李銘好像想起了什麼，開口解釋道：
“噢，是不是咱們學校還要集中返校？那個，高主任，我中午的時候沒太吃飽，能不能請兩個小時假，出去買點包子吃？一中門口有家和善園的包子不錯，我之前來接我妹的時候吃過！高主任，您餓不餓？要不要給您也帶倆嚐嚐？”
神特麼的包子！
老高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我是問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在考試嗎？”
“我做完交卷了啊！”李銘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可……可這考試時間才過去一半啊！”
“噢，那三道題不算太難，我都檢查過了，您放心吧！我步驟一點兒都沒敢省略，寫的倍兒詳細，卷子上都讓我給寫滿了！”李銘臉上露出了我辦事你放心的招牌笑容。
“你……，你光寫滿了有什麼用啊？我……唉~~~”
老高聽見李銘的這番解釋，差點沒以頭搶地爾！
在高富麟想來，李銘這種臨時拉來，之前沒有半點奧賽基礎的學生，哪怕平時模擬成績再好，也根本不可能在規定時間裡完成考卷。
要知道數學奧賽和高中生平時做的模擬卷子根本就是兩碼事！
現在考試時間剛過去一半，李銘就交卷出來了！
明擺著，肯定是看到題目太難做不出來，乾脆放棄治療了！
再加上帶隊的姜軍從昨天起就一直找附中的茬兒，攛掇著給附中上眼藥，連考試地點都改到一中來了。上午的動員會也在那話裡話外的冷嘲熱諷！
不用問，剛才在階梯教室裡面，沒準姜軍又給李銘臉色看了。
老高心裡清楚，李銘和木頭木腦的姚安康，以及心思有些偏頗的錢進不同，絕不是一個書呆子型別的學生！
像李銘這種眉眼通透的學生，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姜軍的敵意呢？
可是李銘平日裡挺隨和的啊，不像是錢進那種心高氣傲的性子，怎麼會拿這種事情賭氣呢？
可惜，現在李銘已經離開了考場，說什麼都晚了！
估計姜軍那頭倔驢又要拿這事去教委參上一本！弄不好，李銘的這個保送名額這一次真要被他攪黃了！
好在，以李銘的成績，只要高考的時候正常發揮不砸鍋，C9高校應該是穩的！
當初自已就跟校長說，憑李銘的學習水平，根本用不著走保送這條路，尤其是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所謂機會，多此一舉嘛！
現在事情搞成了這樣，還不夠學校在教育系統內丟人的呢！
“唉……行吧，既然都出來了，那就算了吧！”自以為勘破真相的高富麟無奈的嘆息了一聲，抬頭看向李銘：
“那個，李銘，你今天晚自習就不用上了，先好好回去休息，不要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擾，放鬆心情，調整心態。
明天……，明天早上還是要繼續參加考試的！到時候你七點半之前直接來一中電教樓就行，我和王校長會提前在這邊等著的！”
說完，老高還安慰的拍了拍李銘的肩膀！
“好噠！”
聽說不用上晚自習，李銘的心情頓時多雲轉晴，笑容都明媚了不少，“高主任，那我就先走了啊，王校長那邊我就不過去打招呼了！”
“去吧，去吧。注意明早別遲到，帶好學生證啊！”老高無奈的朝李銘揮了揮手。
“您放心，保證不會遲到！”作為學霸，李銘在老高面前也沒那麼拘束，抬手敬了個蹩腳的軍禮，轉身朝大門走去。
目送李銘走出了樓門，高富麟再次嘆了口氣，返身走了回去。
進屋之後，面對著附中帶隊的王副校長遞過來的詢問眼神，老高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出言解釋。
心思通透的王校長見狀也沒有多問。
一中的劉文進也坐在這邊，此時眼珠一轉，裝作關切的樣子向高富麟問道：
“高主任，剛才的學生這是……提前交卷了？不會吧，這可是奧賽題目啊，現在才兩個小時，難道這位考生的數學水平高到這種地步嘛？還是說，貴校的這位學生是第一次接觸數學奧賽，看到題目的難度太高，乾脆……”
