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預知危險的能力,這份預感產生了逃避的本能。

在沈確被強硬拽著丟進宗祠裡後,跪跌在一片潮溼的腥氣中時,他終於相信了這句話。

手心下暗紅的液體和漆黑的地面交錯相融,讓人看著就心生懼意。

沈確呆呆抬頭,宗祠外有人大喊醫生快到了的話,在他腦中嗡嗡鳴鳴鑽來鑽去。

“讓他去把儲非歿叫醒。”渾濁的嗓音從腐朽的嗓子裡擠壓出來,在沈確神經上用力一挑。

他眼皮跳地飛快,僵硬又害怕地抬起頭,看到了在神龕前,躺在血泊之中的儲非歿。

沈確一瞬間失了聲音,腦海中有尖銳的喊叫,但他卻發不出半點響動。

儲非歿…儲非歿!

地上黏滑的東西他已經知道是什麼,但顧不得驚駭,因為有更深的恐懼震懾著他。

沈確張開唇,嘶啞著爬到儲非歿身邊,顫抖著伸出手。

全是血…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合上眼皮一動不動的儲非歿以外,全都是濃郁的血色。

“……”手指貼在脖頸處,隔著薄薄的面板撫摸其下的脈搏。

大抵是因為太過慌亂,沈確什麼都摸不出來,他更加驚恐。抱住儲非歿,顫慄著彎下腰去,將臉貼在儲非歿唇邊。

可他聽不見呼吸聲,無論多微弱的起伏都沒有。

“啊…儲…”他想叫儲非歿的名字,但好像真的在一瞬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只能像走入絕境的啞巴,幾度開口都是空洞。

無聲的名字。儲非歿三個字,他明明叫了那麼多遍,怎麼卻在此時喊不出來了呢。

全身力氣都被抽乾,沈確抱著儲非歿失聲痛哭。

這就是你的計劃嗎?你自己的命,也是計劃中的一環嗎?

腳步匆忙交疊著在屋外一連串,喬媽和大華叔也終於左拐右拐找到了路。

但還不等追進來,就先一步聞到了沖天的血腥氣。再定睛一看,漆紅的黑中,沈確正崩潰地抱著一人。

喬媽腿下一軟,沒撐住坐了下去,“先生!”

大華叔也是一臉呆滯,接連後退了兩步。

外人的到來,讓儲老太爺臉色愈發難看,但此時不是顧及清場的時候。他控制著輪椅到了沈確身邊,用命令的語氣怒斥:“你把他叫醒!這孽障定然是裝的!”

沈確動作遲鈍地抬起脖子,在揹著光的昏暗中,看不清輪椅上老者的臉。

他心裡無盡的悲涼。

儲非歿…難道你覺得你死了他們會有一丁點了愧疚嗎?

這麼自私的人,他眼中何時有過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沈確低啞地笑了出來,這一點,你們還真是一脈相承。

他冷不丁居然笑了,在場人都有短暫的震驚。

“你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呢?”沈確用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像是報復一般,語氣森然,“好可惜啊,你再也得不到了。”

儲老太爺氣的險些坐不穩,怒吼著要殺了沈確。

這時家傭帶著醫生趕到了。

醫生一看這遍地的血水,當即就是眼皮一跳,這…有點多啊。

他不敢耽誤,趕忙過來檢查。先是覷了一眼沈確失神的臉,隨後也檢查了脈搏。

醫者嚴謹,有時候聽診器也會出錯,他拿出小型心跳檢測儀。

沈確微微側頭。

他不懂儀器怎麼看,但他能看出平直的水平線,沒有波動起伏的心率圖。

也能看到一排數值,明晃晃的0。

醫生遺憾搖頭,悲痛宣佈,“抱歉。”

沈確不死心,緊緊盯著那一條直線,祈求著能有所變化。

但他直到眼角發酸,淚水滑落,也沒能等到。

宗祠內,瀰漫開了一股沉重的死寂。

好半晌,依舊是輪椅上的老東西先開口,語氣恍惚失神,還有著巨大的不敢相信。

“死了?”他神色空茫,“怎麼會死了呢?”

儲非歿的父親幾步上前,想親自驗證,但在快靠近時又忌諱著屍體而停下,不斷低語呢喃,“他怎麼會死?不是不會死嗎…”

他們的反應更讓人詫異,似乎比沈確都還要無法接受儲非歿去世的訊息。

“不可能!怎麼能死了!”儲非歿的爺爺也踉蹌著靠近,對這個結果表示不相信,大聲喊著讓醫生再檢查一遍。

醫生皺眉,剛要說話,餘光裡就見沈確從他的醫療箱裡拿了什麼東西。

他下意識回頭,還沒看清,沈確就輕輕放下儲非歿站了起來。

帶著一身的紅色,迅捷衝向了儲老太爺,一刀插進了老人胸前。

“對啊,他怎麼能死呢!該死的人是你!”

突如其來的變故,沈確瘋魔的表情,都讓人驚駭。

“住手!”儲家另兩個上前來拉開沈確,抬手就要打。反應過來的喬媽和大華叔也從外面跑進來,在後面扯住儲非歿親爹。

醫生稀裡糊塗的,替沈確撞開了揮來的一巴掌。

喬媽和大華叔是有戰鬥力的,至少比他們年輕。

醫生頭暈著,這才想起去看沈確拿了什麼東西。

是23號手術刀。醫生又去看被驟然捅了一刀,已經嚇暈過去的老頭。

他鬆了口氣。還好拿的是23號,比較短,捅進去了也不深。就是這老東西嚇得夠嗆,不過他也是活該,死了都沒人惋惜。

醫生經常來幫儲非歿治傷,每次看到那駭人的背部,他都懷疑儲家是什麼吃人地獄。

心裡也存下了疑惑。為什麼要把人打成這樣?一身傷後又要著急的把他叫來治療,還許諾多少報酬都可以,但一定要把人治好。

既要治,又何必動手。

儲非歿也是,為什麼不反抗?

“把他們丟出去。”沈確聲音冷靜,淡淡吩咐喬媽和大華叔。

兩人也反應迅速,喬媽拖一個,大華叔拽兩個,把他們連踢帶滾的帶走。

這下只剩下沈確和醫生,還有躺著的儲非歿。

沈確看向醫生,說:“給他上藥。”

醫生表情為難,“這…但是儲先生他已經…”

“死了?”沈確垂眸,諷刺一笑,“好啊,死了也好,一了百了。那就勞煩您,幫我把他送去火葬場,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