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螢愣在當場,好半天回過神來,等楊廣走了之後,才追逐我的背影回屋,我腿一軟坐在凳子上,花螢氣喘吁吁:“嚇死我了,姑娘,那個人,那個人是皇上,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會不會被殺頭?”她滿頭大汗。
我也是焦頭爛額,心裡七上八下,是啊,那是皇上,我打了他一巴掌。
花螢想給我倒水,拿茶壺的手一直在哆嗦,水也灑在桌面上。
那邊不管是李淵一家還是宇文化及一家全被嚇丟了魂。直到福公公等隨從追隨楊廣的身影離開,眾人才敢起來,各自回到住處。
誰知楊廣走了一段停住了,問:“福祿,剛才那位姑娘……?”
“皇上,老奴已經派人去打探了,很快就有訊息,”福公公狡黠笑著討好著。
“嗯,朕就在這等著,”楊廣瞧見旁邊的石桌石凳,抖了抖龍袍坐下。
“唉,好,”福祿應著,退了幾步轉身跟邊上的一個小太監小聲嘀咕了幾句:“你趕緊去催催。”那小太監跑遠了。
不一會,小太監便跑回來稟報,楊廣等一行人慾趕往我的住處。
“三弟,你不應該保護皇上的嗎?跟著我們幹什麼?以後在皇上身邊,你能天天見到你的影兒,”宇文成基隨宇文化及走了一段,一直後怕,才發現成都也跟著他們,嘲諷道。
“爹,求您想辦法救影兒,”成都攔住宇文化及跪在地上。
“你,”宇文化及氣急道:“你認為現在誰能救得了她。”
另一邊世民也跪在李淵跟前:“爹,影兒是為了我們李家才受此屈辱,求爹爹想辦法救她。”
李淵沉沉地嘆了口氣,來回踱著步,沒有說話。
李元吉見幾人都不發表意見,說:“爹,剛才的情形容不得咱們救她,只能求她伺候皇上,否則,咱李家滿門,性命不保。”
“爹,終究是咱們李家牽連了影兒,是咱們對不住她,”世民道。
“爹,建成不能眼見李家滿門遭遇不測,卻也不希望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因為咱們受此屈辱。”
李淵再次嘆口氣。
“世民,世民,”是無憂跑了過來,見李淵也在行禮道:“爹,世民,我看到皇上朝影妹妹住的方向去了。”
“啊?”幾人慌張地往我的方向趕。
“丞相大人,”有人來報,宇文化及還在生氣,成都依然跪在地上。
“什麼事?”宇文化及沒好氣道。
“皇上往張麗影的住處去了,”那人說。
聽到這,成都迅速起身要跑,宇文化及大吼一聲:“站住。”
成都停住腳步。
“你知道她住哪嗎?”宇文化及教訓起這個兒子:“只聽到她的名字你就……冒冒失失,你知道往哪跑嗎?”
成都轉身對那人吼:“快帶路。”那人前面跑著,成都總能跑到那人前面,“公子,這邊,”那人看成都跑過了,趕緊喚他跑向另一個方向。宇文化及和宇文成基也在後面追著。
花螢不知所措,說:“姑娘,不然我去找公子和李公子商量商量對策。”
聽到她說的公子,我亂跳的心到是靜了一些,忽然感覺,在這個年代活著沒什麼意思,他們所有的人都只顧著他們自家的性命,而我卻在這要幫什麼唐高宗唐太宗,為著什麼無敵大將軍把自己折騰到這般樣子,各有各的命,我幹嘛要招惹他們,揹負他們的命運?這些不都註定好了的嗎?我在這操哪門子的心。
花螢見我沒出聲,自個準備出門,誰知前腳剛踏出去,急忙撤回了回來,轉身跑到我跟前口齒不清道:“皇,皇上來了。”
我瞳孔倏地放大,心裡砰砰直跳,手心不自覺冒起汗來,緊著嘴唇,閉上雙眼,使勁暗示自己:“鎮定,鎮定……”。
“來,來,來了”,花螢聲音都在顫抖。
我睜開眼睛,正好對上門口楊廣的視線,他後面李家和宇文家的人神情慌張地趕來,後面跑來的還撞上了前面停住腳步的人。
楊廣眼神很是犀利,嘴角漏出一絲狡黠的微笑,抬腳進來站在桌前,我和他的目光對視。
我心裡不住暗示:“鎮靜,鎮靜,”好像有點用,他站在我面前,我倒覺得沒那麼緊張了。
我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裝的淡定,眼睛示意邊上有凳子,說道:“坐。”
楊廣輕笑一聲,邁了幾步,抖袍坐下。
“花螢,倒茶,”我淡定道,外面的人卻不淡定了,特別是成都與世民,所有的焦灼全部寫在神情裡。
花螢哆嗦著手,杯子沒拿穩差點滾落到地上,楊廣眼疾手快接住了又扣回茶盤裡,而後只是盯著我,沒有言語。
“花螢,你出去吧,”我是怕殃及她。
“姑娘,”花螢想幫我,卻又害怕極了,躡手躡腳撤去外面。
我從茶盤拿出兩隻杯子,倒滿茶水,移了一杯給他:“來者是客,喝茶,”見他沒動,我主動端起茶杯,眼神示意他端茶杯,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拿起茶杯,見他不喝,我不屑地說:“放心吧,沒毒,”說罷一飲而盡,喝完杯子往下翻,示意我喝完了,他也一飲而盡,杯子也往下翻翻。
我倒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不少,不禁漏出了笑容,把杯子放桌子上,說:“剛才呢,我是打了你,不過是你無禮在先,所以怨不得我,你覺得呢?”
