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最後的冥殺血戮

刀光與劍光已不知道來回多少次，兩隻憤怒的怪物在黑夜裡咆哮廝殺。

金屬碰撞的火星在白亮醒目的閃電裡依舊明亮，刀劍相撞的聲音甚至壓過了猛烈的風雨聲。

這是一場燦爛的戰爭，也是一場殘忍的廝殺，唯有死亡可以終止！

公孫赴暴怒如雷，公孫夜狂怒似風，父子倆在風雨裡瘋狂拼殺，夜色都彷彿要被他們殺退。

德萊恩送給公孫夜的那柄刀的確極好，即使對上老爸的那把冥殺血戮之槍，仍舊能堅挺地撐下十幾個回合。

除了刀刃上幾道微小的裂口，公孫夜手上的長刀鋒利依舊。

夜色裡的刀光劍影忽然停下了，隨之而來的只有一聲沉悶的暴響。

——公孫夜被老爸一腳踢中了腹部，巨大的力道讓他飛了出去，飛出十幾米遠，身體在地面滑出好幾米的泥痕，直至滑到小櫻花身旁才停下。

然而公孫夜並沒有扭頭看一眼小櫻花，小櫻花也沒有低頭看他。

身後的小櫻花已走出屋簷，她的那條斷腿不知何時已重新生出，粗糙的面板黑氣瀰漫。

恐懼和寒冷讓小櫻花渾身顫抖，可她手中還是緊緊拿著弓箭。

她走進風雨裡，堅定地站在公孫夜之前。

正如公孫夜剛才持刀守護她一般，她也要守護心愛的男孩兒啊！

夜裡飄蕩的詛咒之毒被她持續吸入體內，就像成千上萬條觸手鑽入她的身體。

她的體表早已長出堅硬的鱗片，雙目猩紅似血，雙手異變為野獸般的利爪。

出生小村落的小櫻花並不知道怎麼燃燒血液激發力量，也從未學習過什麼戰鬥的招式。

她只知道鮮活的血液能讓詛咒之毒狂歡，而那些詛咒之毒可以賦予一個人更強大的力量。

所以她剛才用箭矢在臉上和身體上劃開無數道傷痕，任由血液流淌，任由那些狂歡的黑氣瘋狂鑽進體內。

小櫻花也知道吸收太多詛咒會迷失自已徹底成為怪物，可是如今自已和自已喜歡的人都要死了，徹底成為怪物又有什麼關係呢？

心愛的男孩兒已經成為怪物了，那麼她也要變成怪物，漫畫上說只有怪物才能和怪物在一起。

不遠處的公孫赴持槍衝了過來，帶著他的憤怒與咆哮！

這時候雷光突兀地閃，風雨裡一切東西都被一瞬間照亮，世界白茫茫一片。

半龍化怪物面目猙獰，身體散發的高熱蒸發雨水，耀眼的紅芒照亮黑暗，澎湃的溫度如暴風雨般席捲而來。

小櫻花平靜地望著前方，平靜地從箭筒中取箭，而後熟練地上弦拉弓。

“Perfect命中。”

小櫻花的聲音因龍化而沙啞，這句話是公孫夜從前教她的。

她知道公孫夜是Archer，所以她也想成為Archer，於是小櫻花讓公孫夜教她。

可小櫻花身虛體弱，力氣很小，竭盡全力都只能拉動最輕的弓，偏偏每次還都會偏離靶心。

每當她感到沮喪的時候，公孫夜都會耐心地安慰她。

他教她射箭的時候經常對她說，不管做什麼都要百分百相信自已可以做到，射箭也是一樣，每次你拉弓瞄準靶心的時候，就大聲地說“Perfect命中！”，這句話可以激發你的自信與勇敢，能夠賦予箭矢靈魂。

