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髮少年安靜地躺在床上,額頭滲著冷汗,緊鎖著眉頭,淺淺地呼吸著。

富貴看得有些出神,一陣刺骨的冷風吹來,他不禁打顫,原來是窗戶沒關,富貴上前將窗戶關上,房間似乎溫暖了許多。

富貴坐在床邊,伸手想撫平黑裡皺起的眉頭,手剛放上去,便被握住。一陣天旋地轉,富貴被按在了床上,定睛一看,黑裡半張著嘴,吃力地喘著粗氣,面板蒼白得幾乎透明:“冬。”

“黑裡,你怎麼活過來了?”富貴的驚嚇轉變為驚喜,也顧不上黑裡不知輕重地將他的手握得生疼。

黑裡可憐地伏在富貴的胸膛上,不斷地發出嗚咽聲,像只撒嬌的小狗。

富貴微愣了一下,不自覺地伸手順他的頭髮:“矮油,黑裡好點兒了嗎?”

黑裡突然抬頭,努努嘴,將自己的臉頰貼上富貴的臉頰,頭埋進他的頸窩:“冬,大騙子,說好要永遠陪我的。”

黑裡似乎有些發燒,氣息熱乎乎的,富貴發覺不對,捧起黑裡的臉,這小祖宗是燒糊塗了。他立馬起身,輕輕地拍了兩下黑裡的臉:“傻兄弟,清醒一下。”

富貴安置好頭腦不清醒的黑裡,欲離開找卡莎來,卻被黑裡又哭又嚎地困在床邊,掙扎半天,最後的情態是:富貴無語地坐在床上,黑裡巨嬰般雙手鎖住他的腰,頭埋在富貴的小腹處,人橫躺在床上。

念及黑裡狀態不好,富貴只好放棄掙扎,安撫他睡著。

等了一會兒,卡莎驚魂未定地開啟門,又看見這詭異的一幕——自己的巫師弟弟懷裡摟著教皇的小兒子。當場差點暈過去:“冬,趁教皇那個大兒子回主殿,我們快偷偷溜走。”

“為什麼?”富貴看黑裡睡著,小心地抽出身。

卡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剛剛莫里茨特意放狠話讓卡莎不要告訴富貴自己已猜出二人身份,不知怎地,卡莎十分忌憚這人:“……不,不安全。”

富貴看看黑裡,沉默了。

“我是不會救教皇家的人的。”卡莎語氣帶著不由分說的怒氣。

“他和教皇聯絡不深,還是我最好的哥們兒。求求你了,卡莎,這世界上只有你能救他。”富貴眼神懇切,雙手合十,祈求著。

“什麼叫‘只有我能救他?’”卡莎疑惑地問,“你要我怎麼救他?”

富貴說話向來直,加上情況危急,脫口而出:“要你的眼珠子。”

卡莎大驚失色,後轉為暴怒:“你腦子沒問題吧?!你不僅要我救宿敵的兒子,還要挖我眼睛!你不也有眼睛和魔力嗎,怎麼不把自己的眼睛給他?!”

富貴並不在意卡莎的斥責,反而認真思考:“你教我。”如果真得可以,一隻眼睛也沒什麼,原小說裡卡莎也帶著一隻眼,對生活沒什麼影響,不過佔了女主的重要劇情,後面會不會不好撮合他倆……

卡莎更加想不通,“哼”了一聲,摔門離去,沒給富貴追上的機會便消失了,這小丫頭,不要她的眼睛也不滿意,這下人走了,感覺自己找了個寂寞。

富貴這才開始思考自己巫師的身份,這些法術該怎麼使出來呢?富貴伸出雙手試了幾個姿勢,什麼也沒發生,難道要加咒語?

於是在常人看來詭異的一幕發生了:白髮男子雙手合十,隨後向外一推,一開始的聲音中氣很足,後來意識到黑裡在睡覺,於是貼心地減小了音量:“媽……咪媽咪哄……”富貴終於意識到這樣十分智障,苦惱地抓抓頭髮:“黑裡呀,是兄弟沒有本事。”

“不是的。”黑裡本來就頭昏腦脹,富貴在一旁這麼鬧騰壓根睡不著。

富貴一下,黑裡醒著?那剛才的話他都聽到了:“黑裡,你什麼時候醒的?”