他可能是覺得好笑,不禁笑出了聲,把茶杯放桌子上,一幅不太正經地說:“嗯,好像有道理,但好像又沒道理,朕只是覺得你的舞姿太美,一時失了分寸,你這就動手打人,唔,”他搖搖頭繼續道:“不好。”
“哎,好吧,”我緩緩嘆氣道。
“嗯?好什麼?”他問。
我單手託著下巴問:“你,真是皇上?”
“嗯,”他答,後疑惑道:“嗯?為什麼這麼問?”
“你剛自稱朕,”我答。
“哼哼,知道朕是皇上,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他得意道。
“嗯,知道,”我大義凜然地站起身:“走吧,”邁腿往外走,走到門口,他卻還坐著,我轉身衝他做個手勢:“走啊!”
他這才起身,問:“到哪去?”
我已邁向門外,他也跟了出來,其他人都安安靜靜地跪在地上,成都和世民也分別被家人拽著跪下。
我雙手背在後面認真道:“砍了我呀?我打了皇上,這不是叫那什麼欺君之罪嗎?不應該被砍頭嗎?”說著往前走幾步,又轉身問:“但是砍頭的地方在哪?麻煩誰帶下路唄。”
“皇……”成都和世民幾乎脫口而出,卻被宇文化及和李淵搶著說:“皇上息怒!”
“李淵,你這唐國公府可有砍頭的地方?”楊廣甩袖背在身後挺挺胸膛道。
“回皇上,沒,沒有,”李淵答。
“沒有,”楊廣輕蔑地對我道。
“哎,這怎麼辦?”我假裝思索:“嗯,有了,皇上,那我投湖自盡可好?”
“投湖?”楊廣明明是問句,我假裝聽成肯定句,連忙拱手道:“謝皇上恩典,”說完轉身朝湖邊跑去。
“哎,”楊廣沒明白我什麼意思,但也很快反應過來:“快給朕追回來。”
就在我轉身跑的時候,成都與世民已起身,皇上說快給追回來時,他倆已經緊跟在我後面了,我只覺得身後有人緊跟,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倆,心想:“這兩個笨蛋,”便加快了腳步。
後面楊廣等一行人全部跑著追過來,到了湖邊,我一躍上了一條小船,趕緊划向湖中心,還衝成都世民喊:“你們兩個不許過來,我這是奉命自殺,你們過來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楊廣等人也來到湖邊,問罪成都和世民:“為什麼不把她給朕攔下?”
“皇上,我打了你,對不起了,我現在立刻馬上投湖謝罪,”說著我站在船頭撲入湖中。
成都與世民見狀,飛身跳入湖中,楊廣大吼:“快救人!快救人!”
李淵和宇文化及也大叫救人。岸上亂成一團。
我在水中看到了他倆,他倆也朝我這邊游過來,剛剛還有好幾個人也跳下湖來。
我游到離船比較遠的地方,他倆緊追不捨,我衝他倆搖頭,他倆不顧,眼看著抓住了我,我掙扎,被成都從後方摟住,很快游到岸邊,我趕緊含了一口水,裝暈。
“姑娘,姑娘,”花螢蹲在我身旁輕聲喚我,成都把我放在地上,花螢按壓我的胸口,我把口中的水噴了出來。
“這就沒事了嗎?”楊廣推開成都,扶我坐起來:“你怎麼樣?”