小櫻花記得公孫夜說的話，因此這一次她拉弓瞄準前方的時候，很認真地說出了那句話。

她不斷地用沙啞的聲音認真地喊“Perfect命中！Perfect命中！”，不斷地用全身的力氣拼命地拉弓射箭。

遍佈黑氣的鋒利箭矢破空而去，在極短的時間內命中前方那個飛速移動的目標。

可箭矢雖然能夠突破他周圍的熱浪，卻無法突破他體表的鱗片。

一支接一支鋒利的箭矢在命中公孫赴後，就會在短暫的火星和碰撞聲中被瞬間彈開。

持續的箭矢攻擊可以稍微阻礙他的前進，但毫無可能擊退他！

公孫赴越來越憤怒了。

他跳躍向空中，紅色的眼睛分外猙獰，他高舉長槍，猩紅的槍尖彷彿燃燒著火焰，猛然刺向已經射出最後一支箭矢的小櫻花。

風雨裡的小櫻花持著弓呆住了，因為她發現箭筒內已經什麼也沒有，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個半龍化怪物舉槍刺向她。

黑夜裡就要凋零的小櫻花此刻的眼神冷靜得可怕。

她扔掉手中的弓，張開雙手挺起胸膛，昂然地微笑著，迎接死亡的到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要為心愛的男孩兒做最後一件事。

漫畫裡說女孩是勇者堅實的後盾，小櫻花也是公孫夜堅實的後盾，不過在這個風雨肆虐的夜晚，她要站在勇者的前方。

站在死亡的最前端！

猙獰的槍尖呼嘯而至，就像世界上最為狂怒的海嘯，當它接觸到小櫻花的時候，這朵脆弱不堪的花就會在半秒鐘都不到的時間裡變成殘缺四散的粉塵。

倒在血泊裡的公孫夜不甘地看著那佈滿火焰的長槍距離小櫻花越來越近。

三米……兩米……一米……

死亡很可怕，更可怕的是看著心愛的女孩兒在自已面前被死亡吞噬！

公孫夜心裡的憤怒在這一刻攀升到了頂點中的頂點，洶湧猙獰的憤怒或許整個海洋整個世界都無法裝下。

“冥殺·血戮！！！”

一聲狂怒的嘶吼從公孫夜嘴裡暴響而出，似乎要將天地都給穿透，世界都彷彿在顫抖。

公孫夜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閃到小櫻花前方，他持著刀暴怒地騰空躍起。

灼熱滾燙的長槍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手中的長刀也刺穿了老爸的心臟。

他帶著公孫赴向遠處飛去，咬著牙拼盡全力激發詛咒之毒，讓那些黑氣透過長刀透過傷口，在公孫赴的心臟裡猛然爆開。

兩隻怪物最終墜落在遠處的地面，濺起大量的泥土和雨水。

公孫赴手中的長槍火焰已經熄滅，但整柄槍深深的刺穿了公孫夜體表的鱗片，三分之二都沒入了兒子的胸膛。

而公孫夜的那柄長刀也深深嵌在公孫赴心臟處。

照理說詛咒之毒的攻擊對已經龍化的怪物根本沒用，但公孫夜是藉助詛咒之毒的躁動直接破開對方的心臟。

大概沒有什麼生物即使心臟爆開了都還能存活吧。

至少龍僕不行。

所以公孫赴此刻已經死了。

半龍化怪物安靜地躺在地上，半個身體沒入泥濘，任由暴雨沖刷，他側著臉，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眼睛裡在夜色中悄悄閃過一縷欣慰的光。

公孫夜放開長刀，將長槍從老爸手裡扯開，然後從背後將刺入左胸的長槍拔出體內。

他將長槍扔在地上，蹲下身藉助閃過的雷光看老爸的臉，看到的只有緊閉的雙眼和猙獰的面容，永遠看不到從前那個慈祥的父親了。

“老爸，你忘了麼，兒子的心臟長在右邊啊。”

公孫夜的淚水不斷滴落在老爸臉上，又被雨水沖走。

他摸了摸老爸慘白的臉，幫他整理下衣領，最後用顫抖的聲音輕聲說：“老爸……再見。”

