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玄沉默了片刻,而後道:“一月。”

一個月!

念出瞪大眼睛,下一秒她一歪頭竹玄肩頭一疼直接倒在地上。

“出出,你沒事就好!”祁嵐哭哭慼慼地跑過來抱住她,念出亦是眼眶通紅。

祁安早就看竹玄不爽了,踹了他一腳後道:“我們趕緊走吧!”

念出:“嗯嗯。”

三人快速離開魔域,只留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竹玄。

三個人飛快的穿梭在曠野上,祁嵐和祁安兩人給她講了講這一個月發生了些什麼。

“如今上古時期的那些妖魔出世,現如今民不聊生,人人自危,仙族根本沒辦法顧及人族,因為四大凶獸這次徹底出世,在世界鬧到天翻地覆。”

“現在各方勢力都在尋你。”說到這裡祁嵐停頓了一下:“前幾日聽聞崑崙山下發現前魔尊的法器,我們也不知真假,只怕是又有一番腥風血雨。”

“浮光劍和聖書!”念出低呼:“如此當真是出世了,不管對誰來說都滅頂之災。”

她瞬間想到了宴辭,還有竹玄手裡一閃而過的黑盒子。

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甚至……已經拿到了?!

她瞬間心亂如麻,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她想要快一點找到宴辭,或者……

“我們先去崑崙山下,我想去看看那個封印,一定還有彌補的辦法。”念出沉聲道。

祁安祁嵐點頭:“好。”

這時遠處激起塵煙,馬蹄聲響起,男子頭戴著玉蘭發冠,一身藍色衣袍,塵土飛揚,臉色蒼白,嘴角還有已經乾涸的血跡。

“念出!”

“那是?”念出定睛一看:“溪南?”

馬兒飛快的衝過來,靠近他們的那一刻溪南再也堅持不住的從上面滾落下來。

“你怎麼了?!”念出皺著眉,蹲下來拉住他。

溪南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一字一句說得艱難,胸口的血窟窿看著嚇人,哪怕是祁安用盡全力為他療傷依舊無濟於事。

溪南握住念出的手,低喃道:“別去,別去,就待在魔域。”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念出現在無力至極,她感覺自己一直被別人牽著脖子走,根本不明白身處何地!!

溪南卻是看著她喃喃道:“對不起……念出,妹妹……對不起。”

念出本來慌亂不知所措的眸子瞬間通紅,她知道溪南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使勁的握住他的手。

溪南看著她已經被眼淚模糊的雙眼道:“謝謝你,我才知道其實我哪裡是天賦異稟,不過是在娘肚子裡是沾了你的光。”

他不捨且痛苦的看著她:“我才知道當初是爹孃他們負了你,我替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隨後他又輕勾嘴角笑了,無比苦澀:“魔尊救你卻殺了他們,終歸我是沒有對他行為批判的資格了……也不需要了。”

他的嘴角突然吐出一大口血,艱難的吐出幾個字:“答應我,別離開魔域,好好活著。”

他緊緊握住念出的手,最後卻無力的鬆開,他一生都想著為爹孃報仇,最後卻發現自己的爹孃才是那真正的劊子手。

還真是可笑……又可悲。

“溪南!”念出抱住他感覺到他漸漸冰冷,她無措至極,她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她明明是人人口中能拯救蒼生的神女,可她卻依舊什麼也做不到!

她悲慼了好久,而後擦乾眼淚站起來,緩緩道:“我們去找赤煉和紅娘,他們一定會帶我們找到魔尊的!”

眼看著念出就要走,祁嵐和祁安臉色各異,念出回頭見他們沒有跟上來,又瞧著他們不太好的臉色,心狠狠顫抖了一下。

加上前面的種種異常,她不禁心慌,強撐著露出笑容:“愣著幹嘛呢你們,趕緊走呀,拯救蒼生還得靠我們呢!”

