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清晨6點,妙敦福與往常一樣按時起床。他是老派的生活作息,習慣了早睡早起。年過50後,他有一半的日子,通常是5點左右就會半夢半醒。
以往,他很沉迷於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那種狀態與失眠不一樣,反而有點像控夢。就是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然後,按照自己半清醒的意志去設計夢的結果。
他不知道的是,這種控夢的做法,多多少少有些危險——可能會深度陷入夢境,而再也醒不過來。
好在他沒有過度沉迷,而是隨緣。一方面,是隻要心情不太差,他還是能正常睡到6點才醒,不做夢;另一方面,他沒有太大的野心,少量將醒前的那種夢,大多是回到童年。
他的童年雖然日子很苦,經常捱餓,但他有一個樂觀且很會過日子的母親,再怎樣青黃不接,也還是能每天填飽肚子。填飽肚子的東西,有時候是野菜,有時候是缸底的存糧。
總體來說,他的童年還是歡樂多於悲慘。那樣的童年,噩夢較少。因此,他控夢沒有出過大的風險。
最近兩天他雖然睡得很晚,但奇怪的是,也睡得很踏實。這是桑摯新政府上臺第三天,生物鐘讓他6點照常醒來。
家裡的保姆每天都比他早20分鐘起床,在妙敦福洗漱完畢並簡單鍛鍊後,大約6點半早餐準備好。他的早餐很簡單,大多數時候,都是白粥加白水煮雞蛋或鹹鴨蛋,偶爾會換成小米粥或饅頭,再配點鹹菜。
“吵到你了?怎麼不多睡會兒?”正在穿衣的妙敦福,發現妻子申宛也開燈,下床,穿衣,他不由輕聲問。
申宛通常是七八點起床,為了不打擾申宛睡覺,早起的妙敦福習慣了獨自輕手輕腳摸黑起床穿衣。申宛睡眠質量好,大多數時候都感知不到丈夫的起床離去。
後來,申宛從鄰國採購了感應小夜燈和床底燈,柔和的燈光既能確保妙敦福基本看清臥室內的情況,又不會刺激到繼續睡覺的申宛。
“我陪你吃早餐。”申宛笑道。
隨即,她拉開窗簾,看了看外面,問:“聽說,很多部長家裡都換了警衛?”
“都是心慕棠的人。”妙敦福也看了看外面。
他們家的窗玻璃作了特殊處理,既防彈,又能保證陽光的照射,還能防止外面看清臥室內的情況。
前天暮晚,桑摯根據妙敦福的方案,作了一番調整後,重新任命了新政府的所有部長和副部長,以及各省省長和副省長。當然,還未歸順的自治省除外,比如佧瓦自治省。
新政府的高官,約四成人來自赤邑軍火線提拔的高階將領。只有申徹和心慕棠知道,火線提拔的這批將領,九成以上是刑有倫和尹道甲送來的“蒲甘人”或“降軍”。
反正赤邑軍多次改編,降軍很多,所有資料和資訊很容易偽造,何況是藍老和林老等人親自參與的精心策劃下的偽造。除了他們自己和極少數人,沒人知道他們是假的。
米安奈的人也留用了不少,畢竟,其中有一部分是妙敦福的人。
但是,除了妙敦福自己和那些新提拔任命的副部長副省長,所有高官的警衛全換成了8571部隊的人。
所謂的8571部隊,正是新組建的中央特別警衛旅。8571部隊的主力是赤邑軍的精銳,負責衛戍首都納比多,旅長是奈敏中將。
大多數的副部長和副省長都掛著至少是少將的軍銜,由8571部隊統一安排警衛並直接管理無可厚非。
“你最好是跟梁清露提一下,主動要求重新給你配備警衛。”申宛一邊扣上睡衣一邊道。
“梁清露?”妙敦福略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家有賢妻夫禍少。老婆說得對,我等下就找梁政委說這個事。”妙敦福笑著從後面摟住申宛的腰。
“死開。趕緊去洗漱。”申宛輕拍了一下環抱自己腰上的手。
“不洗,我要先辦了你。”妙敦福說著,向申宛耳垂吻去。