悲傷的公孫夜哭泣著起身，他這一刻真的好想死，真的好想立刻衝進那些怪物裡，讓它們把自已撕碎吃掉。

他親眼看見老爸殺死老媽，然後又親手殺死了自已的父親。

可他已經來不及悲傷了。

是啊，來不及悲傷了，那些成群結隊的龍僕還在暴雨裡蠢蠢欲動，它們猙獰的身影在黑夜裡就彷彿數不清的惡魔在準備一場殺戮！

它們的領袖死了，可它們根本不懼怕公孫夜，它們隨時都可能會爭先恐後地衝過來吃掉他，然後藉此成為這群龍僕新的領袖。

公孫夜知道自已現在還不能死。

因為小櫻花還活著，他心愛的女孩兒還活著，他得保護她，他得保護好她！

公孫夜轉過身，捂住胸膛處的傷口，步履蹣跚地拖著身負重傷的身軀向小櫻花走去。

他每走一步，地面上都會出現一大片血液，而後被雨水沖刷，將更大片的地面染紅。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至極的血腥味，被狂風帶往更遠的地方。

公孫夜越來越接近小櫻花。

可小櫻花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她渾身瀰漫纏繞著黑氣，那些黑氣和鱗片讓她顯得很痛苦，她捂著頭表情猙獰，猩紅的眼睛時睜時閉。

她痛苦地嘶吼著，然後身形不穩就快要倒下去。

公孫夜快步上前將她扶住。

“櫻，別怕，別害怕，我在這呢。”公孫夜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溫和。

可公孫夜忽然感覺到胸前出現一股鑽心的疼痛。

——被詛咒之毒纏身的小櫻花忘記他了，她的利爪刺穿了他的右側胸膛，他鼓動的心臟被她的爪子捏碎了。

公孫夜眼神凝滯，下一刻又忽然舒展開來。

他輕鬆地微笑著，緩緩地抱住小櫻花，她那頭可愛的粉色長髮被雨水沖刷這麼久，居然還散發著清香的野櫻味。

公孫夜隔著溼潤的髮絲，抱著她在她耳邊輕輕地說：“晚安，小櫻花。”

他虛弱無力地跪倒下去。

小櫻花的爪子淌著血，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可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她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個跪在地上還抱著自已的男孩兒。

好熟悉，好熟悉的人啊……

他說小櫻花，他是在叫我小櫻花麼……

小櫻花……可愛的小櫻花呀……

她忽然流著眼淚笑出聲來，如風鈴般清脆悅耳。

這時一支箭矢飛了過來，在風雨中貫穿了她的心臟。

或許是一個目睹她殺人的Archer射出的箭矢，又或許是一隻因為想起了什麼退化成人形的龍僕隨意射出的一箭。

誰知道呢？

小櫻花不知道也不在意。

她低頭看著刺過身軀的箭矢，口中溢位血液，她這一刻忽然感覺自已好累好累，感覺自已好睏好睏，連站也站不穩了。

她也虛弱地跪倒下去。

昏黃的燈光下，小櫻花怔怔地看著男孩兒的臉，一陣風吹過，雨水鑽進她的眼睛，她用手揉了揉，一瞬間什麼都想起來了。

他是她心愛的男孩兒，他是用命來保護她的勇者啊！

她淚流滿面，一下子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可下一刻她又不知為什麼笑了。

興許是在臨死之際什麼都放下了，什麼都釋懷了吧。

她現在只想好好地抱著他，好好地感受他的溫度和氣息。

於是小櫻花就微笑著抱住他，她在公孫夜肩頭輕輕蹭了蹭眼淚，也貼在他耳邊，輕聲說：“晚安，我的勇者。”

這一刻這片區域的所有龍僕不知是何原因都退卻了，雷電閃過廣闊的世界，黑暗的狂風暴雨裡，只有兩個孤獨的可憐蟲緊緊抱在一起。

他們的身影很小很小，在廣闊的世界裡渺小得像兩粒沙，他們的身影隱沒在暗雨狂流的黑暗裡，僅有周圍昏暗得可憐的燈光灑在他們身上，給了小小的他們一個稍微存在幾縷溫暖的小世界，讓兩個同病相憐的孤獨靈魂得以相擁長眠。

沉黑的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忽然出現一瓣野櫻，它逆著狂風飄動，暴雨居然沒法將它擊落，這朵花瓣就彷彿在最平靜的黃昏裡隨風飄動。

它從遠處來，鮮豔似血，最終安靜地落在已經死去的小櫻花的頭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