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叫啥?”田曉雯打量著身旁的男生,就是一個普通學生的模樣,看上去有些睏倦。

“我叫夏虎曉雯姐。”

“我好像沒聽過這個名字,你和小琪什麼關係?”

“額應該就是鄰居關係,我們住在同一幢樓,認識挺久了。”

“奧...鄰居啊,我看你倆挺熟的,我還以為是她偷偷找了個小男友呢。”

“啊不是的不是的...就是鄰居,我和小琪姐的弟弟以前經常一塊玩的,所以還算挺熟的。”夏虎連忙擺手,“你誤會了曉雯姐...”

“你...”田曉雯咧嘴一笑,“好有禮貌啊,是個乖弟弟哦!”

“啊...”

“你朋友叫啥,住哪個病房啊,我看看我知不知道,直接帶你過去。”

“額其實我也沒問清楚,我等下再打個電話問下。”

“哦,啥問題住的院啊。”

“好像是受了些傷。”

“好像?你還挺有意思,朋友出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哦。”

“因為他是在家裡出的事,老師也沒仔細講...”

“奧,這樣哦,要多關心朋友哦,男生要細心點,不要別人問你什麼都說不知道。”

“好...”

住院部其實就在門診樓的後邊,只是不熟的人不知道要從側邊的小路繞過去,進了門診樓之後想找過去的通道就略顯得困難了。

“原來是從這邊走的啊...”隨著田曉雯繞過幾個通道後夏虎終於瞧見了住院部的指示牌。

“從外邊進方便,你下次進來之後啊,不要從大門走,從右手邊有綠化帶那邊走,那邊有條小道,沿著過去你就能看到住院樓了。”

“這樣...謝謝曉雯姐了。”

“不礙事...欸,你知不知道他在幾樓啊?”

“額,也不知道...”

“嘖,那你自己打電話問吧,我不等你了,我走了。”

“好,謝謝曉雯姐。”

“不客氣。”

田曉雯擺擺手,彎進了一旁的辦公室,嘴裡喊著某人的姓名。

夏虎看著辦公室門關上後輕呼了口氣,隨即拐進了側邊的安全通道,沿著樓梯一路向上。

他在5樓停下了腳步,出門便瞧見了醒目的精神疾病科的指示牌。

走廊裡是濃重的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卻異常的安靜,只有低低的咳嗽和電流。

他緩步走過前臺,裡面空無一人,熒幕正在播放屏保,他往前走去,路過辦公室時瞄見角落有人正坐在電腦前奮筆疾書。

一路經過幾個病房,裡面的床鋪上都整齊地鋪著枕杯,窗戶大開,風吹著花瓶裡乾枯的枝葉,悉悉索索。

果然沒什麼人。

正如他所瞭解到的那樣,近年來群眾精神疾病方面的問題顯著減少,相關就診需求也隨之下降,各個醫院就診機構都逐步減少或者取消了資源分配以及相關崗位的設定,用作於其他醫療用途,

市A2院也是如此,只是住院樓的頂層原本就是半廢置的狀態,索性就掛上了精神疾病科的牌子,但也鮮有人來,已經有了徹底廢除的打算。

但這段時間還是有醫生駐守在這的。

夏虎在走廊的盡頭停下腳步,門口的玻璃被遮住了看不到裡面,門牌邊上的標註寫著一排字。

‘患者:李蘭蘭 性別:女’

是王叔妻子的姓名。

他握住門把手緩緩扭動,門軸發出年久失修的吱呀聲,他推門而入。

迎面而來的是很淡的消毒水味,夾著絲絲香氣。

房裡佈置非常簡單,陳舊卻乾淨,角落是小小的衛生間,窗微開著,花瓶裡插著新鮮的花,床邊是沉重的儀器,熒幕上正閃著他看不懂的數字和指標。

他在床邊坐下,木製的凳子發出咔咔的聲響,床上的女人對此充耳不聞,她面目姣好眉眼柔和,像是童話里長眠的貴婦人,只有氧氣罩上緩緩浮現的白霧證明著她尚在人世。

很難將她與持刀襲擊丈夫的瘋婆子聯絡到一塊。

“李阿姨。”夏虎輕聲開口。

沒有回應。

“我聽父親說了你的事情,就想順道來看看你,李阿姨你還好嗎?”

沒有回應。

“李阿姨,王叔很擔心你,大家都很擔心你,你到底是怎麼了呢?”

