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雅思軒

蘇沐汐讓沐桃帶路。

一路上，暢通無阻，因為知道劉氏和蘇唐對這位嫡女的態度，大家對蘇沐汐的態度也十分微妙。

不招惹也不理會，這反倒稱了蘇沐汐的心，一路上也沒有人攔她們，

雅思軒坐落在蘇府上的東南角，佔地最廣，但是庭院久未打理，雜草叢生，旁邊的耳房年久失修，不像是京中的府邸，更像是鄉下的院子。

蘇沐汐看著這破敗的院落，神色複雜：“這真的是蘇祁住的地方？”

沐桃點頭。

蘇沐汐以為她一沒爹疼，二沒娘愛，處處被人欺辱的生活已經夠慘了，原來這未來帝王過的連她都不如啊……

她屈起指節，剛要敲門。

吱呀一聲，門從裡面開啟了。

門後站著一個方臉男人，身高九尺，外衫下，是一塊塊隆起的肌肉。

蘇沐汐記得他，他是蘇祁身邊的僕從阿七。

阿七杵在門口，寬闊的身軀將門露出的縫隙擋了個嚴實，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二小姐來訪所為何事？”

蘇沐汐來時就打好了腹稿：“上次的事，幸得大哥幫我作證，我才能洗清冤屈，今日前來是想道謝的。”

蘇沐汐給身後沐桃使了個眼色，後者急忙上前，將匣子遞給蘇沐汐。蘇沐汐將匣子遞給出去：“這是雲山上好的尖峰，茶香濃郁，口感鮮醇清甜，大哥應該會喜歡。”

阿七看了一眼匣子，又看了一眼蘇沐汐，冷漠道：“公子今日身體抱恙，不見人。”

蘇沐汐眉毛一挑，她都走到這裡了，怎麼會輕易的回去，於是她裝出一副擔心的樣子探頭往裡看去：“大哥不舒服？要不我去請大夫來瞧一瞧，病可不能拖著。”說要轉頭吩咐道：“沐桃，快去請大夫。”

阿七蹙著眉，眼前的女子眉目中藏著一絲狡黠和精明，他威猛的身材在一般人的眼裡還是有幾分威懾力的，以往這位二小姐見了他還是有幾分懼意，今日居然不怕他？

只是蘇沐汐不怕，沐桃卻嚇得發抖，小姐讓她去找大夫，可這腿卻抖抖索索的，移不開半分。

蘇沐汐見沐桃沒有反應，回頭道：“沐桃，愣著做什麼，去請大夫。”

還沒等沐桃應聲，房內便傳來一道聲音。

一如那日清朗悅耳。

“不必費心了，阿七，讓她進來。”

阿七警告的看了蘇沐汐一眼，側身讓開。

屋內，斑駁的牆體染上了歲月的痕跡，正廳中只陳列著兩列黑色木架，上面放著成堆的卷書，整個屋子佈置的十分簡陋。

這蘇府的下人，大概都比蘇祁住的好……

這人的處境似乎和她旗鼓相當啊。

蘇祁看著蘇沐汐陰晴不定的臉色，放下手中的書：“你找我做什麼？”

蘇沐汐收拾好思緒，舉起手中的匣子，淺笑道：“上次大哥替我解了圍，我帶了些東西答謝大哥。”

蘇祁的目光從她的臉轉到她手裡的匣子，再落回她的臉上，語調有些奇怪：“你覺得我是在幫你？”

蘇沐汐：“大哥若不是幫我，那爹去請你當證人時你就不會來，。”

蘇祁嘴角帶笑：“不過看戲罷了。姐妹相殘的戲碼，還算有趣。”

少年容貌生的極好，常年不見陽光的臉有些病態的白，和他嫣紅的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刻笑起來像山中蠱惑人心的妖精。

蘇沐汐微吸一口氣，不去看他的臉：“大哥說笑了，大哥不過是藉由此事教導我們二人，大哥的良苦用心，我自是懂得。”

蘇祁眉毛微挑，似笑非笑：“幾日不見，二妹何時練就的這副口舌？”

蘇沐汐訕笑，知道自己有些過了，害怕自己再露了馬腳，忙轉移了話題，她抬起一直端著的黑匣，笑：“大哥快收下吧，我舉的手都酸了。”

