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回來了。”

徐天來搖頭苦笑道:“我每次回來都儘量踩的很輕了,為什麼每次都被你發覺?”

沒回答徐天來的話,白羽墨將破布包包好收回懷裡的淡淡的道:“今天有好東西吃。”

“是什麼?先別說,我猜猜。”徐天來抽了抽鼻子,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忽然大呼道:“是肉?天啊!”

說著,徐天來迅速跑進屋裡。

果然,屋裡架著的破鍋裡水已燒的沸騰,不斷有一大塊一大塊的肉在水裡起浮翻騰。

徐天來轉身,面向白羽墨,莫名懷疑地道:“這肉從哪來的?你......”

徐天來的目光落在白羽墨的雙手上,他抓住白羽墨雙手,驚叫道:“羽墨,你的手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傷成這樣?差點都見到骨頭了,啊!還有你的腿怎麼......”

白羽墨收回雙手,支支吾吾道:“沒…沒事,不小心摔的。”

“摔的?你當我蠢嗎?!這像是被摔的嗎?!”

徐天來餘光瞥見牆角處一物,定睛一看,竟是一塊大黑狗皮,失聲驚呼:“狗皮?”

“為何這般眼熟?”徐天來眯起雙眼,陷入思索,腦海中忽然冒出一猜測。

“這不是陳家護院的大黑狼狗嗎?!”

徐天來失聲一語。

白羽墨微微頷首,但隨即又否認:“不...你認錯了,路上撿的。”

白羽墨撒謊之技巧實在令人堪憂,雙眸飄忽不定,手在燉鍋旁無處安放,險些觸及油鍋。

在對上眼時,徐天來此時兩眼已是泛起一片淚光,看著白羽墨因失血過多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聲音微顫。

“傻瓜...羽墨你這傻瓜,你怎麼可以這麼傻啊。”

“我不過是被那大黑咬了一口,你至於拿命去拼嗎!”

白羽墨回過頭,神情依舊,彷彿沒有任何波瀾,只是輕聲一語:“它傷你,我就殺它。”

徐天來再次輕輕握住白羽墨的小手,輕撫著手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哽咽地說道:“疼嗎?”

白羽墨輕輕搖一搖頭。

“羽墨,答應我,以後絕不能再做這般蠻勇的事情了。如果你出了事,我......”

剛想說些什麼,白羽墨已是用雙筷子夾起一塊狗肉遞到徐天來嘴邊。

“哥,吃肉。”

“......”

徐天來都快被氣笑了,這小子總能讓自己破防。

“哎,真服了你小子...”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徐天來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性格很倔強,行事總是極端、堅決。只要白羽墨認定是對的,即便口舌拙蹩也不聞所言。

徐天來接過白羽墨遞來的狗肉,輕咬一口,頓時感受到肉質的鮮香順滑,滿口生津。

“嗯!!”

雖然狗不是好狗。

但香是真的香!

“真香!”

“太香了!”

他發誓,這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遂不知,此番話語傳頌經典,時至百年,人人談之不絕:劍皇徐天來,縱千般珍饈盡饕餮,唯此兄手炮之狗肉,最為懷念。

雪還在哭。

就在這時,“砰!”一聲巨響,一群手持棍棒的人徑直闖入。

為首者肥肉橫溢,正是大黑之主死鬼陳!

死鬼陳一進屋便四處搜尋,全然不顧面前兩個驚恐的孩子,直到目光停留在牆角的那塊狗皮之上:“啊!大黑!我的大黑子啊!!”

言語咄咄,聲音厲烈,其目光再次一轉,落在正騰著霧氣的破鍋中。

死鬼陳嘶叱尖叫:“天殺的小兒!竟敢把我的大黑子熬成湯!兄弟們,給老子打!”

“我要他們給我大黑子賠命!!”

話音剛落,死鬼陳身後一群壯漢兇悍而至,手持棍棒,向徐天來和白羽墨猛打而去。

“陳老爺,請聽我解釋,我......”

徐天來剛欲開口,便被一腳狠踢,重重摔倒。

壯漢咆哮道:“解釋個屁,得罪了陳大人,你小子還妄想活命?”

