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路,周安心情有些抑鬱,他頭一次開始對自己的身份認同產生了懷疑。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那可以附身死人的能力,以後或許還會用到。

當他繼承一個新的身體的時候,尤其大機率是敵人的時候,那麼他將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原本是敵人,卻成為自己“親戚朋友”的人呢?

假如原身作惡多端,以後有仇人前來複仇,殺或不殺?

假如原身親友做下惡事,自己佔據原身軀殼,報不報恩?

假如原身妻女皆在,自己又該當以何種身份自處?

這樣的情況,隨著新一輪的附身,逐漸浮上他的心頭,這都是以後很有可能面對的複雜情況,他必須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只是想來想去,周安也沒有什麼線頭,畢竟這種事情涉及道德倫理、本我真我,本就是極深的哲學問題,一般人哪會遇到這般離奇的事!

“算了算了,不想了!越想越不對!

至少劉濤這具身體的關係簡單,其堂叔也對他沒有感情,以後對上了,動起手來應該不會手軟吧。”

思緒煩悶,他便想要發洩,而恰好,有一個傢伙正是最合適發洩的物件。

周安嘴角一笑,朝著飯堂走去,算算時間,該到午時了。

校場中央掛了一枚小鐘,下方繫了根細繩,眼看著正午陽光太烈,劉遠山眯了眯眼睛,感覺時候差不多了,直接拉響了小鐘。

隨後鐘聲在校場四周迴盪,而在校場上正扎著馬步的少年們,一個個瞬間累癱在地。

“孃的!終於到點了!”

“趕緊去飯堂,免得最後只剩下殘湯了!”

“龍哥!扶我一把!我起不來了!”

“看你那虛樣……”

眾人熙熙攘攘的站了起來,各自尋著熟悉的夥伴,一起朝著飯堂走去,好不熱鬧。

人群中,一臉虛脫的王小二,嘴巴大張,不停地喘著粗氣。

他原本身體就瘦弱,此時練功完,恨不得躺在地上不起來。

但飯堂可不會等人,他要是去晚了,別說肉粥,就是根菜葉子也留不到!

所以此時即使再想休息,他也得咬著牙堅持去到飯堂。

然而,此時的他其實心思並不在吃飯上,他的眼神掃視四周,在尋找著什麼。

‘今天周安和劉濤都沒有來,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自從昨天他受到劉濤的威脅,在給周安的肉粥裡添了點東西后。

從昨晚到今天,他的內心一直受折磨,這折磨並非是出於對周安的愧疚,而是像第一次殺生一般,不舒服和不適應。

他明白,劉濤讓他塞進肉粥裡的東西,絕對不是什麼治療傷病的玩意,因為他很清楚,劉濤絕不會幹這種事,即使那周安是劉濤的救命恩人,結果也一樣。

所以,今天早上上早課的時候,他就隱晦的尋找二人,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讓他吃驚的是,不僅周安沒有來,就連劉濤也沒有來。

他們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無從得知。

至於向其他人詢問,萬一那劉濤出了事,很容易就能查出自己,他可不敢冒著個險。

於是,王小二隻能壓下心頭擔憂,默默無聞的混跡在人群中,朝著飯堂走去。

“啪!”

一隻手臂搭在了王小二的肩上,嚇得王小二一哆嗦,回頭看去,卻見“劉濤”一臉笑容的看著他。

“劉濤……大哥!”

驟然看到劉濤,他是先驚後喜,至少沒有出現預料中那種最壞的情況。

而且現在他和劉濤幾乎綁到一條船上了,對方活著,自己也能沾上一點光。

王小二小心翼翼的朝著周安打聽,殊不知眼前之人已經換了魂魄。

“那個濤哥…那個人…怎麼樣了?”

周安眉頭一挑,隨後笑嘻嘻的抬起手,做了個散開的動作:

“當然是如同煙花一般,消失了……”

聽到此話,王小二不禁打了一個哆嗦,雖然他作為土匪,以後遲早要殺人的,但畢竟現在還是個總角少年,驟然聽到殺人之事,還是不免有些驚懼。

這時周安將頭湊了近來,陰惻惻的說道:

“對了,你沒有將我們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吧?”

王小二連忙否認:

“沒有沒有!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告訴其他人!我一直都保密著呢!”

