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頭示意以作還禮,裴於歡朝隔壁房間走去。

抬頭望天,背靠搖椅,痛苦的閉上眼睛,鳳青梧的一顆心漸漸沉入谷底。

陽光灑滿大地,風打著旋兒捲起,廊下的風鈴叮叮噹噹響個不停,恍如琵琶音起,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傳入人耳中,心亂如麻。

明明應該為他終於娶妻而感到高興,她的心卻如刀割一樣疼,明明應該慶幸沒有重蹈覆轍,她心中卻無半分高興。

世人只知鳳家出皇后,鳳家女生來尊貴,絕不與人為妾,殊不知鳳家祖訓還有下半句,那就是做妾者死。

顯然,皇太后知道,誓要把她和大姐姐往死裡逼,誓要讓鳳家一直待在風口浪尖上,誓要抓住機會讓皇帝一黨分崩離析。

是,她是喜歡季閻,也深深的被他上一世的痴心和深情打動,重生之後也打從心底裡想要彌補他,可是,她不做妾。

妾為賊,她不想去偷、去爭、去搶、去算計,她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她清楚的知道真正的喜歡和愛都無法分享。

上一世,她以為自己喜歡二皇子季雲臨,深愛著他,其實,不然,那頂多算是一種盲目崇拜,好勝心作怪,再加上他刻意迎合,哄著、騙著、寵著、慣著,給她一種錯覺,讓她以為那便是男女間的心動。

稀裡糊塗的嫁人,迷迷糊糊的過日子,不遺餘力的助他登基,到最後慘死,她現在只想報仇,沒想過嫁人,而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嫁,那一定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當然,她知道這在朝熙國很難,尤其是名門世家大族,大都是妻妾成群,一夫一妻是極少數,在某些人眼中甚至被視為異類。

不過,她決定了,要麼終身不嫁,要嫁就嫁唯一,永遠的唯一。

“姑……”話才出口嘴就被捂住,寒煙強行將暖翠拉回屋,關上門道:“先別過去。”

暖翠不明,護住差點兒撒出來的點心,端好托盤道:“為什麼?你剛剛都聽到了,皇太后賜婚,要讓我們家姑娘給閻良王做妾。我們姑娘是鳳家女,是皇后的親妹妹,是定平侯府的嫡次女,不是庶女,庶女也沒有做妾的,這怎麼行?”

說著,伸手拉她,暖翠又道:“不行,我得出去,趕緊想法子,你趕緊回去,告訴世子,我們姑娘絕不能與人為妾,更不能做小。”

古往今來做妾者沒有一個好下場,不是被主母磨搓死就是被爺們兒當玩意兒,更有甚者還送人,她家姑娘如此尊貴又是個剛烈性子,要是做妾,伏低做小,她都得氣死。

雙手交叉環於胸前,寒煙直接用背把門擋住,用腿頂住,不讓她出去說:“姑娘現在需要冷靜,你就別出去摻和了。喏,答應我的荷包還沒有做好呢,趕緊做。”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鳳青梧與裴於歡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和她所見所聞所猜測的一樣,鳳青梧真的變了,與之從前大不相同,就連說話的語速與聲調都沉穩了許多。

果然,人還是要歷事,歷事方能成長,方能吃一塹長一智。

差一點,點心又撒了,暖翠及時抓住托盤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繡荷包,你趕緊讓開,姑娘還餓著呢,還等著我拿點心出去呢。”

伸手又拽她,寒煙探手封穴點了她的啞穴,不讓她說話,不讓她動,捏了塊盤子裡的點心丟到口中說:“餓什麼餓,不過是支開你的藉口罷了。行了,別瞎操心,姑娘自己的事兒姑娘自己會解決,用不著你著急。等著吧,等她想好了放你出去。”

扭頭透過門縫向外看,鳳青梧一動也不動的坐在搖椅中,陽光明媚,照在她身上,她閉著眼,微微皺起的眉頭讓她知道她沒有睡。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暖翠氣的直瞪眼,但她知道寒煙的脾氣,說不放她出去就絕不放她出去,死心了。

原本以為半個時辰足夠了,哪兒想到日近黃昏她都沒有動,一直到天黑,暖翠急的都哭了,寒煙才解開她的穴道,放她出去。

冬夜寒冷,北鳳刺骨,暖翠展開手上的狐裘就蓋到了鳳青梧的身上,抓起她的雙手又暖又吹:“姑娘,你……”

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鳳青梧沒有發覺天黑了,見她臉上有淚,急的聲音都變了,微微一笑打斷道:“沒事,不冷。”

曬太陽時蓋了薄被,搖椅上鋪了虎皮,倒也還好。

雙手冰冷,一聽就是假話,暖翠心疼的給她捂手,寒煙把裝好炭的暖手爐放到她懷裡說:“太冷了,進去吧。”

屋中有地龍,暖如陽春三月,只是她想了那麼久,想清楚了嗎?

一個姿勢坐久了有些僵硬,鳳青梧拿起暖爐放到暖翠手中,自己活動了一下方才扶著搖椅扶手慢慢的站了起來。

腿有些麻,寒煙保住她,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扯著她的胳膊,放到後脖子上說:“不行抱你進去吧?”

力氣大,鳳青梧受傷之後瘦了很多,手上掂掂,感覺一隻手就能輕鬆將她抱起來。

不知裴於歡等人走了沒有,鳳青梧下意識的扭頭看向隔壁房門口,已經掌燈,但很安靜,抬腿晃動了一下腳說:“不用,我自己能走,就是坐久了有些麻,緩一會兒就好了。”

伸手彎腰揉了揉腿,百里城過來了,看鳳青梧好像有些不適,上前行禮道:“王爺請姑娘過去用膳,說是有話要說。”

晚膳時分,府裡的廚子已經全做好了,只等著她過去就可以吃了。

聞聲一怔,鳳青梧抬頭,看百里城一臉恭敬,張口道:“王爺有客人,我身子不適,就不打擾了。”

毫無疑問,他與他表妹裴於歡是般配的,二人都同樣飽讀詩書,喜歡詩詞歌賦,興趣相投,不像她,什麼都不懂,也不想看他們在一起時其樂融融的樣子,她的心會忍不住痛。

單腳立地靠在丫鬟身上不像是在撒謊,百里城道:“裴世子已經離開,只有王爺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