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趁著夜色駛出了雍城。

馬車在城門口停下,隨後楚星白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乾糧和水都已經放在車廂裡面了。”楚星白對著馬車上已經拿起韁繩的柳七說道。

“十九傷勢未愈,當真就這麼著急?”楚星白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

柳七聞言側眸看向了他,見其臉上擔憂之色真切,當即淡定地搖了搖頭:“她的傷勢我很清楚,不耽誤趕路。”

“倒是你。”柳七語氣肅然幾分,“若是無事回去多陪陪妻孩吧,顧連城現在應該顧不上你了。”

提到家人,楚星白臉上瞬間湧現出苦澀的笑容,“這個天下,終究是要走到那一步了嗎?”

柳七應聲回道:“天下何去何從已由不得你我,不過世間還有,餘下的日子該怎麼過,你自己可以選。”

“駕!”

柳七說完,用力一扯手中韁繩,隨著馬兒一聲嘶鳴,馬車朝著前方疾馳而去。

直至馬車消失在了朦朧的夜色之中,楚星白方才釋然地長鬆一口氣,隨後轉身進入了雍城。

……

晌午,烈陽高懸正空。

馬車在官道上緩緩前行著,拉著車的馬兒看起來非常疲倦,極為懶散地朝前送著蹄子。

柳七見狀便乾脆鬆開了手裡的韁繩,任由馬兒自由發揮。

她回頭揭開了車門簾。

柳十九所在車廂的一角,車門簾被掀開的瞬間,她平靜的抬眸看來,漆黑的眼瞳中看不出悲喜。

柳七見她臉色雖說有些蒼白,但呼吸平穩,體內血氣流淌正常,便放下了車門簾,頗為悠然地躺在了門框之上,目光遙望向前方。

“我知道你恨我廢了你的武功。”半晌之後柳七輕聲說道,“可當時的情況你也清楚,你丹田內的真氣已經徹底被妖僧同化,若不廢去必遭到反噬,到時候就怕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七話剛出口,便不禁嘴角一抿。

自己又何必說這些呢。

身後的車廂還是毫無反應,也不知柳十九有沒有聽進去。

從雍城離開已經整整兩日,柳十九自從清醒過來後便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柳七知道她是因為武功被廢才這樣。

倘若喚作自己……

嗯,應該不存在這種情況。

現在能廢自己武功,天老子出手都不見得能行。

柳七從不喜歡假設,但她還是能夠理解柳十九的處境。

但再繼續這樣下去,柳七可能要拖著一具屍體回細柳山莊了。

前方道路的盡頭,有一面旗幟迎風招展,柳七瞬間坐直,看清了旗幟上寫著的“茶”字。

官道上的茶肆隨處可見,為南來北往的行人提供一個歇息和補充物資的地方。

不過從雍城離開到今天,前方的這座茶肆還是柳七碰見的第一座。

蓋因世道太亂,這些做小生意的人也不敢開門了,畢竟錢可以賺,命沒了就真的沒了。

想到這裡,柳七忽然撿起了韁繩用力一揮。

“駕!”

馬兒扯著脖子仰頭髮出了一聲痛苦的嘶鳴,隨後用盡地最後的力氣,拉著馬車疾馳向前,不多會兒便來到了茶肆的門口。

柳七將馬車停穩,也懶得去理會車廂裡的柳十九,自顧自地下了車後,便大步朝著茶肆走去。

當她看見茶肆門口結起的蜘蛛網後,不由得眉頭一皺。

又是一間廢棄的茶肆!