“那就好……不過就算你說了……其實也無所謂……”

周安挪回腦袋,拍了拍王小二的臉蛋說道:

“記住嘍,不要幹什麼傻事,否則…我能讓周安消失,也能讓你消失!”

“是!是!”

王小二身體僵直,連忙答應。

看到王小二的慫樣,周安計上心頭,隨後用搭在肩膀上的手,拉著王小二到飯堂走去。

“小二,既然你幫了我,我也要幫你。”

“劉濤大哥,我哪敢麻煩您呢……”

“唉唉唉!這話我可不愛聽,我們是兄弟嘛…走!你在黑虎寨肯定有什麼仇人,我帶你收拾他去…”

……

“啪!”

飯堂前,原本還算少年們中的一霸,但此時的苗勝卻懵逼的坐在了地上,臉左側有一個大大的巴掌印出現。

苗勝捂著左臉,隨後恨恨的看向劉濤和王小二:

“劉濤!你什麼意思?!”

周安將王小二拉在身旁,神色囂張道:

“什麼意思?我當然是為了我新收的小弟找找場子嘍!聽說你之前就一直欺負他?”

“你怎麼會收這麼個廢物當小弟?”

苗勝此時還有些不信,熟料周安直接一腳踹了過來,將苗勝又踹翻在地。

“我收小弟還需要你來同意?他孃的!看來你還是不服!”

砰砰砰!

周安又是連續數腳,將苗勝吃的早飯都踹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十分的神清氣爽。

欺負這種喜歡霸凌別人的玩意,他絲毫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呼!沒想到當壞人的感覺,會這麼好!’

感覺全身舒坦的周安,看著憤怒卻不敢還手的苗勝,臉上鄙夷之色盡顯!

直接拉著王小二,從其身上跨了過去。

待到兩人走後,苗勝這才回過神來,心中對周安和王小二的恨意滔天!

在他站起來之後,發現周圍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鄙夷,苗勝原本的恨意更深了!

“劉濤!王小二!!!!!”

……

飯堂內,周安和王小二兩人就佔了一張桌子,其他人攝於劉濤的威勢,不敢上桌。

劉濤若無其事的吃著肉粥,他終於可以安心的吃飯了。

而一旁的王小二卻有些心不在焉,他望向周安說道:

“那苗勝身後可是有黃四狗在撐腰!我們做的會不會過分了點?”

周安斜眼一瞧:

“看你那出息!就這點教訓算什麼!以後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你以後跟著我,就是我的小弟了,要撐起我的面子來,不要什麼小人物都要我來出面!”

“是是是!濤哥吃飯!濤哥吃飯!”

看著一臉喜色的王小二,周安吃著肉粥的嘴,翹了起來。

‘小二啊,我就是要引出那苗勝身後的人來,要不然怎麼收拾你呢?’

‘這件事過後,你不僅不會怨我,說不定還會感謝我也說不定呢,呵呵呵呵……’

周安前世的奸商屬性發作了。

……

果不其然,剛吃完飯後,一個身材挺拔的少年攔住了周安。

“談談?”

少年身後,捂著臉的苗勝一臉快意,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老大真的會為自己做主,去招惹那劉濤。

周安眉頭一挑,隨後頷首道:

“也行,不過只有我倆。”

“可以……”

於是兩人撇下身後的人,來到了一顆樹下。

周安看著眼前的人,誰會認為眼前這個長得健壯挺拔面容白淨的傢伙,就是傳聞中陰狠無賴的黃四狗呢。

“黃四狗?”

周安之前面沒有接觸過此人,所以一上來用疑問的語氣,順帶搶佔話語權。

黃四狗眉頭微皺:

“你在搞什麼么蛾子?”

見黃四狗不否認,周安呵呵一笑,隨後說道:

“怎麼,選拔在即,你要為一個狗腿子和我鬧翻?”

黃四狗揉了揉眉心,暗道不對,明明是自己前來興師問罪的,怎麼變了過來!

