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生死抉擇，李衛國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當他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絕不能讓任務失敗！
一定要把手裡的東西送回空間站！
哪怕，犧牲！
下定了決心，李衛國開啟了通訊模組，語氣平淡地向兩位隊友通報自己的情況：“老王、老劉，我這邊遇到了點特殊情況，和你們說一下！”
聽到通訊中傳來的聲音，王海生和劉向陽兩人一愣。
要知道現在可是在執行任務期間，為了便於聯絡，幾人之間一直是以一號、二號、三號來彼此稱呼的。
怎麼組長忽然喊自己兩人老王老劉？聽起來就像是……
交代後事一樣？
一時間，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湧上了兩人心頭。
“組長，你遇到了什麼問題？”劉向陽立刻在通訊中問道。
“我的航天服受到了太空垃圾碎片的撞擊，目前移動裝置失靈，生命維持系統也遭到了破壞，我剩下的氧氣不多了！”
李衛國的語氣很淡然，然而說出的話卻讓自己的兩名隊友大驚失色！
“你，你說什麼？”劉向陽愣了一瞬，趕忙追問，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顫抖，“組長，你的氧氣還能用多久？”
二號王海生的聲音也同樣充滿了急迫，“組長，你不要擔心，我的航天服馬上就更換完畢！你再堅持一下，不要劇烈運動，降低消耗，我馬上就過來接應你！”
“呵呵，老王，來不及了！”
李衛國的淡淡的笑了笑，“你聽我說，我的氧氣供應最多可以供我使用七八分鐘，這點兒時間，是不足以支援到你接應我，然後再返回空間站的。”
劉向陽腦筋急轉，立即想到了能夠讓李衛國活下來的辦法，快速的在通訊系統中說道：
“組長，你可以反方向丟擲你取到的外封裝置，反作用力能夠讓你重新朝著空間站的方向飛過來，這樣老王就應該能趕得及救你了！”
“對，組長，你快把外封裝置推出去，我能趕得及救你的！快啊！”王海生聽到了劉向陽的方案，也贊同的大喊道。
“不行！”
聽到自己兩位隊友的話，李衛國的聲音立馬變得嚴厲起來，
“這次的任務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回收的外封裝置不容有失！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必須確保完成回收任務！你們明白嗎？”
“可是，組長……”劉向陽心急如焚，還想要繼續勸說李衛國！
然而劉向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衛國厲聲打斷了：“住口，三號，你是軍人！必須以服從為天職！執行命令！”
“我……，”劉向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
“是！”
而在劉向陽回話的同時，在隔離倉內更換航天服的二號王海生也沒有再開口勸說。
作為老搭檔，王海生太瞭解李衛國了！
為了完成任務，犧牲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對李衛國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王海生只能瞪著血紅的眼睛，緊緊咬著牙關，跳過了一切程式規定的檢查環節，玩兒了命的加快速度，只希望能早哪怕幾秒鐘出艙接應！
也許，能夠保住自己組長的性命！
和隊友溝通結束，李衛國長嘆了一口氣，看向了遠處的空間站，搖了搖頭自嘲一笑，心裡不禁感慨。
剛才為了減輕負重，儘快趕到返回艙附近，自己都沒來的及帶上工具箱，空著手就鬆開了安全繩。
倘若，那個時候自己決定帶上工具箱的話，現在這種情況，完全可以把工具箱丟出去。
以工具箱的重量，估計都能剎住自己遠離空間站的勢頭，甚至達到往回飛的效果都說不定！
這樣的話，自己沒準兒就能成功堅持到隊友救援了！
不，都用不著工具箱，哪怕現在手裡有把大號扳手，都可以嘗試著朝反方向扔出去，說不定也能救自己一命啊！
唉，可惜，現在手上除了外封裝置，已經沒有其他東西可丟了！
……
嗯？
不對！