在座的眾人都在教育系統混飯吃，說不準哪天就會彼此調動，所以彼此之間相處的都比較融洽，很少出現不給面子的情況。
不過，目前一中正在覬覦附中的霸主地位，兩校從領導到學生彼此之間都有些別苗頭的意思！
現在劉文進這番話一出口，任誰都能聽出其中揶揄的潛臺詞！
這幾句話，可謂是直接戳中了附中這次奧賽選拔的軟肋，簡直是要把附中往死裡擠兌！
附中的帶隊王副校長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淡然的瞥了劉文進一眼。
“你……哼！”高富麟這一整天三番五次的被人擠兌，現在又聽到這話，肺都差點氣炸，漲紅著臉色看向劉文進！
可惜，老高紅著臉憋了半天，卻發現這個時候實在是沒什麼好辦法將對方懟回去！
有心拂袖而去，可隔壁教室裡還有姚安康和錢進還沒出來！
老高只得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著悶氣。
周圍其他各校的領導和老師則彼此對視了一下，臉上紛紛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
就在老高目送李銘離開的同一時刻，階梯教室裡，姜軍拿過了擺在講臺上的李銘的試卷，展開之後放在了眼前。
鄙視歸鄙視，姜軍作為這次選拔的主考，哪怕對方真的在卷子上瞎寫一氣，自已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翻開試卷，姜軍朝李銘的作答看去。
不得不承認，李銘的字跡寫的非常好，不僅書寫清晰，格式工整，單拿出來每一個字看著都跟硬筆書法似的。
李銘的一手好字都是老孃宋振華的功勞！
從上小學起，李銘就被老孃逼著練字，按照老孃的說法，字跡好壞就是一個人的第二張臉！如果一個人天生臉蛋長得一般，第二張臉再不好看，這輩子就沒有大出息了！
在老孃手中雞毛撣子的慈愛鼓勵下，李銘李悅兄妹倆不管學習再忙，作業再多，每天一頁字帖是必須完成的~
所以兩人的字寫得都非常漂亮。
看著手中書寫工整的卷子，姜軍撇了撇嘴。
切，字寫得好有什麼用，又不是書法比賽，別看這卷子答得跟影印上去的似的，不會做的題照樣做不出來！
大略翻了一遍，你別說，整份卷子全都寫滿了，看著還挺像那麼回事似的。
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姜軍翻回捲子第一面，從第一道題開始細看：
嗯，
第一題還行，算這小子蒙對了方向……
嗯？
第二題，這個思路有點意思啊！
這，想不到，這小子居然……
不急，看看第三題，第三題才能看出水平……
哎？
這……怎麼會？
還可以這樣？
我去，這……這竟然……是可行的！！！
……
拿著李銘的試卷細看之下，不一會兒，姜軍就跟中了定身術一樣，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老大！
這套卷子是省奧賽隊的幾位教練一起參謀，姜軍拍板定下來的一套試題！
難度大概和世界奧賽試題相仿，而且緊貼著目前國際上數學界研究的熱門理論，其實還帶著一點押題的性質。
今天下午這張卷子的三道題，分別從數論、幾何和多項式方程幾方面入手，重點考察學生的靈活思維能力。
前兩題難度一般，第三題卻是姜軍絞盡腦汁親自擬定的題目。
這道題主要是考察學生二項式定理和多項式方面的靈活運用，在題目中姜軍還挖空心思設定了一個陷阱，思維稍有僵化，相關概念掌握不牢的學生十有八九要跌進坑裡爬不出來！
然而李銘卻另闢蹊徑，運用了李善蘭自然數冪求和公式，巧妙地繞過了出題者挖下的大坑，順利的解決了問題！
說實話，這最後的一題難度著實不低，哪怕按照世界數學奧賽的標準，也能算是雙重星號的壓軸難題！
就算是一般的數學家第一次遇到，沒準兒都會被困在坑裡老半天爬不出來，現在居然被一個自已想象中的水貨學生以一種前所未見的奇妙方法輕鬆解決！
將第三題李銘的作答反覆看了三遍，姜軍終於確認，李銘給出的證明過程是一個全新的思路，甚至於自已之前都沒有想到還有這條捷徑可走！
雖然只是大略看了幾遍，沒有親自動筆驗算，但是根據老薑數學家的直覺，李銘的這種全新的、更為簡便的證明方法應該是正確的！