“出出……”祁嵐眼裡帶著傷痛,嘴唇輕輕蠕動,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哎,我來說吧。”祁安看向她的雙眼:“出出我知道對你來說這很難接受,可以消失的這一個月發生了太多太多。”

“魔尊不願意告訴你,也只是害怕你傷心。紅娘和赤煉他們已經不在了……在去取聖書和浮光劍的路上。”

念出直接呆在原地,她的笑容瞬間消失,轉而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她這一刻是哭都哭不出來,只是傻傻的看著他們,愣愣道:“你們騙我的吧……怎麼會?怎麼會?他們可是護法呀,法力這麼高強……”

祁嵐心疼的走上前去抱住她,那一刻念出一直繃著的情緒終於崩塌,她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渾身顫抖道:“嗚嗚,怎麼會……我甚至,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見他們最後一面,我……”

她感覺心裡噁心想吐到要命,赤煉將她養大成人,紅娘悉心陪伴,為什麼!為什麼!

這一個月裡會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多到她猝不及防,不過是消失一個月,她卻覺得錯過了她這輩子最重要的時候。

“嗚嗚,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輕易相信沈望塵,赤煉他們就不會有事,這個世界如今也不會動盪。”

祁安環抱住她們兩個,悶聲道:“不是你的錯,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他的計劃早在千年前就開始佈局了,我們不過都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即使不交出石頭他依舊有辦法可以開啟結界,只是過程會更復雜,他將要付出的代價也更大而已。”

念出悲痛萬分,可她心裡清楚的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赤煉和紅娘已經離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方法及時止損。

“去崑崙山!”念出擦擦眼淚,眼神堅定。

三人重新踏上旅途,念出心裡一直盤旋著一個問題,赤煉和紅娘為什麼要付出生命去尋找聖書和浮光劍?難道真如外界所說宴辭一直想要一統天下,而趁著如今亂世更是一個好時機?

不,即便他有這種想法,可如今天下大亂,連是魔域都危機四伏,他怎麼可能蠢到這個時候站出來?

只是她現在幾乎可以斷定宴辭一定已經拿到了兩大法器,可他既然現在沒有出手,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內幕,而這一定和她有關。

她又想起竹玄對宴辭說的話,值得……什麼值不值得。

她突然心狠狠一跳,沉聲道:“我們動作快一點!”

飛行都速度太慢,她突然想到了畢方,手心一轉,畢方便從扇子裡出來了。

高大火紅的畢方向著念出低下高貴的頭顱,念出利落的翻身上去,祁安祁嵐緊跟其後。

祁安還有心情開玩笑:“早該想到它了!”

畢方展翅高飛,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紅色如火焰一般的痕跡。

念出在心裡默默祈禱,一定要趕上,一定要趕上。

又不禁自問,宴辭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們一路飛到了崑崙山下,念出感應到前面有不少人,趕緊收了畢方帶著祁安祁嵐兩人苟著上前。

“他們為什麼都在這裡?”念出看著前面的幾大掌門不禁奇怪,心裡的不安也越發強烈。

祁嵐搖頭:“我不知道……哎那是爹爹!”

祁安一看趕緊拉著祁嵐隱藏好身形,沉聲道:“還有人族的幾位皇上,事出反常必有妖,莫不是在商量什麼對策?”

念出突然神情激動:“那是宴辭!”

三人同時看去,只見宴辭從暗處走出來,手裡正拿著念出在院子裡見到的黑色暗金盒子。

木時華道:“你當真決定好了?”

空山派掌門拉住木時華,而後對著宴辭不客氣道:“既然想好了那就趕緊,早點動手這世界也早點安定。”

木時華眼裡露出不贊成的目光,魔尊能站出來已經是值得讓人流傳千古,何必如此刻薄,可最後他只是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挽月閣掌門道:“只是,這法子終究還是不及神女親自上陣的好,失敗的機率太大了!”

宴辭眼神一凌:“有我在就不會失敗,不需要她。”

“哼,可莫要這般打誑語,若是失敗了,到時候依舊神女不出現,就算是掘地三尺老夫也要找到她!”空山派掌門一甩拂塵,冷哼道。

而七星院自從沈望塵的事情敗露後,七星院掌門已經無顏面對蒼生,默默的站在旁邊不說話。

其他的人族妖族更是沒有什麼發言的權利。

宴辭冷冷看空山派掌門一眼,而後當著他們的面開啟黑色匣子,瞬間所有人都後退了一步。

傳聞浮光劍和聖書有彈指便能毀天滅地的法力,他們可不敢靠太近。

如今宴辭只需要將兩個法器煉化進自己的身體,而後用自己的原神重新封印崑崙山便可。

只是過程十分痛苦且煎熬,而且失敗的機率太大。

祁安曾在古書上看到過這個說法,他向兩個小姑娘解釋道。

祁嵐擔憂的看向念出,只見念出已經不在原地,直接衝了出去一把按住了宴辭想要開啟盒子的手。

“我不允許!”