李衛國腦海裡忽然劃過一道閃電，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他猛地睜開雙眼，看向空間站的方向！
或許，自己還能在帶回外封裝置的同時，保住性命！
在腦海中急速思考了十幾秒，李衛國拿定主意，立刻行動起來：“三號，計算我與空間站的距離和相對速度！彙報給我！馬上！”
在空間站內的劉向陽本來已經絕望了，忽然聽到李衛國的最新命令，不禁一愣！
但是多年的訓練讓他立馬開始執行命令，“是，馬上開始計算！”
空間站的電腦系統執行很快，幾秒鐘就得出了結論，“組長，你現在與空間站的距離1462米，相對速度5.7米每秒！”
航天服的移動裝置，是依靠噴出揹包內部儲存的惰性氣體，來獲得反作用力，推動航天員前進或調整方向。
由於攜帶的氣體數量有限，所以航天服沒辦法帶著航天員遠離空間站。
按照李衛國當前和空間站的距離計算，如果他是在原地不動，與空間站保持相對靜止，那麼只要二號王海生立刻出艙並以最大速度前來接應，還有一線機會能夠將他救回來。
但是要命的是，李衛國當下還在向著遠離空間站的方向移動。
要想盡快得到救援，在氧氣耗盡前返回空間站，最好的辦法是朝反方向丟出一定質量的物體，利用反作用力推動自己止住遠離空間站的趨勢！
之前他只想到了懷中的外封裝置，但是，一旦丟掉外封裝置，任務也就徹底失敗了！
當了近三十年的軍人，李衛國寧死也不願讓任務失敗，他絕不會捨棄懷中的外封裝置！
但是，就在剛才，他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自己除了外封裝置之外，還有其他東西可以捨棄！
“二號，三號，你們聽好！接下來，我會摘下航天服的手套，向反方向丟出！藉此減緩遠離空間站的速度！
二號，你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儘快前來接應！
三號，在我丟出手套後，立刻重新計算我與空間站的相對速度！明白了嗎？”
“什麼？”聽了李衛國的決定，另外兩人大吃一驚！
劉向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組長，如果摘下手套，那你的手……”
“丟掉一隻手總比丟命強！執行命令吧！”李衛國決心已定，果決地回覆道！
只一瞬間，劉向陽王海生兩人也想明白了！
李衛國的決定沒錯，如果現在什麼都不做的話，李衛國基本上死定了！
而如果按照他剛才所說，丟出航天服的手套，捨棄自己的一隻手，說不定，真的還有一線生機！
“是！”想通了這一點，兩人也立即行動了起來。
華夏航天服的手套由貼合手套、外接手套和腕部聯結器組成。
貼合手套是由一層薄薄的天然乳膠製成的，緊貼著航天員的面板；
外接手套由限位器、合金關節構件、高強度合成纖維和保溫氣密墊層等部分構成；
腕部聯結器是陶瓷金屬複合材質，負責把手套整體與航天服連線起來。
整個外接手套加上腕部聯結器一共有數公斤的重量，在太空失重的環境裡這點重量不算什麼！
但是如果在地面帶上這麼一副手套，那就跟手腕上拴著兩個啞鈴沒啥區別了！
李衛國緩緩將左手抬到了自己眼前……
航天服手套的腕部聯結器有四處機械鎖止裝置，說是腕部聯結器，其實距離肘關節更近一些，大約在小臂三分之二處。
深吸了一口氣，李衛國伸出右手，依次開啟了左手腕上端的四處機械鎖釦，然後用力轉動聯結器的環狀螺卡，“咔噠”一聲，腕部聯結器被徹底開啟！
咬了咬牙，李衛國右手拉住左手的外接手套，猛地向外用力，腕部聯結器的磁性吸附裝置被大力扯脫，左手的外接手套被徹底摘了下來！
霎時間，宇宙真空中接近零下二百度的低溫襲來，緊貼在手掌上，原本柔軟的貼合手套，幾乎瞬間就開始變硬變脆，手掌內外的壓力差使得血液好像要從毛孔中被擠出去一樣！
接著，一陣猛烈地刺痛傳來，摘掉外接手套的左手只來得及攥成拳頭，不具備保溫效果的貼合手套就在超低溫的侵襲下徹底失去了保護作用，嚴寒淹沒了李衛國的整個左手！
李衛國的血肉之軀當然無法抵擋，整個拳頭連帶半個小臂，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成了脆硬的冰雕！
手套被摘下的一瞬間，李衛國航天服的頭盔裡警報聲大作，幾乎要震聾了他的耳朵！
螢幕上血紅的警報標誌劇烈的閃爍著，航天服手臂處，抗荷氣囊一瞬間被填充進大量的膠質與惰性氣體！
強大的壓力擠住了李衛國的左手手肘處，壓得小臂上端淤血麻木，也稍稍延緩了冰雕向上蔓延的速度！