他的話音剛落,壯漢們二話不說,紛紛湧上來,眼看事情不妙,徐天來剛想拉著白羽墨從後門跑出,卻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嬌小身影擋在身前。

沒有任何話語,白羽墨毫無表情的擋在徐天來前面,冷冷的盯著越走越近的眾人。他的眼神很冷,冷的眾人都為之一顫。

不知道為什麼,死鬼陳感到面前看上去可能還不到十歲的孩子給他一股發自心底最深處的恐懼感。

為首之人一搖頭,藉著這動作彷彿把心中那股恐懼排出,提起精神道:“小丑八怪,既然你要搶著先送死,那我就大發慈悲先成全你。”說罷舉起棍子便向白羽墨拍去。

冷冷的眼神,白羽墨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冷冷的盯著為首壯漢的雙眼。

“不要!”徐天來一把將白羽墨扯向自己懷中,一隻手擋在他的頭部,並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他的前面,他死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弟弟。

“卟!”

一聲沉悶的響聲過後,徐天來的頭頂流下一股鮮血,滴落在白羽墨的頭上。然而,他緊緊地護著懷中的白羽墨,不願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砰砰砰!”拳棍聲迭起,徐天來逐漸意識模糊難以支撐,只感到懷中的白羽墨微微顫抖。

徐天來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傻弟弟,不用怕,就算是死,哥哥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他這個弟弟,不愛說話,不喜出門,不善表達,他知道,這是臉部半黑帶給他的自卑。

這個時候,他這個做哥哥的,不能退縮,不能害怕......

而徐天來不知道的是,白羽墨顫抖的原因並非出於害怕,而是一種不同的難以形容的情緒!?

他又一次嚐到血了的味道。

白羽墨驀地抬首看到徐傲天臉上露出的笑容。

曾在那樣一個黑暗的夜晚,那最後的笑容是多麼的苦澀,多麼的悽慘!

這,是將死之人的笑容。

血在燒!

此刻,白羽墨思緒混亂。他的內心起伏不定,血液燃燒著,熱流直衝向他的頭頂,燒灼了他的思維。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在他體內陡然增強,使得他的肌肉賁張,無法再抑制。

“——!!!”

突如其來的怒吼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尚未等徐天來理解,白羽墨身體已自懷中脫出。

!!!

他橫踢之勢,形成凜凜腳風,直奔一名壯漢面門而去!

在大漢發出慘叫聲的同時,白羽墨纏住雙手緊緊咬住大漢的耳朵,毫不顧忌拳棍落在他的頭部與身體上。

他的眼眸漸縮,冷冽如冰,散發淡淡綠芒。

“刺啦”一聲!

牙齒穿鑿壯漢之耳!

大漢的整隻耳朵被氣勢洶洶的白羽墨毫不憐憫地咬了下來!

“啊!!”

吐嘴甩出。

白羽墨隨即又朝大漢的鼻樑狠狠地咬去!

劇痛與恐懼交織在壯漢的臉龐。

就在此時,一聲怪音突然從側方陡自襲來,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令他猛的全身一震。

“哎喲,狗肉湯?好吃,好吃!”

白羽墨猛的全身一震,接著如軟綿脫離壯漢之上,緩緩滑下。

方才是何聲音?

什麼好吃?

眾人稍有警覺,目光隨著聲源遂去。

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這聲“好吃”竟能洞徹眾耳,令眾人不得不暫時放下手中的棍子,同時轉向一側,盯視而去。

未知時久,於破鍋側居一老者,身袍破敝至甚,塵蕊染身,銀髮間竟夾雜幾根黑絲飄散肩上,面目如墨漬,多半是許久不洗臉導致,這模樣比他這個乞丐還像乞丐。

關鍵是,諸人竟不知他是何時出現!

下一刻,須臾之間,老者似有迫不及待之感,直探手入鍋中,取出片狗肉,毫不客氣地食著,且不斷頷首,道:“好吃,好吃!”

眾人皆驚愕!

要知道,那鍋沸水倒在身上,可是會使皮焦傷裂!

而眼前老乞丐,居然斗然探手其中,還攪和一二?!

這是不要手了嗎?!