難不成真的要下官道去附近鎮子上補充乾糧和水了。

來都來了,柳七還是決定進去看看,萬一有人落下了什麼東西呢。

當他用刀鞘挑開了門簾後,一陣令人作嘔的腥臭撲面而來,柳七微微側首躲過了這波臭味的襲擊,隨後凝眸看去,只見地上赫然散落著一灘白骨。

柳七眸光微凝,順勢進入了大堂,隨後才發現了大堂之中還有幾處地方也散落著白骨。

透過顱骨的數量可以推測出,這間茶肆裡至少死了四個人。

一個掌櫃,一個廚子,一個跑堂的,一個雜役。

正好齊活了。

柳七還發現這些白骨之上無一絲殘留的皮肉,看起來像是已經死了很久,但蓋在白骨上的衣服雖然有些破爛,但明顯不像是受到了長期風化的樣子。

咔!柳七踢了一腳最近的一截骨頭,隨著骨頭橫飛出去,一陣灰塵悄然抖落。

從積灰的程度上來看,這些人應該死了不到半個月。

但半個月的時間,哪怕是正值夏日,屍體應該也不至於腐化的只剩下一堆白骨才是!簌簌……

柳七飽滿晶瑩的耳垂輕輕一動,隨後猛地回眸看向身後,繼而身形一晃,“唰”的一聲,瞬間出現在了茶肆外面。

咻!咻!破空聲傳入耳中。

兩道寒光從茂密的林中射出,一道直取柳七面門,一道則是射向了車廂。

柳七眼下一沉,隨後抬手一揮,一道勁風瞬間席捲而出,將正面襲來的箭矢震落在地,隨後又是朝馬車的方向探出左臂。

隨著其左手五指一曲,即將射中車廂的箭矢瞬間被一股巨力拉扯著衝向了柳七。

咔嚓!

被吸來的箭矢在碰到掌心的瞬間折斷隨後被狂風捲向了他處。

攔下兩隻箭矢的柳七猛然側身,正對著剛剛射出箭矢的樹林低聲喝道:“給我滾出來!”

一個“滾”字剛一出口,一股強大的勁氣從柳七身前狂湧而出,瞬間席捲向了樹林。

嘩啦啦……

足足有人高的草叢被狂風壓倒,兩道人影瞬間現身,且朝著樹林深處狂奔而去。

喀嚓嚓……

兩人一路經過的樹木應聲而斷。

此起彼伏的斷裂聲不斷鑽入耳中,兩人臉色蒼白的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快跑!

就在兩人心中狂呼的時候,突然前方一道人影緩緩飄落。

砰!一道勁風將其中一人轟飛。剩下一人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柳七緩步上前,來到了此人的面前,冷聲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是……是……一個叫空桑的姑娘。”男人滿臉駭然地望著柳七,磕磕巴巴地回道。

空桑?

她派這兩個廢物來殺自己?

柳七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隨即又問道:“空桑派你們來殺我?”

“不不不!”男子慌忙搖頭否認!柳七:“那為何剛剛衝我射箭?”

男子似乎從恐懼中恢復了少許,顫聲回道:“我以為是刀魔又回來了,所以射的箭!”

“刀魔?什麼刀魔?”

不等對方開口,柳七忽然眼眸一凝,感覺到一股兇悍的氣息出現在了茶肆中。

柳七果斷凌空而起,隨後掠向了茶肆。

柳七飛身走後,男人突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片刻後他似乎想起什麼,趕緊回頭去看剛剛被轟飛的同伴,只見同伴已經倒在一棵樹下,身體扭曲,雙目圓瞪瞳孔渙散,顯然已經命喪黃泉。

男人心中一凜,只覺得寒意從四面八方湧入了身體。

此時柳七已經來到了茶肆上方,在她身下就是載著柳十九的馬車。

而在馬車之前,一黑一紅兩道身影正纏鬥在一起。

其中那道黑色的身影面目猙獰形似怪物,雙臂則是被兩柄寒光熠熠的利刃所取代。

柳七雙眸一眯,緩緩落在車廂頂上的瞬間,口中低聲呢喃一句:“柳三。”

當!纏鬥的兩人對拼一招後,紅衣女子朝著馬車退來。

她站定之後,忽然扭頭衝著馬車頂上的柳七莞爾一笑:“柳七,我就知道在這裡能等到你!”

紅衣女子正是空桑。

嗖!就在空桑和柳七打招呼的時候,猙獰的怪物又疾馳而來,雙臂上的兩柄利刃就這樣在身前一絞!空恨回頭抬劍迎擊,卻被利刃上的巨力再次震飛!柳七這時候才看出了一絲門道,柳三化身的怪物在真氣強度上竟然與空桑相差無幾。

“看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幫忙啊!”空桑大聲喊道。

柳七聞言眸光一沉,旋即縱身而出,徑直來到了怪物的面前。

唰!怪物絲毫不懼柳七的出現,抬臂就是一刀掃來。

柳七大步踏前,身形撞入怪物懷中的同時,雙手齊出印向了對方肩頭的位置。

砰!砰!兩聲悶響,怪物的身形隨之一滯。

“吼吼吼……”