妙敦福說的梁政委,是梁清露。梁清露兼任了8571部隊的政委,這事只有少數人知道。畢竟,8571部隊是直屬總統府的神秘部隊,不歸國防部管。
梁清露不是蒲甘國人,昨天才正式加入的蒲甘國籍。這一點,在蒲甘國高層內部不是秘密。
梁清露掛名政委,卻不參與8571部隊的日常管理,一切是奈敏說了算。貼身保衛申徹,才是她的本職。
申宛讓妙敦福找梁清露說這事,其實是把這個意思傳達給申徹。
沒有撤換妙敦福的警衛,固然是出於對他的信任。但申宛想得更多,她覺得自己的男人必須表明這個態度。
申宛一提醒,妙敦福自然也想通了此中關鍵。妙敦福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以說八成的功勞是申宛的。申宛雖為一介女流,卻精通政治和經濟兩大門類。
政治上,可以說申宛才是妙敦福背後的軍師。妙敦福自然清楚這一點,官場上的每一步,他百分百相信自己的這位女軍師。
“薩薇有點飄了。你得提醒下巴素。”兩人吃早餐的時候,申宛道。
“怎麼啦?”妙敦福問。薩薇是巴素的夫人。
“昨天她來找我,說她弟弟有個投資公司,看中了漢達瓦機場和蒲甘國際航空公司的重組,想要9個點的股份。”申宛說得雲淡風輕。
妙敦福臉色一變:“胡鬧。機場和航空公司全部都要國有化,他來湊什麼熱鬧。”
巴素中將以前是交通與通訊部副部長,雖然也靠山吃山,但總體還算規矩。成為國家管理委員會成員後,他分管文化和宗教事務部,農業、畜牧與灌溉部,飯店和旅遊部等部門。
妙敦福半夜才回家,夫妻倆只簡單交流了幾句,沒溝透過這事。
“說是6個點以飯店和旅遊部的名義,屬於國有。”申宛不喜歡喝粥,她吃的是米線。
妙敦福再次皺眉:“另外3個點呢?”
“以他弟弟的投資公司的名義持股,實際出資。”申宛喝了一口牛奶。
“3%,實際出資……大手筆啊,他那公司那麼有錢?”妙敦福聽出了異樣。
“龍牙門星綻銀行借了七成。”申宛答道。
“漢達瓦機場在與腳盆雞方面談回購,蒲甘國際航空公司將併購其他7家航空公司,同時與龍牙門商談股份回購的事。29家航空公司要合併重組為4家,其中,國際航空桑摯總統要求是100%國有。其他3家允許其他資本持股,但國有資本持股比例不得低於67%……”妙敦福道。
他說的是昨天下午會議剛確定的國有化方案。蒲甘國際航空公司的大股東,是龍牙門的淡瑪西控股。蒲甘國目前有29個家航空公司,全部是私營的,其中還包括一些外國的航空公司。
“哦……這麼說,薩薇玩的是求上得中這一套。”申宛恍然大悟:“她明知國際航空我不可能答應。但蒲甘國家航空、達貢航空和阿瓦航空如果政策允許的話,還真不好拒絕。是這四家吧?”
“嗯。”妙敦福一邊喝粥,一邊應了一聲。
申宛問的是要保留的4家航空公司,妙敦福之前沒說,但申宛一猜就中。只因29家航空公司裡,就實力排名靠前的這4家勉強夠看。
其中,只有國際航空和國家航空擁有國際航線,其他27家都只是國內航線和貨運。更離譜的是,蒲甘國家航空公司冠名為國家,其實是純私營的。
“巴素有點看不清自己的定位。你就沒提點下?”申宛問。
妙敦福停下夾鹹菜的筷子,想了想,道:“他應該自己知道吧?我好好做一個吉祥物,他難道看不出來?吳妙倫分管資源資源和環境保護部,工商聯,吳天永分管社會福利和救濟安置部以及勞工、移民和人口部,可他倆連那些部長都不見一眼,反而跑前線領兵去……”
“他沒跟桑摯接觸過,說不定是真不明白,還以為自己真登頂權力頂峰,權傾朝野了。不然,薩薇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申宛道。
兩人談論的,正是國家管理委員會的幾人。申徹把巴素、吳妙倫和吳天永拉進國家管理委員會的名單,那是做給外界看的。