忍著劇烈的疼痛，李衛國咬著牙，將摘下來的左手外接手套舉到身後，接著使出渾身的力氣，朝空間站相反的方向狠狠的甩了出去！
數公斤重的手套翻滾著落入了漆黑的深空，向著宇宙深處飛去！
與此同時，李衛國的身體在反作用力的推動下，也稍稍減速！
“三號，彙報速度！”
李衛國忍受著手肘部傳來的痛楚，對著頭盔裡的麥克風大吼！
“正在計算！”劉向陽雙眼血紅，嘶啞著回覆，“馬上就有結果了……有了！與空間站距離1601米，相對速度……2.6米每秒！”
有效果！
李衛國咬緊牙關，在心裡快速的盤算著：自己與空間站的相對速度降低了不少，如果王海生動作快的話，也許，還來得及！
忽然，頭盔內建螢幕上，生命維持系統的供給時間猛地掉了一大截，而且倒計時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怎麼回事？
李衛國臉色一變，隨即明白過來。
自己丟掉了航天服的一隻手套，讓左手暴露在真空環境中，低溫和氣壓差造成的劇痛讓身體產生了強烈的應激反應！
呼吸和心跳不自覺的加速，新陳代謝的變得更快了，原本還可以堅持十分鐘左右的氧氣被快速消耗，現在只能堅持七分鐘不到了！
冷靜！一定要冷靜！
反應過來的李衛國立刻調整自己的呼吸，主動控制心跳，儘量不去想左手所受到的傷害。
“組長，航天服已更換完畢，預計還有一分鐘完成出艙，堅持住啊！”耳機裡傳來二號王海生的大吼！
聽到自己隊友的話，李衛國默默估量了一下，卻不由得心裡一沉！
丟出手套進行減速，這個方法確實奏效了，但是減速的幅度……
還不夠！
哪怕王海生的動作已經非常快了，可是按照當前自己和空間站的相對速度來看，自己最終活下來的希望依然……
渺茫！
李衛國低頭看了看，無奈的嘆了口氣：
如今，自己身上，真的已經沒有其他東西可以捨棄了！
左手已經被凍成了冰塊，無法活動，自然也就沒辦法拆掉右手的手套再丟出去！
而兩隻靴子倒是可以拆卸，但是航天服可不是軟綿綿的秋衣秋褲，腰部位置是不能大角度摺疊的。
哪怕是最靈活的體操運動員，穿上了航天服之後，也只能在一定範圍內稍稍彎腰而已。
根本沒辦法把腳抬到右手可以接觸的位置！
航天服的其他部件也無法快速拆卸，而能快速拆下來的也無法捨棄，自己總不能把頭盔摘下來丟出去吧？
那和直接自殺也沒什麼區別！
怎麼辦？
難道，這就是最終的結局了……
等等！
李衛國猛然打了個激靈！
不對，哪怕航天服已經沒有可以拆卸的模組，外封裝置也絕不能丟，但是，自己還有東西可以捨棄！
李衛國嚥了口唾沫，低頭看向了自己那隻已經被凍成了冰雕的……
左手！
既然已經成了冰雕，哪怕最終能活下來，自己的左手也必然是一個截肢的下場！
如果能……
來不及猶豫了！
李衛國一咬牙，將掛在腰間的外封裝置朝後撥了撥，隨即用右手握住了左手手掌，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抬起左腿，揮舞著左臂將手腕上部狠狠地朝著左膝掄了下去！
“咔嚓”的一聲！
巨大的衝擊力一下子就撞斷了已經變得脆弱不堪的骨骼，李衛國左手小臂的尺骨和撓骨雙雙斷成兩截！
整個小臂眼見著彎折了過來！
但是，此刻李衛國的左側前臂，仍然和肘部連在一起！
骨骼外包覆的肌肉和韌帶組織還沒有徹底斷碎，昔日強健有力的肌腱反而拖起了後腿，不死心似的拉扯著手掌和手腕，將斷掉的部分勉強連線在小臂上！
“艹！！！”
李衛國的牙根處已經咬出了血，右手拼命一扭一拉，硬生生靠著蠻力，將凍硬的左手……
扯了下來！！！
“啊！——”
哪怕意志再堅定，巨大的痛苦下，李衛國也不禁狂吼出聲！
緊接著，憋住一口氣，李衛國右手握住被扯斷的左手，掄圓了朝著前方扔去！
呈現出幽藍色的斷手，追著之前被丟出的手套的軌跡，飛向了漆黑的宇宙！
“三號！彙報！”
“距離1656米，速度……負0.1米每秒！”
“呼~呼~呼~”，李衛國喘著粗氣，冷汗佈滿了額頭！
來得及嗎？
也許可以吧？
也許……
轉頭望向了崑崙站的方向，能遙遙地看到好像有一個白點出現在艙口位置，那應該是趕來的二號吧！
也不知道自己費了這麼大的勁，最後能不能成？
李衛國笑了笑，接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頭盔裡，王海生的嗓音聲嘶力竭：
“組長！我來了！堅持住！堅持住啊組長！！！”
“老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