但隨後怪物仰天怒吼一聲,身上氣勢瞬間暴漲數倍。

凌厲且狂暴的氣息貼面襲來,柳七不閃不避,身前罡氣驟然凝聚,隨即又是一掌探出,狠狠地印向了對方的心口。

砰!可怕的氣息從兩人之中瞬間席捲開來。

空桑悄然來到了馬車邊,隨後目光幽幽地看著正壓著那怪物打的柳七。

與此同時,馬車門簾被揭開,柳十九探出頭來。

當她看見被柳七一掌轟飛的那道身影后,不由得眼瞳一縮,繼而驚撥出聲:“柳三!”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馬車旁的空桑頓時眼眸一亮,繼而翻身上了馬車:“十九,你們認識那刀魔?”

空桑的出現讓柳十九面露驚訝,但她很快斂去了臉上的表情,繼而眼神複雜地看向了正在交手的兩人。

此時柳七已經佔盡上風,柳三化身的怪物雖說肉體無比強悍,且真氣上也不弱於柳七這等大宗師,但戰鬥的方式卻過於落後,似乎僅憑著本能在戰鬥,偶有成型的招式,甚至還是細柳山莊時期學來的刀法。

嘭!柳七又是一掌將其轟飛,柳三狠狠地撞在了一顆兩人合抱的大樹上,身體幾乎嵌入了樹幹之中。

“吼吼吼……”

他大吼著想要脫身而出。

嘭!卻被趕來的柳七又是一掌印在了心口。

砰,砰,砰,砰!柳七連出四掌,每一掌都運足了十重的勁道,分別打在了對方的四肢關節上。

咔嚓!

終於,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脆響。

轟!柳七最後扭身一掌結結實實地印在了柳三的眉心之上。

柳三腦袋一垂,終於停下了。

柳七見柳三停止了反抗,目光沉沉地往後退去。

就在此時空桑來到了柳七的身邊。

“柳七,十九剛剛說這個刀魔你們認得?”她興致沖沖地問道。

柳七微微頷首,突然身前氣息一蕩,蒼白色的氣息頓時湧出,在嵌著柳三的樹幹周圍形成了一道屏障。

空桑只覺得背後一冷,隨即警惕地遠離了柳七幾步。

看見柳七隻是用殺意封住了那怪物周圍,空桑方才大鬆一口氣,隨後心有餘悸地說道:“你是不知道這傢伙這段時日殺了多少人,要我說他可比你更適合當狂刀的傳人!”

儘管柳七已經用殺意為屏障困住了柳三,但周遭的天地元炁還是源源不斷地朝這裡匯聚而來。

柳七這時候才發現,柳三身上的氣息竟然和天地元炁完全一致。

換言之,現在柳三體內的真氣才是如假包換的天地元炁,而柳七她們這些大宗師,只是無限接近而已!

也難怪柳三可以和空桑打得有來有回了!一直觀察著柳七表情變化的空桑此時也笑著說道:“看來你也發現了,這傢伙被從他手中僥倖活下來的百姓稱作刀魔,我本想去細柳山莊尋你,結果路上碰見這傢伙行兇,就一路追到了這裡。”

“你們……應該是一個地方出來的。”空桑眸光深邃地說道,“我看他偶爾用出的刀法,和你還有十九用的刀法很像啊!”

“找我有何事?”柳七收回目光,冷冷開口。

空桑一愣,顯然是被柳七的直白搞得有些不適應,但她還是很快恢復了笑容,繼而輕聲說道:“想必你也知道了蕭奇峰的選擇,我和他不同路,自然只能離開,顧連城那傢伙……”

空桑嫌棄地搖了搖頭,隨後對著柳七輕咬貝齒:“如今天下之大已無我容身之地,奴家也只能來投靠你了!”

說著空桑腳步輕盈地走向了柳三,伸手在其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小小掐了一把,繼而轉身對著柳七笑吟吟地說道:“這個見面禮,還不錯吧!”

柳七面無表情地後退兩步,站定之後悄然撤去了圍在柳三週遭的殺意屏障。

“吼吼吼……”

嘶吼聲瞬間響徹天際。

背對著柳三的空桑臉色頓時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