“出出!”

“神女!”

宴辭眼神微冷:“你為何會在這裡?!”

“我若是不在這裡,你是不是真要用自己的原神去煉化這法器,把自己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樣!甚至……甚至……”

念出說不出來了,她已經泣不成聲,淚眼婆娑的看著宴辭,眼神倔強得不肯鬆手。

她已經明白她生來的宿命是什麼了,不過就是拯救著蒼生,重新封印崑崙山靈脈。

就算沒有沈望塵,沒有寧柚,她依然會存在,她依然要這樣做。

因為這就是她生來的宿命呀!!

“我來吧宴辭。”她眉眼堅定卻溫柔:“這本來就是我應該要去做的事情,天下人奉我為神女我也應該擔起這個責任。”

“我不許!”宴辭低聲怒吼:“有我在,我就不會允許你去做這樣的事情!”

“你會死你知道嗎?!”念出大聲哭喊道:“你會死你知道嗎?即使你死了你可能依舊無法封印崑崙山,還是需要我來獻祭,何必呢阿辭……”

宴辭顫抖著捧住她的臉:“就算是千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去試,我一定會為你闖出一條生路。”

他突然低頭,猝不及防的穩住念出的唇瓣,眉眼溫柔且不捨,但愛意依舊如初。

下一秒他兩指一揮,正欲將念出帶走,一向被動的念出卻更快的抓住他的手。

“這是我的宿命,阿辭。”

她手拿出玉砌扇,眉頭卻狠狠一抖。

而後她雙手一緊,下一秒就見她被一根火紅的繩子捆了起來。

“你!”念出被推出好遠,哭著大罵道:“宴辭,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他究竟是如何偷了她的靈繩!那是當年在青石鎮畢方母親為了託付鳥蛋時,將自己煉化成的靈繩!

“出出,這個世界不需要你當大英雄,你只需好好的做你自己。”

“沒有人生來就被定義了一定要做什麼,這件事情我幫你做了,不過以後你要靠你自己了。”

宴辭最後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念出從他身邊不斷遠離,最後他狠下心來轉過身去,開啟盒子的一刻兩手飛快的交疊。

頓時靈光大顯,所有人被這強大法力震懾得飛出好遠,只聽見宴辭仰天長吼一聲:“啊!”

“宴辭!宴辭!”念出被綁著無法動彈,她哭得撕心裂肺,跪倒在地上痛苦吶喊道:“放開我,讓我去,讓我去!”

至少她不會承受這麼多痛苦,她不要宴辭用生命為她踏平前方的道路,她只要他活著!

只見那聖書和浮光劍竟然從半空中直接飛入他的身體裡。

一絲絲一道道強勁霸道的靈力在他身體裡遊走,穿透他的靈魂,重塑他的筋骨,煉造他的魔髓。

宴辭艱難的睜開眼睛,渾身疼得像是被人正在千刀萬剮,他透過光看到了念出,她哭了,為自己而哭,哭得很傷心。

他好想抱住她,告訴她,不要傷心,他不痛,也不後悔……

“啊!”

他七竅流血,發冠掉落,五黑的髮絲凌亂的搭在肩頭上,他削瘦的臉頰冷汗泠泠。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都身體慢慢漂浮起來,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這一刻,只見他雙手張開再合一,直直的向著崑崙山而去。

他讓微風帶話,告訴念出:

我愛你。

念出已經哭得發不出聲響,無聲的靠著樹幹,唇瓣低喃道:“阿辭,我亦是。”

宴辭進入崑崙山的那一刻,沒有大家想象的天崩地裂,世界重開,反而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很安靜,很安靜。

靜到只能聽見念出依稀的抽泣聲,人們衣服的摩擦聲,好像天地間就剩下他們。

所有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下一秒卻聽麻雀的嘰咕聲,而後便是百鳥蹄鳴,百花盛開。

那久久不散的積雲也終於散去。

結束了……他,做到了。

木時華快速走到山洞口,畫下法陣一看,欣喜道:“成功了!成功了!”

