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皇冕下當然能夠知曉天機聖君在今天會迴歸天地。

所有當今修為在玄域境的紫秩聖君都可以知道。

因為他們和天機聖君相處了太久太久的時間,即便他的修為大幅度降低,在他將死之際,那種花木枯萎凋零的死寂氣息也無法逃過他們的感知。

可是即使有如此多的聖君能夠感知到天機聖君的死亡,今天卻沒有任何人來到天機聖君的園林,來看一看這個已經離開人世間的白髮老頭。

並非是其他的紫秩聖君無情無義,也並非是他們與天機聖君的關係不好。

而是因為他們很清楚,天機聖君作為園林大陣的陣眼,身軀神魂早就已經和大陣相融。

當他死亡之後,神魂消弭之際,身軀自然也無法存留,而會永遠的彌散在園林的每一個角落。

岑子硝沒能永遠的抱著天機聖君,替這個無比寵溺自己的白髮老頭保留他的溫度。

她只能眼眶溼潤的,看著天機聖君的身軀化為點點光點,飛向園林的四周。

然後她保留著擁抱姿勢的雙手之中,已經沒有了天機聖君身軀的存在,只有裹挾著天機聖君殘留氣息的死寂空氣。

聖皇冕下其實很早就到了此處,不過直到天機聖君的身軀完全消弭之後,他的身影才緩緩浮現出來。

他是在給岑子硝悲傷的時間。

事實上聖皇冕下也很悲傷,可是他沒有表露出來。

因為天機聖君的宿命本該如此。

而身化大陣這種宿命,或許也不失為一種最好的宿命。

更重要的是,他完成了他的責任和使命。

他推算出了浩劫降臨的準確地點。

“天機此刻必定不希望見到你的淚水。”聖皇冕下走進推衍房,阻止了岑子硝的哭泣:“他是笑著離開的,因為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併為此感到光榮和快樂。所以……如果你和天機的關係很好,那麼你也應該為他感到光榮,而不是在他完成光輝使命的地點撒下淚水。”

“他是人族的英雄,人族的榮耀歷史必將為他寫下恢豪的一筆,淚水對於他來說並不是最大程度的尊重,最大的尊重是在不久的將來,我們憑藉自己的努力將魔族一舉潰敗,這才是天機想要見到的。”

聖皇冕下將岑子硝從地上扶起,繼續用他溫和且尊華的語氣說道:“悲傷無可避免,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沉浸其中而無法自拔,身為曙光最年輕的青玄令持有者,所具有的心性不該如此,你應該將悲痛更多的化為變強的動力,為不久的戰爭而做好準備。”

岑子硝還是流下了淚水,她怎麼能不悲傷?

不過她還是艱難的止住了哭泣,向聖皇冕下行了一禮,然後她將天機聖君留下的紙張交給了聖皇冕下,最後便步伐沉重的離開了此處園林。

……

依舊是那一處樓閣,依舊是那一處房間,劍二聖君默默的喝了一口酒,說道:“天機走了。”

坐在對面椅子上的周縱也心情沉重的喝了一口酒,他當然感受到了那一股死寂的氣息,也當然知道天機聖君已經逝世。

所以劍二聖君說的天機走了,並不是因為覺得自己不知道天機走了而向自己陳述這件事情。

劍二之所以對周縱說這麼一句話,其實是在提前向他悲哀。

因為天機聖君已經推算出了浩劫降臨的準確地點,所以作為破界人的他,在不久的將來,也會隨著浩劫而歸天。

和天機聖君一般,他也會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後或許會死亡。

或者說那就是赴死。

周縱聖君喝完一大口酒後便努力吃著牛肉,努力享受著唇齒間的酒香和肉香。

在赴死之前,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得多珍視一番這種身體和精神上的享受。

劍二聖君也吃了一筷子牛肉,然後說道:“郗清婉要回來了,她想看一看得到上官佩劍的人。”

周縱聖君抬起頭,道:“她要回來,那曇寒關……”

劍二聖君說道:“換我去鎮守,在堯山過了這麼多年,早就覺得煩了。對了,那件事情你們到底打不打算告訴郗清婉,她可是喜歡了上官好幾百年,難道這麼一個苦情的可憐人,也沒有資格知道那件事情?”

周縱聖君沉默。

劍二聖君淡然說道:“你不用隱瞞什麼了,和上官爭鬥這麼多年,我比誰都要更瞭解他,除了他自己。所以在和那姑娘比鬥一些時日後,我已經完全確定了她就是上官。雖然我並不清楚上官到底為什麼會變成一個女人,可是對於一個人來說,不管到底是什麼性別什麼身份,甚至是失去了從前的記憶,身上存在的一些根深蒂固的習慣,以及那種與生俱來的氣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被掩去的。”

周縱愣了半晌,確定劍二聖君果真已經確定解紅袖便是上官後,他有些無奈的說道:“既然你已經確定,那麼就由你負責和郗清婉說吧,畢竟你要去和她交接鎮守曇寒關的事。”

劍二聖君搖頭笑道:“我可不會去說,這件事情太過麻煩,我才不想捲進去,等郗清婉回來後,你和聖皇冕下看著辦吧。”

說完,劍二便起身迅速離去。

周縱再次吃了一口牛肉,搖頭苦笑道:“好你個賤二,又他孃的不結賬!”

……

解紅袖知道天機聖君死了,青衣也知道那個白髮老頭死了。

因為岑子硝來了。

她只是輕輕說了句天機聖君死了,眼睛紅紅的,但並沒有哭。

可解紅袖知道自己這個岑師姐究竟有多悲傷。

她從岑子硝的情緒中,就可看得出自己這個師姐,與天機聖君感情深厚。

多半已經是將其當做親人的地步。

岑子硝坐在凳子上安靜地抽泣,眼淚像大雨一般傾瀉,即便是竭盡全力也無法控制。

她知道天機聖君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哭泣,所以在那片園林中是,她是強忍著淚水緩緩走出來的,甚至不敢回頭望一眼園林的枯寂光景。

她害怕自己一旦回頭,淚水便再也無法止住。

她在路上的時候其實就已流落很多悲傷的淚水。

而當到瞭解紅袖這裡,當見到這個相處已有段時間,且如今已無法成為師妹的師妹,她不由得更加想哭。

並非因為更悲傷了,而是因為有了傾訴的人。

她從前在曙光城裡,並未有什麼真正值得交心的朋友,關係最親密的也就只有那個有趣的白髮老頭兒和自己師父了。

可現如今一個離開了這個世界,一個又不再曙光城,值得她傾訴悲傷的也就只有解紅袖了吧……

岑子硝不斷抽泣,不斷用衣袖擦拭淚水,強忍著不哭出聲只是抽泣,像個受了委屈還摔倒的小孩。

青衣看著岑子硝落寞而悲傷的身影孤零零的坐在凳子上,又何嘗不是恰如她曾經孤獨無依的在棺材內與屍體為伴呢?

青衣的眼睛裡不覺間蒙上一層朦朧的水霧。

視野熱熱的,模模糊糊的。

青衣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