我緩緩睜開眼,瞧見他,只裝得有氣無力指著他道:“這是天堂還是地獄,怎麼還能見到熟人?”然後又假裝暈死過去。
楊廣準備抱我起來,成都上前道:“皇上,姑娘身上全溼了,怕過了寒氣給皇上,請皇上保重龍體。”
楊廣看看我,又看看他:“你來,”成都接過我抱起來,楊廣把自己的龍袍外褂脫下來蓋在我的身上,叮囑:“當心點。”
他抱著我往我的住處走去,每一步都很穩,在他懷裡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依戀的氣息和心跳,感覺自己要淪陷,可是又不覺想起那天,他在萬花樓的情形。
“趕快找大夫去給影姑娘瞧瞧,”世民對旁邊的夏亦說,夏亦匆匆跑開。
“皇上,”宇文化及作揖道:“請皇上更衣。”
“嗯,”楊廣望著我遠去的方向答道。
花螢緊隨其後,成都把我放在床上輕聲喚我:“影兒,影兒。”
“公子,你先請回吧,讓花螢給姑娘換衣服,再不換怕是要著涼了,”花螢把他往外推。
“好,我一會再過來,”成都不捨地離開,時不時回頭張望。
唐公府上的大夫已經趕過來,花螢帶他進屋。
楊廣回去寢殿換衣服。宇文化及和宇文成基在外面竊竊私語:“爹,三弟什麼時候會水了?他不是怕水嗎?”宇文化及沉思著。
另一邊世民換好衣服來到李淵身邊:“爹,我去看看影妹妹。”
“世民,”李淵低沉著嗓音。
“爹,”世民道。
“你們說說,今天這事算是過去了嗎?”李淵問大家。
“無憂覺得,這事應該是平息了,”無憂分析著:“皇上並沒有生氣的意思。”
“還是影妹妹有辦法,被她這麼一鬧,事情就解決了,”世民不禁笑出聲。
“這麼一鬧?”李建成不解。
“嗯,”世民很得意。
“她差點把自己淹死,這算有辦法?”李元吉一臉輕蔑。
“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無忌道。
“影妹妹水性很好,”世民解釋。
“水性很好?怎麼還暈了?”元吉話說一半恍然大悟:“她裝的?”
“嗯,不然怎麼糊弄皇上?”世民道:“經她這麼一鬧,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皇上應該不會加罪於咱們李家,影妹妹這又替咱們李家避過了鋒芒。”
“真如此,咱們李家又欠她一個大恩情,”李淵道:“只是這往後,她與皇上……看得出來,皇上可是很喜歡她。”
李淵說著,世民不禁擔憂起來,而後輕輕嘆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去問問大夫她情況怎麼樣。”
我這邊,唐國公府上的大夫給我把過脈,回去覆命。
花螢讓人打來了熱水放在水桶裡,說是想讓我泡泡熱水驅驅寒氣,等都準備好了,聽到花螢關上了門,我也趕緊從床上下來:“怎麼樣,他們都不在了吧?”
“哎呀,姑娘你嚇死我了,”花螢邊說邊跑到床前將我扶到泡澡桶旁邊,我泡著,她去給我準備衣服。
“也嚇死我了,沒想到我賭對了,”我在浴桶裡解開頭髮,讓自己全部浸在了浴桶裡。
“姑娘啊,你剛才怎麼想的呀?我還以為我們都要死翹翹了,”花螢拿來了衣服搭在屏風上。
我從水中漏出腦袋說:“聽說楊廣這個人吧,對女人是特別的好耐心好脾氣的,沒想到是真的”,雙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水,坐靠著桶,不禁又犯起愁來:“只是躲得了今日,以後我該怎麼辦?日子還長著呢。”
花螢也焦急,我腦子飛速轉著:“要不然,咱們跑吧,離開太原,遠離長安,”我扶著桶簷對花螢道。
“啊?咱們能去哪?”花螢問。
“天下那麼大,難道還容不下咱們兩個人嗎?”我說。
“只是……”花螢低下了頭,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我望著她,忽然又想到什麼,而後,我也一陣神傷,轉身繼續靠著桶。
好一會兒,花螢道:“行,我跟姑娘走,姑娘去哪,花螢就去哪。”
“嗯,沒事,你可以留下,楊廣應該不會為難你,再說你只是一個小丫頭,他們不至於為難你,以後你跟郭嘯好好過日子,”我真心祝福。
“姑娘,那公子怎麼辦?”花螢問。
我嘆了口氣:“我與他緣分已盡,以後不會有任何瓜葛,”邊說著,邊起身拿過一塊乾淨的布擦拭身體,出來穿衣服。
“你真的捨得嗎?”花螢又問。
我沉思一會:“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這會兒,成都已在屋外,我說要離開長安時,他已經在屋外了,聽得清清楚楚。
世民過來時與唐國公府上的大夫叮囑著什麼。
這倆人齊齊在外面全部聽到了我們後面的對話。倆人面色凝重。
“姑娘,你真的想好了嗎?”花螢為我穿上最後一件外褂。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故意想讓自己看起來無所謂的樣子,也許這樣暗示自己就可以做到真的無所謂:“花螢,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你,他是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的,他做了,”我停了停,深吸口氣又繼續說:“那麼,他可以滾了。”我還是感覺自己很生氣。
“姑娘,你在生氣?你還是很在乎公子,”花螢給我擦拭頭髮。
“誰說的?這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我也會很生氣的,”我解釋著,其實內心還是很難過:“花螢,記著,你一定要幸福,我會在遠方祝福你。”
“姑娘,花螢想陪你一起離開。”
“你有郭嘯了,你倆要好好,我呢,也得去尋找我的如意郎君了。”
“如意郎君?”