“成功了!”

所有人先是錯愕,不敢相信這些日子噩夢終於結束了,而後是互相抱著痛哭,互相慶幸著自己活了下來,也悲哀自己離去的朋友子弟。

祁嵐緊緊握住念出的手,眼中感慨萬分,和祁安一起沉默著陪在唸出的身邊。

他們一起坐上了畢方,在所有人歡呼時離開了崑崙山。

念出神情木訥,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好似一場夢,如今大夢初醒,她什麼都沒有了。

她低下頭,透過雲層卻看到了底下的都城,人人臉色都有著笑意,此刻他們都在為同一件事情笑,同一件事情哭。

宴辭,你看到了嗎?

人人畏懼的大魔尊,竟然是拯救天下的大英雄。

她指揮著畢方停在都城,卻見一少年騎著高馬向她走來。

少年眼神恭敬的向她行禮,緩緩道:“謝謝。”

念出看著他身後馬車裡坐著的男人,和男人沉靜的眼神對視,緩緩的點了點頭。

是孟長策。

如今幾十年過去,他頭髮已經花白,而這高頭大馬上的男子和窈舒則有七分相似。

她在城門口和祁安祁嵐揮手道別,祁嵐心中擔憂,卻知說什麼都言語蒼白。

念出沒做什麼,她只是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走著走著她就去了曾經和宴辭一起去過的地方,她站在那曾經一起放孔明燈的屋簷上望著百廢待興的都城,走過那林間小道想起了卻又想起了夢妖。

她來到了夏國,蕭鶴川和京妙儀早已喜結連理,她只是默默的、悄悄的來到宴辭住過的院子裡坐了一會。

直到第二日的太陽出生,直到竹玄找到她。

兩人對視一眼什麼都沒有說,但念出去哪裡竹玄就跟著去哪裡。

念出最後來到了青石鎮,她不知為何心血來潮的買下一處宅子,她此刻心異常的平靜,只想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屋簷下看看池塘和日出日落。

“你走吧,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念出看向竹玄。

竹玄看她一眼什麼都沒有說,依舊沉默的離開。

直到後來好久以後,等念出再回魔域才知道,竹玄一直好好的守著魔域,他一生都跟著心中的信念而走。

日子好像一天天都在前進,人們也都遠離了傷痛,念出甚至在買下的院子裡種了些花花草草,養了幾隻小雞小鴨。

連是祁嵐來了幾次都說,這裡像是世外桃源。

她卻只是笑笑,性子越發沉默。

大雪過後就是春,一日福橘上門來看她,陪她說了好多話。

福橘嬌羞道:“他人很好,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也覺得他人靠譜,我們下月便拜堂成婚。”

“只是不知道姑娘有沒有時間來府上吃點喜糖。”

福橘心裡感激她,她覺得這世界再也沒有比念出更好的主子了。

念出輕笑著點了點頭:“恭喜。”

福橘笑著站起來:“那便是不打擾姑娘了,對了那桌上放了一些姑娘的舊物,前些日子我去姑娘房裡收拾出來的,也不知道重要不重要,便都帶來了。”

“好,有勞了。”念出也站起來相送福橘到門口,直到關上那厚重的木門她的表情才鬆懈下來,又恢復了那清冷寡淡的模樣。

她走進屋裡喝了一口涼茶,本想著睡一會兒卻瞧著窗戶邊上的一堆東西。

她走過去收拾了起來,只是當她觸碰到一個已經掉漆的木盒時目光卻微微愣住。

她手指微微顫抖,緩緩開啟木盒,裡面躺著一支年代已經很久遠的紅色瑪瑙簪子。

瑪瑙依舊發亮好看,簪子看著已經很是陳舊,可她對著銅鏡戴著簪子的那一刻,一滴淚卻從眼角滴落。

她好像一個自欺欺人的小人。

她努力的表現得像是很正常,可這一刻卻潰不成兵。

她捂住臉低聲抽泣嗚咽。

阿辭,我好想你。

“想我時就看看天,以後我會化為山間雨露,春水冬雪,夏雨秋風,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