沒有回應。

“我去網上查,什麼樣的說法都有,但好像很少有像您這樣陷入昏迷的,您到底是怎麼了呢...李阿姨?”

沒有...

反應。

夏虎看著刺入女人手掌的尖針,輕輕吸了口氣。

這根數厘米的尖銳金屬已經幾近完全沒入血肉之中,但依舊沒能讓沉睡的女人有所感知,甚至...

“李阿姨,我聽說您這樣的情況,多和您說說話可能會有幫助...您說是不是這....”

他望著緩緩抽出的針尖,它正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夏虎逃似的出了病房。

他急匆匆地準備離開這裡,卻迎面撞上了方才在辦公室看到的醫生。

“欸你是...”

“啊啊...醫生你好。”

“欸你好...哦你是不是李女士的家屬?你是來看望她的是嗎?”

“是的醫生....我剛剛過來沒看到您,以為這邊沒人,我就自己過來了。”

“哦,我剛剛在辦公室裡面,正巧我要去給她檢查,你一塊進來吧。”

“啊不...不好意思,我剛剛已經看過她了,就不打擾醫生工作了...”

“哦,行。”

“好...再見醫生。”

“嗯。”他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又一拍腦袋回頭喊住了夏虎,“欸,等下等下...”

“怎麼了醫生,有什麼問題嗎?”

“你跟病人是什麼關係?”

“算是...親戚朋友吧,怎麼了嗎?”

“哦,一點小事,你應該認識病人的丈夫吧?”

“認識的。”

“他昨天來的時候我值班同事忘記和他說了,麻煩你幫我和他傳達下,之前和他說過的轉院的事情有著落了,應該用不了幾天。”

“轉院?”

“是啊,病人情況一直不太明朗,昨天還出現了一些不良反應,之前她丈夫就有轉院的傾向,昨天有結果了忘記轉達他了,就麻煩你一下了。”

“好,我知道了。”

“嗯,別的沒啥了,省的我打電話了,哈哈。”

夏虎下樓時又遇到了田曉雯。

“呦,探完病啦?”

“啊,是的曉雯姐...”

“挺快啊,這麼會兒就要走啦?”

“他精神不太好,我就不多呆了,正好我還有課要去上。”

“哦,還在讀書呢...讀書好啊,好好讀,以後來這兒當醫生!”

“額我學的不是這方面的課程曉雯姐。”

“不影響,讀啥都能來醫院,到時候姐姐罩著你。”田曉雯嬉皮笑臉,“正好你小琪姐姐也在這邊,近水樓臺先得月你懂吧?”

“不不我....”

“哎呀你怎麼一點...”

一旁忽然響起了沉悶的咳嗽聲,夏虎撇頭看見一個面目嚴肅的中年女人正站在走廊望向他們,她穿著白色的長褂眉頭緊鎖,神情似乎有些不滿。

田曉雯立刻收起了笑臉,向她比了個OK的手勢,女人這才轉頭離去,又有幾人緊接著跟上她,有男有女,他們交頭接耳,似乎在討論什麼事情。

“這是張主任,住院部這邊的老大。”田曉雯向他做了個鬼臉,“她嫌我們吵。”

“吵嗎...我感覺...”夏虎望著他們的背影,“好像他們更吵點...”

也不知道講到了些什麼,隊伍中的一個男人正在誇張的大笑,隨行的人也跟著他笑,放肆的笑聲在整個走廊迴盪,像是路過了聒噪的企鵝。

“他們是今天來實習的,張姐負責帶他們。實習生嘛,問題多點也正常,嘰嘰喳喳的習慣就好。”

“實習生?”

“是啊。你...怎麼了?怎麼這副表情?”

田曉雯奇怪地看著夏虎,他正望著實習生們的背影,神情有些茫然。

“啊我...沒什麼,我先走了曉雯姐,我還得去上課。”

“嗯,拜拜。”

“拜拜曉雯姐。”

夏虎幾乎是跑著下的樓梯,走出大廳時他看到了那條小道,它延進灌木叢生的綠化帶間,如果沒有來過確實很難找到這條來往住院樓的路徑。

轉過牆角前他回頭瞥了一眼,正瞧見三樓的視窗站著兩人向外探手,是方才的實習生。

一男一女。

一個穿著紅黑色的西裝,一個穿著綢緞制的禮服。

像是從藝術照裡走出來一般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