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2元到70元，糟糕的世界

‘這裡是……’

胡月左看看右看看，沒有認出來她到了什麼地方。

空氣是汙濁的，街道是髒亂的，連那天空，都是灰白色，還有幾處黑煙渲染著。

“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是開槍的聲音，胡月還記得，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她才聽到過。

她反應過來時，一顆子彈從胸前穿過。

‘啊？誒？不疼。’胡月茫然的摸摸子彈穿透的地方，那裡什麼都沒有，衣服也好好的。

是自己變成鬼了嗎？但是沒看見屍體啊？

“艾倫！”一道細小但是焦急的聲音叫著，“不要開啟窗戶！”

說的是法語，胡月從黃米涼糕中得到過夏千年的法語經驗，雖然有些困難，需要在腦子裡過幾遍，但是聽得懂。

艾倫？

胡月有些明白了，她應該是到艾倫給她佈置的幻影裡，這裡應該是艾倫的記憶片段。

她尋找到艾倫的身影，從開啟的窗戶那裡發現了他，這個時候的艾倫看著才五六歲大，而且也沒有長大以後的優雅紳士，就是個瘦弱的孩子。

“可若是不看，我們怎麼知道有沒有炸彈就在附近即將爆炸呢？”小艾倫還想要把窗戶上的報紙撕去。

胡月注意到，附近人家的窗戶上似乎都用報紙之類的東西糊住了。

“不，艾倫，不要看。”女聲再次阻止艾倫，關閉窗戶。

猶豫一秒鐘後，胡月走進這一戶人家，看見在昏暗的室內，一個年輕的女子抱著艾倫，把他壓在自己懷裡。

“艾倫，我們決定不了戰爭的結局，我們沒有任何抵抗力，如果死亡一定要到來，就在一無所知中失去意識吧。”

這樣，就不會有眼睜睜看著死亡到來，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也算是個好結局。

她看不到戰爭的結局了，艾倫呢？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去好，但她知道，活著就會痛苦。

所以……眼前視野漸漸消失，女子卻露出已經三年沒有揚起過的笑容，把藥瓶塞給艾倫，“——”

她說了什麼？

胡月下意識靠近一步，仍舊什麼也沒有聽到，或許只有艾倫知道吧。

不過有一點，胡月知道，她給艾倫的是麻藥，這個姐姐自殺…不，被戰爭殺死了。

艾倫沒有動彈，竟然就這樣窩在女子懷裡睡了過去，胃酸帶著沒有完全消化乾淨的藥被失去意識的女子吐出，在本能掙扎後，痛苦的窒息死去。

不，不是麻藥。

胡月又靠近了，小艾倫手裡的藥確實是吸入式麻藥，但這個女子吃的並不是。

她在屋裡尋找，發現了好幾板被拿乾淨的安眠藥，少說也有一百粒。

幻境中的時間流速並不正常。

胡月只突然眼前一花，場景改變，時間已經到了不知道幾天後，小艾倫被搜救隊的人帶走了，女子的屍體沒有被掩埋，而是隨著一把火，化為灰燼。

“長官先生，”小艾倫拉住搜救隊隊長的衣服，“千層麵是什麼？”他問。

搜救隊隊長低下頭，看向小艾倫。

周圍是硝煙，是被踩碎的骨頭碎肉，是剩下一個頭的恐龍玩偶，是鞋後跟沾著血的粉色小皮鞋。

眼前的孩子，衣衫襤褸，身上一股臭味，面對這不合理的場景習慣的很，他是在戰爭與死亡中長大的，他的世界如此，怎麼不習慣？

而這個孩子，問他，千層麵是什麼？

千層麵？他很久沒聽到過這個詞了，飯都吃不飽，還想那麼麻煩的千層麵作甚。

“是戰爭結束後才能吃到的東西，小鬼。”隊長把小艾倫拎起來走，這小鬼拖著他衣服也不是個事，“誰告訴你千層麵的？”

真是殘忍，把無望的東西告訴給無望的孩子。

“姐姐。”小艾倫摸了一下手裡的藥瓶，“她說，‘媽媽，我想吃千層麵了’。”

那可真是，殘忍至極。

胡月的呼吸一滯，在發現小艾倫沒有什麼感覺之後，才重新恢復。

艾倫先生當時還什麼都不懂真是太好了。

戰爭持續了很久，一直到艾倫10歲的時候才結束。

這裡是艾洛利亞和法蘭西的交界處，這些年的戰爭就是為了在一處的所有權。

法蘭西拿下了這一塊地，或者是保住了？艾倫並不清楚這一點，很多打仗計程車兵也不清楚，死去的民眾更不清楚。

不管是什麼大義，什麼道理，他們遭遇的就是長達八年的戰爭，留下不吃安眠藥睡不著的戰爭後遺症。

戰爭勝利的那一天，搜救隊隊長麻煩廚師做了一大烤盤的千層麵，給基地裡十二歲以下的孩子一人一塊。

端到艾倫面前的時候，艾倫沒有和別的孩子一樣，立刻開動，而是盯著千層麵看。

“看什麼？”隊長正在給自己倒酒。

他倒是想來一夜宿醉，基地裡的酒卻不夠揮霍，每個人都是有額度的。

“它叫千層麵啊。”艾倫慢慢吐出單詞，“我見過，有點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少了一片葉子。”

隊長嗤笑一聲，“形式主義。”

這樣說著，他卻去給艾倫找了一片葉子放上去，是一片薄荷葉。

艾倫開始品嚐千層麵，這是個三層的，番茄醬的味道非常濃，但和奶油不成正比，肉粒也很少。

他遲疑起來，這好像和他吃過的不一樣，但他不確定，因為上一次吃，是在他兩歲的時候，媽媽還在，姐姐也還在。

“吃千層麵都要加葉子才吃，”隊長撇嘴，“我看你長大後，要天天吃什麼鵝肝，生蠔，上千元的煎蛋。”

“一千元能夠整個基地吃一天。”艾倫很認真的說，“那個煎蛋不值。”

“吃的人可不這麼覺得，他們覺得美味的煎蛋比一千個法棍好多了。”隊長有點臉紅，應該是酒的勁上來了，嘲諷的話更加隨意的吐露。

艾倫又吃了一口千層麵，提問，“窮人沒資格吃好吃的東西嗎？”

“多好笑啊，哪有什麼不要錢的美食。”

“做一份千層麵的材料要多少錢？”

“12歐元。”

想了想，艾倫點點頭，“我覺得千層麵就是個窮人美食，至少生日的時候可以吃。”

“得了吧，外面餐廳裡要六七十元一份。”隊長連續“嘖”了三下。

“……”艾倫沉默了，他皺著眉，“這不對。”

“那你去改啊，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