眾人之間,獨有死鬼陳算得上見多識廣之人,一瞥餘人,立示請莫擅妄動。

繼而向老道拱手道:“咳咳,這位朋友,在下觀你一襲道袍著身,加以這奇特手法,定非俚人,難不成是哪處玄宗的修真道長?”

老道抬頭瞧死鬼陳,咧開嘴,露一口黝黝大黃齒,笑道:““呦,還算有點眼力見。”

老道繼續道:“這位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教訓已經夠了,再打下去就得出人命了。”

死鬼陳眼色低沉,強忍恨意道:“道長有所不知,這兩個小畜生竟食了我家大黑,暴之不仁!可憐我的大黑子陪了我們全家五年之久,我對它的感情比親兒子還要親啊!”

再咬下一口狗肉,老道一臉平靜的說道:“我也吃了你的狗肉,難不成你們今天也要把我老人家活活打死在此不成?”

老道嗅了嗅手中狗腿,一道熱氣吸入鼻內,良思片刻,微笑道:“似乎,你也不是真心為狗啊。”

死鬼陳的目光逐漸變得陰霾,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難道你是衚衕裡的人?!”死鬼陳一身哆嗦。

老道一臉疑惑,用沾過狗肉湯的手指挑了挑鼻孔,道:“什麼衚衕?不是。”

死鬼陳:“......”

這時,一個手持粗棍的大漢不耐煩的排眾而出囂張的叫道:“識相的快給咱滾蛋,惹毛了咱這位爺......”

壯漢大棍一掀,欲將油鍋打翻。

嘭!!!

下一刻,只見那名壯漢瞬間倒飛數米遠,鑲嵌在草牆上。

“老東西,你!”一旁的同伴見之如此,當即欲上前制止。

只見老道臉色一沉,右手同時一甩,那名隨行的大漢頓時倒在地上,捂著下體,如殺豬般尖嚎不止。

眾人大吸一口冷氣!

“這麼說,你很勇嘛?”老道目光悠遊,似帶戲謔之色,凝視著死鬼陳。

死鬼陳神色難堪,勉強道:“傑...這..這位...道長...咱們怕是有些誤會...”

“誤會?確實誤會。”老道笑了笑,輕拍手掌,彷彿做了件無聊之事,斂聲道:“吾邋遢道人,恩怨分明,今天吃了這兩小子的肉就承他們這份情。只是痛上個兩三天,要不了命的......”

老道一笑生寒,面色沉凝,厲聲喝道:“怎麼,還不走?等老道請你?”

“誒這就走,這就走!道長再會,哎不是,不會不會!”死鬼陳戰慄顫噤,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早已倒地昏迷的徐天來和白羽墨,唇齒咬緊,趕忙催眾人橫抬傷者與那兩受傷的大漢奪門逃去。

死鬼陳數人消逝視線後,邋遢道人癱然起自坐中,疲意橫溢手拍屁股,來到兩個孩子身邊,觀察了一下他們的傷勢。

老道久嘆口氣,道:“還好還好,都只是皮外傷。”

看著滿臉鮮血的徐天來,老道眼生欣賞之色,頷首道:“此子有情有義,且骨骼奇佳,不錯不錯。如能妥善教導,將來必成大器。”

再轉著看向也是倒在血泊中的白羽墨,道者稍頓,沉吟道:“咦,此子骨骼更甚絕,貌雖淺陋,不過倒還是其次。可惜殺機太重,一旦入魔則道心禍亂啊。”

“但醜是真的醜......”

“若無法化去這滿身戾氣,將來其禍不小啊。可出於悲憫,吾又不忍心放手如此良之資質。唉!該如何是好。”

黯悵間,揪亂頭髮,老道苦思己心,嘆道:“唉,罷了!若是自甘淪陷,讓他自生自滅,實在可惜,就當是他的機緣,吾之罪緣吧。”

“能走到何地步,且看他自己的造化吧。若真為禍,那時再清理門戶也不遲。”

細思良久,理順心境,老道舒一顧,眉間有宗無形重石落下,笑嘻嘻的回到破鍋邊,伸手在鍋裡再抓出一塊狗肉盡情大吃起來。

“艾瑪,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