要知道，數學除了嚴謹之外，要想取得更大的成就，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具有創新性的思維！
這是決定一名數學家最終能達到什麼樣高度的最重要的素質！
沒有之一！
姜軍心頭震撼之餘，腦海中不禁聯想起了八八年奧賽上的韋達跳躍！
莫非這個後門考生會是華夏的吳寶珠？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
坐在講臺上，姜軍感覺自已的呼吸都有些不暢了！
他猛地抬起頭，想要招呼李銘來給自已仔細說說第三題的具體想法，結果一眼看到第一排中間的位置空空如也，才想起眼前試卷的答題人已經交卷走人了！
來不及和另外兩位監考打一聲招呼，姜軍呼的一聲站起身，急匆匆的朝階梯教室外面跑去！
過大的動作甚至把屁股底下的椅子都給帶倒了，發出“啪嗒”一聲脆響，在安靜的考場裡顯得格外刺耳，兩名監考和不少考生都被嚇了一跳，紛紛抬頭看了過來。
不過，心急火燎的姜軍現在還哪裡顧得上這些，他恨不得立刻把李銘揪回來按到椅子上，讓他給自已講一下第三題具體的想法和解題思路，並且動筆給自已演示一番！
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隔壁教室門口，走廊上早已不見了李銘的人影！
姜軍轉頭從隔壁教室敞開的大門朝裡張望，一眼看見坐在角落的高富麟，趕忙大聲問道：“高主任，你們附中剛才出來的那個學生呢？”
屋裡的眾人都被忽然跑來的姜軍弄得一愣，不知道他搞的這一出是什麼意思。
坐在一旁的高富麟馬上站起了身：“姜教授，您這是……”
“先別管我，老高，我就問你，李銘上哪去了？”姜軍此刻滿臉焦急，心裡只想著把李銘找回來問個究竟，哪有功夫在這裡和對方慢騰騰的磨蹭？
看見姜軍臉上急切的表情，親自跑出來追到隔壁問李銘的去向，老高心裡咯噔一下！
照道理，就算李銘的水平一般，分數較差，大不了讓姜軍坐實了李銘水貨的說法，哪怕是李銘交了白卷，最多也就是考試結束，姜軍幾個教練和一些教委領導再以此為理由去找上面要說法，總不至於跟李銘一個學生過不去吧？
現在第一場考試還沒結束，姜軍怎麼就黑著一張臉找過來了？
難不成？李銘在卷子上寫了什麼諷刺的話了？
老高心裡想著李銘的性子應該不至於此，但又怕是這孩子真的年輕氣盛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擔心和疑惑的同時，老高心裡對姜軍也有幾分不滿：
你說你一個堂堂大學教授，三番五次和一個孩子過不去，甚至還出言譏諷！實在是太不應該！
就算是李銘真的在卷子上寫了什麼，怕也是在考場上姜軍言語刺激的結果！
但此時和對方翻臉，卻不是最好的選擇，尤其是對自已的學生沒有半點好處！
高富麟臉色僵硬地說道：“姜教練，李銘身體有些不舒服，我已經讓他先回去了，有什麼事，等明天考完試之後再說如何？”
坐在門口的劉文進心裡的想法和高富麟類似，不過他當然希望就此把事情鬧大，最好附中的那個後門考生徹底把姜軍給得罪死了，雙方大鬧一場才再好不過！
作為一中領隊，他也算半個地主，照道理這個時候應該幫忙出面緩和。
劉文進慢吞吞的起身，裝作關切的樣子朝姜軍問道：
“姜教練，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剛才的那個學生做了什麼惹您生氣的事情了？小孩子嘛，年輕氣盛，有的時候難免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和他一般見識？還是等到考試結束，回了教委再說唄！”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勸架，實際上卻會起到慫恿的效果。
就好像兩口子吵架，如果有人上去勸，沒準兒倆人吵的更兇是一個道理！
尤其是劉文進的最後一句，擺明了是想拿姜軍當槍使，攛掇他到教委領導那裡去告狀！
人群之中，附中帶隊的王副校長聽到這話，瞬間眼睛微微一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