妙敦福和巴素代表著歸順派,必然要給一個名份。吳妙倫代表寶歐軍,吳天永代表當時的北驃邦軍,那是要告訴外界,新政府有各個民地武的人在,而不是他桑摯和赤邑軍把持朝政。
妙敦福看清了這一點,所以老老實實當好吉祥物。吳妙倫和吳天永更是明白這一點,各部實權主要在副部長手上,就連部長也與妙敦福一樣,不過是個吉祥物。所以二人連面都沒露,直接到戰鬥前線去了。
吳妙倫和吳天永都參加了圍困防衛軍的行動。二人很識趣,說在軍中,只有少將,沒有國家管理委員會委員。
防衛軍的名義領袖翁山淑芝去年10月被米安奈特赦,准許其居住在達貢市北面茵雅湖畔的別墅。一週後,在鷹醬的策劃下,翁山淑芝擺脫監視,逃入防衛軍領地,從而正式成為防衛軍的實際領導人。
本來,鷹醬是計劃將翁山淑芝弄到楓葉國,加入流亡政府。可翁山淑芝明白,一旦那樣做,她將再無回頭路。因此,她堅持留在本土,誓與防衛軍共進退。
翁山淑芝這個女人比較複雜,她雖然是鷹醬扶持起來的,也在很多時候聽鷹醬的,可她更明白,與鷹醬一條路走到黑,只會讓自己身敗名裂。
她主政那幾年,經濟上逐漸靠近東方大國,一度惹得鷹醬很不高興。她想更多靠近東方大國,可惜很多事情她也身不由己,一來是很多權力依舊被軍方把持,導致她政令不暢,二來鷹醬盯得緊,她身邊被安排了很多鷹醬的內鬼。
故此,她一面與鷹醬虛與委蛇,一面與東方大國暗送秋波。她想兩頭討好,偏偏事與願違,她與東方大國敲定的不少合作專案,都被鷹醬唆使人攪黃,弄得東方大國損失不小,最後灰溜溜地下臺。
鷹醬不願意放棄她這顆棋子,幾次撮合之下,說動她與溫棉聯手。在鷹醬熟門熟路的選舉操縱下,溫棉勉強當選為總統。
遺憾的是,還沒來得及就任,就被米安奈發動政變,囚禁了溫棉和翁山淑芝等人。翁山淑芝有較大的影響力,鑑於她的健康狀況,3個月前,米安奈特赦她回家休養。而溫棉則依舊被關押。
翁山淑芝到了防衛軍地盤後,防衛軍一些上層人物受不了要活在她的陰影下,投奔了流亡政府。翁山淑芝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她本來身體就差,防衛軍地盤醫療條件和生活條件遠不如大都市達貢,這使得她健康狀況進一步惡化。
防衛軍是被鷹醬養大的,自然也不是什麼好鳥。但他們佔據了輿論優勢,自詡為民選政府的捍衛者,誰讓鷹醬控制了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主流媒體呢。
至於溫棉是如何被選出來的,西方世界裝看不到,更不會自揭傷疤。東方大國又不願揹負干涉他國內政的惡名。蒲甘國的大多數人,要麼愚昧無知,要麼被鷹醬各種NGO輪番洗腦,少數精英分子則得到了鷹醬實打實的好處,開始把路帶歪。
幾方作用之下,鷹醬操縱的溫棉當選真相再也無人問津。但顯然,米安奈是知情的。米安奈發動政變,讓鷹醬的佈局功虧一簣,鷹醬自然惱怒萬分。
米安奈上臺後,也不甘心充當鷹醬代理人,鷹醬惱怒之下,宣佈制裁米安奈的軍政府。
所以,從拒絕充當鷹醬代理人這一點看,申徹對米安奈還算是尊重,更不擔心他跑國外去組建流氓政府。不但如此,申徹還充分保證了米安奈及其追隨者的最大利益。
以桑摯新政府的軍事實力,殲滅防衛軍根本不在話下。國防軍圍而不打,並非申徹不忍心造殺戮。防衛軍幾萬人即使死光光,申徹也不會心軟半分。可問題是,防衛軍地盤上百萬的百姓,難免被戰火波及。
國防軍圍而不打,主要是留出時間,鼓勵百姓出逃,到其他地方重新謀生——新政府給解決吃、住和工作等問題。
可是,沒想到,就在妙敦福與申宛一起吃完早餐,坐車前往辦公室的時候,暹羅國首都爆發了一場與防衛軍有關的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