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光照不到的地方

思緒飄飛之際，我忽然瞥見了路邊的算命攤子。

熟悉的攤位，風中飄蕩的旗幡，還有似曾相識的大黑墨鏡。

好啊，終於讓我逮到了，陸地仙，哦不，陸半舟，我看你今天往哪裡跑！

心中醞釀了無數的「問候語」，但等走到他的攤位前，卻不知為何都吐不出來了，我只好微笑著說道：

“陸道長，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你是？”陸半舟輕抬墨鏡打量了我幾眼，一臉茫然道，“靚仔，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萬千話語全都化為一個字，草！

這個老傢伙居然不認識我了，不知道是演的還是真忘了。

“陸道長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半個多月前你還給我看過相，我在你這裡買了個驅魔鈴，只要九十九呢！”

我艱難擠出一絲笑容，維持著最後的耐心。

“半個多月前？”陸半舟搖晃著腦袋道，“每天來貧道這兒來看相算卦者不計其數，年紀大了，屬實是記不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我呸！你就吹吧，還不計其數，我看是無人問津還差不多。

“是麼？看來是我冒昧了。”我心思急轉，想著怎樣才能把錢給要回來，畢竟罵人不是我的強項，打人更是不符合社會道德規範和法律法規，思來想去也只能以理服人了，“陸道長，你之前不是說你親手製作的驅魔鈴質量上乘，絕對壞不了嗎？”

“那是自然。”陸半舟撫須而笑，驕傲得像是一隻昂首翹尾的大公雞。

“可是你那鈴鐺，我當天買回去就壞了，就不響了。”我委屈巴巴地看著他道，“你說說看，這可該怎麼辦呀？”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陸半舟重重拍了兩下桌子，吹鬍子瞪眼道，“你正常使用的話，我做的驅魔鈴鐺是不可能壞得了的！”

“可它就是壞了呀，一聲都不吱一下的！”我義正言辭地反駁道。

“你把鈴鐺拿來，我給你看看是怎麼回事！”陸半舟斬釘截鐵道。

“沒了。”我呵呵一笑，攤手道，“鈴鐺被鬼給搶走了！”

“被鬼給搶走了？”陸半舟微微一怔，接著壓低嗓音問道，“是不是長得很漂亮的女鬼？”

“你怎麼知道？”

我不由得愣住了，確實是很漂亮的「女鬼」啊。

“貧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便可曉大道天機！”

陸半舟緩緩撫須，聲音悠長，舉止從容，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高人氣度。

我心裡頓時又有些拿不準了，難道他確實是一位修為深厚、法力高強的道爺？

見我沉默下來，於是他又接著說道：

“那女鬼搶走驅魔鈴後，還有繼續糾纏著你、為非作歹嗎？”

“沒、沒有。”我如實回答道。

好像就是從那天開始，時崎狂三便再也沒有出現過，然後「她們」也都漸漸地銷聲匿跡了。

“那不就對了嘛！”陸半舟似笑非笑道，“這說明正是驅魔鈴起了功效啊！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驅魔鈴鐺，惡鬼不侵。驅魔驅魔，就是這麼個驅魔的法子！”

“呃……”雖然我總感覺哪裡好像有點不對勁，但他說的似乎很有道理，我一時竟找不到理由反駁。

“小友，我這還有降妖伏鬼鎮煞攝魂各種鈴鐺，你要不要？”他從桌攤下拿出一大串鈴鐺，在我面前晃啊晃，“既然是回頭客，那貧道就給你打五折優惠！怎麼樣？錯過我這家店就沒這個村了哦。”

“不用了不用了。”我乾笑一聲，連忙搖頭拒絕道，“道長的好友小子我心領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啊！”

在他一聲聲「靚仔，我跟你說社，這個鈴鐺跟之前賣給你的不一樣，它……」中，我倉皇逃離了現場。

終於回到了出租屋，我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開始自己罵自己傻逼。

怎麼回事啊！

我本來是想找那個臭道士討要個說法，結果又被他給忽悠了，我這腦子怕不是長了水痘。

說起鬼，通常人們自然會想到女鬼，而女鬼，大多是妖豔誘人才能勾人心魂，自然就是漂亮的女鬼……

根據《青少年常見心理問題疑難解答》中所說，覺醒期間「夢明靈」會隨時隨地隨機出現，覺醒完成後便不會再無端現身，除非「造夢師」主動召喚。

召喚，需要集中精神，發自肺腑。

因此，在我的覺醒期結束後，「她們」理所當然便沒有出現，這是十分正常的。

所以什麼舍鈴驅魔一說，純屬是信口胡謅，張口就來，我當時怎麼就信了呢？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臉紅得像個番茄！

