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房子失火
我徑直走進店裡去，很認真地東看西看。店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女人，輕飄飄地瞟了我們一眼，又繼續看她的電視。
小縣城裡賣東西的人就是這麼牛。愛買不買。
我很客氣很禮貌地問，“老闆娘，這個東西怎麼賣？”
她細看了一下，我指給她看的是一條銀鏈子。
大概聽出了我的口音已經不像本地人了，老闆娘懶洋洋地漫天要價，“180。”
我一聲驚呼，“不就是一條繩子麼？這麼貴。剛剛打工掙了點兒錢，好不容易才給結了賬。你看，便宜點？”
文姬啼笑皆非地年看著我，那意思分明是，說的什麼鬼話，傻鳥才信你。
但老闆娘站了起來，認真地看了我一眼，鬆了口，“好吧，便宜點給你，150。”
我緊皺著眉頭，“還是好貴。”我幾乎有點奉承地看著老闆娘笑，“老闆娘長的這麼富態，一看就是個好人。再便宜點行不？”
長得好的男人總要讓人另眼相看，更何況說出來的話甜蜜蜜的。
老闆娘做了最後的讓步，“好好好。100給你。”
我還是不滿意，“80。80我馬上給錢！”
我拿出手機準備付錢。
老闆娘說，“好吧好吧。80就80，過年麼，開張大吉。”
我終於開心地笑了，“謝謝老闆娘，善心又大氣。福報都歸你！”
我拿了鏈子喜滋滋地套在文姬手上，說，“新年快樂！”
“這麼點兒破東西，你居然也送的出手。”她不滿，使勁兒抗議，“怎麼著也要送我條珍珠項鍊吧！”
“俗氣。”我迅速地在她臉上輕輕親吻一下，“真感情，錢買不來。乖。啊。”
她晃晃手臂，嘆息一聲，“哎。就這樣吧。倒是便宜你了。”
我向她報以微笑回應，“你是否還記得，我曾提及我的父親大約在晚上六點鐘抵達家中。”
她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我們需返回家中準備為他準備晚餐？”
我淡然笑道，“實際上，這是我首次遇見他。”
文姬緊握著我的手，“請放心，他的外貌既不會太差，也不會過於帥氣。起碼不會比你更具魅力。”
我目光柔和地看著她，“你怎麼這麼會說話？”
她表情微妙地望著我，不說話。
看來，我的修為定力還遠遠不及。
回去的路上，文姬買了一副跳棋。
她說，“看看你爸是不是我的對手。”
分明是害怕氣氛尷尬，一副象棋也許會起到和事佬的作用。良苦用心，我心底很是感激。
回到家裡，母親已經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簡直讓我大跌眼鏡。她為這一天，到底準備了多長時間？一個月？半年？還是兩年？
文姬輕聲對我說，“我有個遠房表姨，五十歲時愛上一個老頭。非要離婚。鬧得雞飛狗跳。你看，老房子失起火來就是這麼恐怖。”
我看著我的母親，她顯然很緊張，眼睛緊盯著電視螢幕，雙手卻在不停地相互揉搓。
這房子，不是老了才失的火。而是年輕時的那一場燃燒，一直持續到了今天。
六點鐘，父親沒有來。
母親開始坐立不安。
七點鐘，門外響起小心翼翼的敲門聲。母親張皇失措，目光看向了我。
我比她好不到哪裡去。是文姬上前去開啟了門。
一箇中年男人出現在我們眼前。
第一感覺就是，歲月這東西，真的太不公平了。它對女人殘酷無情，對男人卻很寬容。我母親已經兩鬢斑白，而我的父親，卻依然身材挺撥，看上去，比我母親年輕很多。
他的眼神有點躲閃，但態度卻是從容的。他微笑著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問，“寶寶？”
原諒我沒有和一個父親相處的經驗。我拿不準要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父親熱情點還是客氣點。
又是文姬先開了口，“叔叔您先坐下。餓了吧，先吃飯。阿姨，可以開飯了嗎？”
我母親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去廚房裡拿碗筷。然後我聽到清脆的一聲，噹啷！大概是摔了一個碗。
我的父親，再度微笑了，“哦，你媽還是老樣子，做事冒冒失失的。”
聽了他這句話，我相信了他是愛我母親的。至少他還記得當年她的樣子。她做事馬虎，不斷出錯。他習慣跟在她後頭，不停地為她善後。
就在這麼剎那裡，我決定要和他友好相處。我可以不愛他，但我母親都不怪他，我又何必。
晚飯吃了很長時間，許多衛視開始提前播放新春聯歡晚會。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電視裡倒比現實生活中更喜慶更熱鬧。
我留意到我父親的行李，只兩個小小黑色旅行包。像出差路過。哪裡像回家。
等母親去洗碗，我看到他站在我母親面前，一樣一樣地，把銀行卡，存摺，擱在了溼漉漉的廚櫃面板上。他輕輕摟住我母親已不再纖細的腰身，湊到她耳朵說了句什麼。母親小聲地抽泣起來。用所有的青春，大半輩子的寂寞和孤單，世人唾棄的目光，鄰里親朋的冷嘲熱諷，換得來今天，值不值得？
我拿著電視搖控器摁來摁去，文姬坐近來，主動提議，“我去酒店開間房吧。”
我疑惑地看著她，她輕輕地打我腦袋一下，“我們倆在這裡，叫他們倆個老人家怎麼敘舊？”
她皺皺眉頭，“不過你這個父親，我看上去總覺得面熟，像是在哪兒見過。想了許久，想不起來。”
我白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他長了一張大眾臉。”
她嘆口氣，“你笨一點會死啊。”
她扯我一把，“走吧，我們出去走走。然後直接到酒店開間房，這兩晚就不回來睡了。”
我被他拉扯著，於是只好揚聲道，“媽，我們出去走走。太晚的話就不回來睡了哦。”
母親匆匆出來，問，“去哪兒啊？別到處亂跑。”
我好笑起來。我小的時候就沒聽到她叮囑過我別亂跑。呀。她真的不是個好母親。
父親也跟了出來，“走走就回來吧。太晚了不安全。”
感覺真奇異。一下子多了兩個人關心我的安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