他欲要爭辯,卻見周安一副高深莫測知己難求的模樣。

只見周安抬頭仰天,一副孤傲之色盡顯:

“黃四狗,我本以為你是和我一般的聰明人,沒想到你居然會愚蠢到這個節點和我生是非……”

黃四狗在聽到周安的話後,本能的感覺到不對,而且對方現在文鄒鄒的樣子,讓他十分的不舒服。

“劉濤,分明是你……”

黃四狗話剛出口,就被周安用手打斷。

只見周安微微搖了搖頭,道:

“我原以為黑虎寨這一批人中,唯有你可以與我相提並論,沒想到你的格局這般狹小,是我高估你了……”

聽到此話,到底是少年心性,方才還裝作成熟模樣的黃四狗,臉色漲紅。

他沒有想到,自己在對方眼裡,居然這般高的地位。

似乎?現在拿這種小事前來問罪,並不合適?

黃四狗低頭思考,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周安眼看此人模樣,心知對方的注意力已經被徹底轉移。

當一個人憤怒的時候,如果有人和他正面相槓,那麼即使有理也會導致矛盾激化。

但如果拐彎抹角將之注意力引到其他方向,雖然來人依舊憤怒,但怒氣卻消了大半,變得可以溝通妥協,這便是商人的相處之道。

商人間相處,見風使舵乃是本能!

相互坑騙對方實屬常見,但之後又和好如初猶如摯友,亦是常態!

周安略施展小計,便拿捏住了黃四狗。

不過他的目的可不是壓過誰,而是“共贏”!

即——我贏兩次!

周安拍著黃四狗的肩膀道:

“你我乃是幹大事的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交給小弟去做吧。”

黃四狗聽到這話,心中驚疑,他有些拿捏不住對方的態度:

“你的意思是?”

周安嘆了一聲,暗道沒悟性,只得詳細說來:

“你那小弟因我小弟被打,你就叫他打回來便是!這樣即維護了你的面子,又不損你我之間的關係,何樂而不為呢?”

“有道理…”

黃四狗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不過他還是拍掉了周安搭在肩膀上的手:

“劉濤,我和你可沒什麼關係,走了!”

看著鬱悶離去的黃四狗,周安嘴角一笑:

“口是心非的傢伙……”

……

夜,一件土房內燈火忽亮忽暗,裡面傳出了巨大的怒吼聲和慘叫聲。

周安蹲在窗戶外,向裡面望去,臉上不由自主的浮起笑容。

“你很喜歡這種惡趣味?”

身後,一個高大的中年壯漢佇立在原地。

聽到劉遠山的聲音,周安臉上的微笑消失,屋內似乎也聽到了聲音,瞬間安靜。

其實此刻劉遠山的聲音並不大,但這屋內屋外的所有人對這個聲音無比敏感,稍微有風吹草動,便噤若寒蟬!

可想而知平時其在這些人心中,有多大的恐懼。

‘掃興!’

周安心中暗罵,但臉上還是掛出一絲微笑,回頭拱手道:

“堂叔。”

劉遠山看到自己這個侄子,他總覺得對方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原先十分乖戾極端的性子,此時都收斂了許多。

只不過,似乎變得更加危險了。

劉遠山沒有回應,他的視線掃了掃周安的身體,最後在臉上停留了下來。

“嗯,不錯!”

自家侄子沒騙自己,身上基本看不到什麼傷了。

“去你屋,我有事跟你說!”

劉遠山講完轉身即走,卻不料自家侄子並沒有預想的跟上來。

“還請堂叔稍等,我去處理些事情。”

周安停在原地作揖後,一腳踹開了房門,隨後一陣慘叫響起,其中還夾雜著王小二喜極而泣的哭聲。

半晌,周安才在劉遠山不滿的神色下走了出來,拱手道:

“可以了堂叔……”

劉遠山有些驚異自家侄子,對方似乎變得更加自主了,這到底是好事壞事?

不過,只要明天能夠被選上,那麼他也不在乎。

“哼!”

劉遠山冷哼一聲就率先走了,周安暗鬆一口氣,隨後跟了上去。

……

柴房內,劉遠山將一個包裹交給了周安,裡面是一套青色長袍,一雙黑靴,還有一個插有木簪的劍冠。

“明天穿這身衣服去選拔?”

周安眉頭一皺,這衣服穿上了,還能打架麼。

“哼!你懂什麼!

會打有個屁用!

明天能不能選上,就看你的這身行頭了!”

周安還要再問其中的細節,但劉遠山似乎有些諱莫如深的樣子,避而不談。

只是在臨走的時候,塞給了周安一個小盒子,裡面放著一枚藥丸。

周安拿起這顆藥丸,越看越熟悉,湊近聞了聞。

“我靠!這不就是胡瘸子的暴血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