“是啊,所以呢,你就不要跟著了,不方便。”
“姑娘,你真的不要公子了?”
“我不都說了嗎?我跟他緣分已盡,天下那麼大,必定有一個一心一意愛我的男人,但肯定不會是他了。”
說著花螢難過起來:“我一直覺得你跟公子能白頭到老的,就真的要分開嗎?”
“好了,不哭了,這種事情說不準的,再說了,你願意我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嗎?”
“可是花螢捨不得姑娘”,花螢一邊給我梳著頭一邊哭著。
“等我找到了我的如意郎君,會悄悄回來看你的。”
“真的嗎?可我還是捨不得姑娘。”
“嗯,我盡力吧,不過吧,我也不能保證,”我說著,她停住手上的動作,鄭重地問:“為什麼不能保證。”
“哎,說了你也不明白,怎麼說呢?也許有一天,我會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像不曾來過一樣,最主要的是我並不能左右這件事情的發生,所以我真的保證不了什麼。”
“姑娘為什麼會消失呢?”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消失了,只能說明我並不屬於這個時代,如果我真的消失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在這個時代活著,明白嗎?”
“姑娘,我不明白,為什麼呀?為什麼你會消失啊?”
這個問題,我真的沒法往下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穿越過來,也許這只是我的一個夢,也許我現在躺在病床上暈迷,也許,這是我臨死前的一段夢境呢?誰又能給我答案?我也想知道答案。
“你為什麼要消失?”突然門栓折斷了,門被重重地推開,我驚慌起身和花螢往門口走了幾步,他闖了進來。
我的心狂跳著,花螢驚道:“公子?”
世民也隨後進來:“影兒?”
“我,”我捋了捋頭髮,心裡慌亂得很,低頭不敢看他。
“影兒,”成都與世民齊聲叫著到我跟前,成都搶先一步握著我的雙臂,世民只得停住他的動作,我使勁掙脫與他們保持距離。
“宇文將軍,請你自重,”我背過身去。
“影兒,你真的要與我這樣生分?”成都低沉道。
“將軍言重了,影兒和將軍並不熟悉,何來生分一說?影兒可不敢,”我努力剋制自己。
“影兒,”世民來到我面前:“你想好去處了嗎?如果想好了,我會拼盡一切想辦法幫你離開這裡。”
“不用了,你就別摻和了,”我認真地說。
“影兒,是我們李家欠你的,……”沒等李世民說完,我搶先道:“言重了,沒有什麼欠不欠的,你們不用管我的事了,我自己有計劃。”
成都央求:“你告訴我,你要去哪?我護送你過去。”
我轉身望著他的眼睛,有點心虛,但我不能讓他看出來,很決絕地對他說:“我去哪跟大將軍沒有關係,請大將軍不要再問了,因為我不希望你知道。”
“影兒……”世民要說什麼被我打斷:“李世民,你也不要問了,我以後只想清清靜靜過我自己的生活,不想被你們打擾,請你們離我遠點。”
他們還想說什麼,我又道:“放心,我不會連累到你們李家跟宇文家,請你們出去吧。”
說罷,我偏身不看他們:“花螢,送客。”
花螢一邊推著世民一邊拽著成都,拽不動。
我從櫃子裡拿出成都送我的玉笛,來到他跟前,塞進他的手裡,只淡淡一句:“將軍,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吧。”
成都手握玉笛,絕望地望著我,不再掙扎,被拽出去。
關上門,花螢撿起地上折成兩斷的門栓自語道:“公子這是真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