蘇祁扯了扯嘴角，眼裡並沒有什麼溫度，叫了聲阿七。

阿七心領神會，接過蘇沐汐手裡的匣子，徑直的走到木架旁，往高處的角落裡一放。

蘇沐汐發誓，如果她把東西放在這個位置，大概是不會再開啟它了。不過她絲毫不介意，甚至一點不見外的給自己找了個坐處，大有要和蘇祁暢聊的意思。

蘇祁冷眉一挑，先發制人：“我禮也收了，二妹還有事？”

蘇沐汐擺手，裝模作樣的看了一圈屋子：“沒事，我只是覺得大哥這屋子真不錯，幽靜沁涼，我不由的想多呆些時間。”

蘇祁掀了掀眼皮：“是嗎？二妹不是一直覺得我這雅思軒晦氣才搬到最遠的碧落苑嗎？”

蘇沐汐的笑僵在了臉上，她看了眼自進房起把頭縮的像個鵪鶉的沐桃，和她無聲交流著，後者朝著她點了點頭。

這種事為什麼不早說？

她回過頭，笑容勉強：“那是我有眼無珠，大哥這裡簡直就是風水寶地啊，空氣清新。”

她話音剛落，一陣強風掠過，吹起外面荒蕪的土地，卷著塵土落盡屋子裡來。

……

蘇祁對空氣中灰塵十分敏感，當即咳嗽了起來，他的脊背微弓，聲音悶啞，似乎在極力壓制自己不讓自己失態。

他咳的那樣厲害，蘇沐汐有一瞬間感覺他會咳死過去。他太瘦了，脊背勾起的弧度都快撐不起衣料。

蘇沐汐下意識的想去扶他。

剛碰到他的指尖，就被他指尖的溫度嚇了一跳，炎炎夏日，他的指尖居然冷的像冰。

只是還沒等她想明白，啪的一聲脆響。

她的手被人狠狠的甩開。

一旁就是尖銳的桌角，她的手狠狠撞了上去，當即紅了一片。

“走開！”蘇祁忍聲低呼，他的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蘇沐汐皺起眉，手背上突來的鈍痛幾乎讓她疼的直不起身。

阿七如鬼魅一般募的插進蘇沐汐與蘇祁中間，將他們隔了開來，冷聲道：“公子身體不便，二小姐還是請回吧。”

“可是……”蘇沐汐看了眼還在咳嗽急喘的蘇祁。

她真怕他這樣撅過去。

阿七壓近了一步，壯實的的肌肉看起來十分有壓迫力：“二小姐請回吧。”

蘇沐汐抿直唇，帶著沐桃離開了。

蘇沐汐走後，阿七關上了門窗。

蘇祁咳了一會終於恢復了好轉，氣息也漸漸平穩了下來。

阿七擔憂道：“公子，要不要找蕭太醫過來看看？”

蘇祁擺了擺手：“不必，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阿七閉了嘴，沒再強求。

多年的跟隨讓他摸清了蘇祁的脾氣，蘇祁最討厭別人多做閒事。

他想起剛剛造訪的蘇沐汐：“聽聞這二小姐最近安分的很，她此次前來，也不知帶著什麼樣的目的。”

蘇祁直起身，重新拿起被他放在書案的書，這本是一位旅人遊記，描寫了在塞北的所見所聞。他很喜歡。

“既為蘇家的小姐，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至於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對他，都不重要。

“可二小姐竟然來向公子示好，難保她不知道公子的身份。”

蘇祁募然合上書，臉上染上寒霜：“我不過是陳將軍在塞北撿來的流浪兒，現為蘇家的養子，能有什麼身份。”

阿七還想再說什麼，但是看他的臉色，終究是沒在說下去。朝他行了一禮，開啟房門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蘇祁一人。

蘇祁將手中的書翻了又合上，終究還是沒了看下去的慾望。

房屋的牆角，落了一張細密的蜘蛛網，細密的網上纏繞著一直黑色的飛蟲，那飛蟲抖落的雙腿卻讓蛛絲纏繞的更緊。

蘇祁想起蘇沐汐的臉，眼睛變冷。

若真的能掀起風浪，除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