“雖然冬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嗡嗡的,黑裡一個字也聽不清,好不容易聽清一句,還是冬自暴自棄的話。”黑裡側臥著,將手覆在富貴的手上,沙啞的聲音也掩不了他心中的喜悅。

富貴感覺他精神好些了,立馬捧起他的臉,將額頭貼上:“不燒了。”強啊,才一會兒,黑裡的燒就退了……難道是“媽咪媽咪哄”的功勞?

這一下,黑裡的頭更昏了,耳朵紅得充血,只要黑裡一噘嘴……太近了!

富貴倒沒意識到,全心全意地關心黑裡的身體狀態去了,他挺起身關切地問:“黑裡,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黑裡嚥了咽口水,胡亂扯起一旁的被子將自己藏起來,像個嬌羞的小姑娘:“沒,沒有。”

富貴不明所以,順勢幫他掖緊被子:“看你的臉紅撲撲的,不會又燒上了吧。”黑裡也感到奇怪,今天自己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冬,我口渴,可不……”可不可以出去一會兒,自己這副鬼樣子怎麼能讓你看見。

黑裡說這話的功夫已徹底蜷進被窩了,背對著富貴,整個身體都在不住顫抖。

富貴也感到不對勁,看黑裡已背過身,也不好多問什麼:“好。”難道是“媽咪媽咪哄”的副作用?果然技術不精害人啊,還是下去幫黑裡找找感冒藥吧。

“冬,”富貴剛起身就被黑裡叫住,他仍背對著富貴,“早點回,不,還是晚一點回來吧。”

可憐我的黑裡,法術的副作用讓你話都說不清了嗎:“好,黑裡不要著急,一會兒就好了。”

黑裡一怔,冬知道了?!不想活了,嗚嗚,今天到底怎麼了,以前從不會這樣的。

富貴去主殿找醫生為黑裡拿點藥,卻得知醫生們全都在大殿下那兒,聽說是在處理公務時,咳出血後暈倒了。

這兩兄弟怎麼生個病都要一起?現在莫里茨那兒人肯定很多,晚點兒再去探望他吧,富貴想著,雖然擔心,也只好打空手回去了。

“冬,跟我走。”卡莎就守在門口,穿著黑袍,臉色不是很好看,語氣也十分強硬。

“卡莎,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得救兄弟,求你救他又不肯,我自己救他也不告訴我方法……”富貴看卡莎就當她是個鬧脾氣的小姑娘,聳了聳肩,走過她去開偏殿的大門,心中還納悶:今天這門怎麼關得這麼嚴實?

一開門就看見貝莉和幾個女傭倒在地上,富貴頓感大事不妙:“你對她們做了什麼?!”黑裡不會出事了吧!正當富貴嚇出冷汗要前去看黑裡情況時,卡莎叫住他:“我看過他了,是詛咒,他沒救了。”

富貴情緒激動,你不出手當然活不了:“放屁!”卡莎似乎被他突然爆粗口驚到了,這還是自己那個可愛的小表弟嘛?被下咒的是他才對吧?

富貴扭頭就要離開,卡莎見留不住就給他施咒,富貴撲通倒地,眼皮越來越沉,視線越來越模糊,他暗暗立誓,我下次一定學會這一招……

不知過了多久,富貴猛然驚起,發現自己在馬車內,卡莎正掀開一塊簾子,看外面的風景。

富貴悄悄咪咪地從後勒住卡莎,想兇狠一點:“讓我回去!”

“這是第二天下午了,教皇那個兒子本就活不過昨晚,估計早死了,冬,你冷靜一點。”卡莎狠拍了幾下富貴的手,橫眉怒目的樣子。

富貴這次是真惱了,雖然已經是任務的最後一天,但黑裡的結局不至於提前吧,那自己的任務是失敗了嗎?可愛的小黑裡真得消失了嗎,這可萬萬不能:“卡莎,讓我回去!”