下午沒課，我直接一睡到了晚上。

不是我不願意起床的啊，是床，嗯，是床非不讓我起來！

床這個東西會上癮，一躺在上面就不願意離開。

從昨晚到現在，我好多次想要試著召喚蕾姆，但還是憑藉超強的毅力與求生的意志忍住了。

姜無之前跟我強調過，為了防止「夢明靈」的反噬，必須慎重使用他們的力量，能不用就儘量不用，尤其是「白金造夢師」更是如此。

若是濫用力量，很容易迷失在虛幻的強大之中，丟失掉最初的夢想。

只有內心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只有堅守本心，方能證得大道。

當我捂著快要餓癟的肚子出門時，出乎意料地碰到了董水凱。

“周默兄弟，這麼巧，你也去吃飯啊？”

董水凱嬉皮笑臉地擋在我的面前，給我一種想對我圖謀不軌的感覺。

“巧嗎？”我一臉狐疑地盯著他說，“你不會專門在這裡蹲我吧？”

“沒有沒有，怎麼會？”他嘿嘿笑道，“我從那天晚上第一眼見到你起就覺得你特別親切，這是咱們倆的緣分啊！”

第一眼嗎？被拿著水果刀的我給嚇跑了……呵呵噠。

“緣分是強求不得的，希望你自重。”

我從他身邊繞了過去，實在不想跟他有什麼牽扯。

跟傻子在一起，會變傻的。

“周默兄弟，別這麼無情嘛！”他好像並不打算放過我，一路對我窮追不捨，“你看，咱們不僅是校友，還是上下樓的租友，更是一起面對的戰友，簡直不要太有緣好不好！？”

“你到底想幹嘛？”我有些煩了，這傢伙看著挺硬漢風格的，沒想到居然是個話癆，“我又窮又搓又沒錢，你圖什麼？圖我長得帥啊？！”

“周默兄弟，別的先不提，不過你確實帥！”董水凱一臉諂媚道，“我要是個女的，肯定恨不得鑽你床上給你生娃！”

“滾！”我差點沒把中午吃的饅頭給吐出來，他也太沒下限了。

“交個朋友嘛，周默同學，周默兄弟，周默大哥！”

“為什麼？就因為我長得帥？”

“帥只是你無數閃光點中最不起眼的一小點，你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優點嘛！比如說……呃，比如說……”

“怎麼?我除了帥就沒有任何優點了？”

“不是不是，你的優點實在太多，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啊！”

“呵呵呵，那乾脆就別說了，有時間不如去搭訕一個人走在路邊的美女，別纏著我。”

“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周默兄弟。”

“嗯，您快說，說完了趕緊滾蛋。”

“我喜歡神秘，喜歡超凡，超超超超超喜歡的！”

“你喜歡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

“周默兄弟，我一眼就看出你必然不是普通人，我想只要跟你在待在一起，遇到神秘、遇到超凡的機率應該會大不少……”

“遇到了就怎樣？送死啊？”

他昨晚差點就被骷髏給弄死了，今天居然說想遇到「他們」，也真不知道他是不長記性還是不怕死。

“不不不，我相信只要跟你在一起，是不會那麼容易死掉的，我又不傻！”

我笑了，沒有哪個傻子會承認自己是傻子的，簡直傻到家了。

“欸，你別笑，我真不傻啊！我只是……只是想要擁有像姜大哥一樣的力量，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他說著說著竟然有些哽咽了，“只要有了力量，有了力量，我就可以保護我的母親，保護她不再受我父親的……家暴。”

“我想，或許只要經常跟擁有超凡力量的人在一起，我應該也可以變強吧？”

“你母親受到你父親的家暴？”我微微皺眉，有些懷疑，有些不解。

“嗯……”他嘴唇微動，點頭道。

“你長得人高馬大的，你還怕你爸？”我嘴角有些抽搐。

“我，我，我從小就怕他，到現在也是，一見到他就雙腿打顫，我也不想的，但是沒辦法啊，我就是怕啊！”他哭喪著臉說道。

我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

“當今是法治社會，家暴是違法的，你不會請求法律保護嗎？”

“不、不行的，這樣只會逼得他更加暴躁，更加殘忍，他會殺了我媽的！”

董水凱飛快地搖頭，我都害怕他把眼珠子給搖出來了。

“那你媽為什麼不跟他離婚啊？”

我不太明白，既然被殘暴對待，那幹嘛不趕緊逃離。

“你不懂、你不懂的……”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媽也不是沒提過，但是每次一提到離婚兩個字，他都揚言要殺了我和我媽，說要下地獄就一起下地獄去。”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原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世界上有許多不公不正、無法無天的事情正在發生。

也許，它們永遠都不會消失，永遠也無法避免。

即便有法律存在，也不可能照顧到方方面面，做到十全十美。

正所謂有光明的地方便會有陰影，這世上沒有任何色彩，可以徹底驅除角落裡的黑暗。

除非，我們自己變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