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你,就發現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林知回喝了一點自帶的酒,江米酒,度數不高,卻讓他有些醉。

胡月眨了眨眼睛,小聲問陳綿綿,“傳說中的替身?”

“不,不是。”陳綿綿一腦袋黑線,什麼什麼就替身,“分明是奇蹟。”一定是言若若那傢伙教壞了胡月月!

“她的文采一定比我好吧。”姬神思這樣認為,既然她像那位故人,那定是她的行文和那位故人相似。

“不。”林知回注視著碗裡的酒,倒映燈光的酒液,越發讓人恍惚,“他不寫文,不唱歌,不畫畫,不做任何宣洩自己情緒的事。”

姬神思敏銳的注意到什麼,最後一塊脆皮豆腐躺在盤子裡,她遲遲沒有去動。

胡月把火調小,讓湯不再咕嘟咕嘟的冒泡,又挪開一些蓋子,讓水蒸氣不掀的蓋子咔咔響。

餘溫止住米如許準備放下笛子的動作,讓他繼續吹,吹的再悠長些。

張貼和陳綿綿手機上一陣交流,然後張貼轉身離去,陳綿綿關注著林知回。

輕緩的笛音攜著小船在記憶河流中一點點逆流而上,林知回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醉了,吃起桌子上的鴨子想壓下醉意,卻是越發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的菜做的還不錯哦。”林知回彷彿呢喃一樣開口,在安靜的小巷子裡,很清晰。

“那是我剛到英吉利的時候。

我依稀記得,那天又是濛濛細雨,路上溼漉漉的,我罵著這鬼天氣,走進超市裡買東西,主要是速食製品,那時我還不知道黑市在哪裡呢,更別說中餐廳。

我說過吧?我當時不認識什麼英文,26字母怎麼排的順序都不知道,所以買東西就是瞎買,看包裝袋。

速食還好說,到想要買一些調料的時候——我還是會自己做一點東西吃的,煮麵條沒有問題,不過可吃不下清湯寡水,調料必不可少。

那些調料的圖片不能給我足夠的資訊,就在我嘀咕,‘這個醬是什麼?’的時候,他來到我的身邊,‘這個醬油和天海的差不多。’他說。

是啊,我還記得,他曾經可不話少,也不會不敢說話,就這樣和作為陌生人的我搭腔,然後招呼我去他宿舍吃飯。

他是普通大學的新生,學的是教育,我是魔法學院的,自幼習的符咒,我以為不會有什麼共同話題,他卻從吃食上切入,我們聊了起來。

到晚上,我離開返校之前,他還將信將疑我的生存能力,覺得我在英吉利這個美食荒漠根本活不下去。

我該問他要聯絡方式的。

兩個現代人,有手機的現代人,決定和彼此交朋友卻沒有加聯絡方式,荒唐吶。

魔法學院在郊外,我大一的時候是住宿,一星期出來一次,每次出來,我就去找他,讓他教我英語,教我做菜。

他是個安靜的孩子,別再管為什麼我叫他孩子了。

他喜歡看小說,卻不喜歡寫,一看就能看半天,有時我無聊,拖他出去玩,他去前總推脫,拖他出去後才知道,原來不是不喜歡出去玩,是不喜歡一個人出去玩。

你們知道嗎?倫敦很小,只有1577平方公里,倫敦很大,有900萬的人,這茫茫人海中,很難能夠遇上志同道合的人,他的朋友,只我一個。

是我負了他。

大二那一年的第二學期,我參加了去另一個學校的交流賽活動,離開英吉利來到美洲,拍了新鮮見聞想要分享,卻想起來我們沒有聯絡方式,只能使用老式的寄信方法。

這一次我沒有忘記寫上聯絡方式,但那已經太晚,當時無所謂,到如今,只想砸自己一拳。

美洲到英吉利很遠,信到他手上,已經是兩個月後,他很快加上我的好友,我興沖沖要打影片給他,他拒絕了。

他說,他有事,我信了。

之後四個月,每次影片都是有事,我也發覺不對勁的地方,但我尊重他的隱私,既然他不願意,我之後也沒有強求。

等到我回英吉利,一切已經太遲。

我敲響他的門,無人回應。

想著他應該是出去採購,我放飛一隻千紙鶴,讓千紙鶴幫我尋找他的蹤跡,原是準備去嚇他,卻被他嚇了一跳。

泰晤士河的水很涼,大使館的人站在岸邊,攔住我的千紙鶴,腳邊白布下,靜靜地躺著他的屍體。

我想要大聲叫著撲過去,可是你們知道嗎?我那時候才發現,我竟然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麼。

相處兩年半,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

哈哈哈哈哈……”

放縱自己的大笑著,一點點,一點點的,林知回倒下去,趴在桌子上,那碗裡還有一半的酒,他攏著碗,又給自己餵了一口。

胡月另外起了一口鍋加水,用小火慢慢煮開,加入生薑紅棗和白糖,燉著,味道一點點飄出去,是與白蘿蔔排骨湯不同的誘人,食物的芬芳總是如此。

白醋一勺放在碗底,只等鍋裡的醒酒湯燉到位。

胡月往巷子口看了一眼,憂心有人進來打攪,卻看見張貼在那裡和路人說笑,是早就想到這一點,已經在處理。

“六耳是他嗎?”姬神思輕聲詢問,卻沒有被沉入回憶中的林知回聽見。

唯有不知何時,已經跑到桌子底下的小六耳抬起頭,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趴到姬神思腿上。

姬神思低下頭,伸手摸向這小六耳的頭髮,餘光卻看見一個只剩下奶油的蛋糕盒子。

“是一點吧。”胡月回答了她,聲音也很輕。

有些問題,在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那日英吉利的雨很大,不論是倫敦還是曼城。

那一天的泰晤士河裡有生命逝去,那一天的曼城有新文章誕生,兩個相似的靈魂發出共鳴,讓漂泊異鄉的幽魂跨越山河,來到姬神思身邊。

舊靈崩散聚成新靈,是死亡與新生,那個幽魂和六耳不是同一個,也不是輪迴中的前世今生,是過世者和繼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