“真搞不懂你被下了什麼藥,我們巫師救人比傷人難多了,他沒有眼睛你只能用自己的去換,他死了你也得用我們的永生去換。”卡莎用力推開他,用老一輩的語氣教訓他。

富貴有些失神,恍惚地說:“我會死的。”

在卡莎看來,他就像叛逆的少年談了個女朋友要死要活似的,她心中料定富貴回去也無事於補,因為自己已經下了藥,於是她煩躁地擺擺手,富貴一睜眼就出現在偏殿門口,一樣的冷清,太陽只剩餘暉。富貴急忙跑進去,正巧撞上莫里茨,他二話不說,一把攬住富貴:“你去哪了?”

富貴又急又難過,像小姑娘一樣無力地捶了捶莫里茨的胸膛,含著哭腔:“怎麼辦,怎麼辦啊。”黑裡死了……

莫里茨心疼地拍拍富貴的脊背:“你們昨天被偷襲了,教皇已經下令徹查這件事。不過……聖醫斷言他活不過今晚,教皇也下令明天下葬他……”莫里茨好像沒有勇氣告訴他這件事,聲音逐漸變小。

富貴要不是莫里茨託著,估計就跌坐在地了,他推開莫里茨:“你先回主殿吧,我想和他單獨呆呆。”

莫里茨無言,一把抱起無力的富貴,富貴雖然吃驚,但也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莫里茨將他送到黑裡房門口後放下他,溫柔地說:“我看你連到這兒的力氣都沒有了,以後一定要向我好好解釋你去了哪裡。”

他揉揉富貴的頭:“現在去看看他吧。”他說完就離開了偏殿,富貴衝他離開的方向呆望了一會兒,想感謝的話堵在了吼嚨裡。

這間的屋子以往總是撒滿陽光的,富貴每天都會摘點花放在花瓶裡,黑裡說是喜歡香香的東西。如今,往日那個愛耍小性子的少年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房間裡富貴只聽得見自己不安的呼吸聲。

富貴茫然地來到他身邊,趴在床邊,所有無助和委屈都交織在一起,他將頭埋進臂彎裡,半晌:“沒有家人,沒有工作,沒有活下去的資本,沒有系統,這cao dan的gou bi 系統……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帶著我唯一的機會死掉呢!黑裡,黑裡,為什麼我救不了你……”

也許是被富貴吵到了,黑裡神志不清地喚:“冬……冬,讓我看看你,看看你的樣子,我不想以後認不出你。”富貴猛地抬起頭,寸陰若歲,他握起黑裡的手放在臉側,淚如泉湧:“你摸摸看,黑裡。”富貴的眼淚順著臉頰淌到黑裡指尖上,黑裡蹙著眉,緩緩地動了動手指,擦去富貴的眼淚。

富貴意識到黑裡還醒著,轉悲為喜:“黑裡,我就知道……”富貴還未說完,黑裡的大拇指蓋住他紅潤的嘴唇,似乎是喜歡這柔潤的觸感,輕輕地揉了一下。富貴呆了一秒,笑道:“這是我的嘴巴。”

黑裡又摸了一下,不安分地向上摸到富貴的鼻子,富貴於是將臉湊近些:“這是鼻子。”說著,富貴伸手捏捏黑裡的高鼻樑:“你的在這裡。”

黑裡勾起嘴角,將另一隻手伸向富貴的耳朵,捏了捏他的耳垂,富貴耳朵又紅又癢,抱住黑裡使壞的手:“好了好了。”於是黑裡又順著摸到富貴的眼角,富貴長長的睫毛掃得他心底癢癢的。

富貴這次沒有立刻回應,沉默了一會兒:“……黑裡,我給你一隻眼睛好不好?不過我還不知道如何給你,也不知道黑裡可不可以再等等……”

富貴沒反應過來,黑裡猛地起身,將小小的富貴嵌入懷中,下一秒,富貴的情緒決堤,他將頭扎進黑裡懷中大哭。黑裡學著富貴之前那樣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順著他的脊背,將嘴貼著富貴發紅的耳朵,張開乾澀的嘴唇:“因為很喜歡冬,所以我不想搶走冬的一扇明窗,我只希望你能記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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