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個問題，我確實也考慮過，但是，也想不出什麼有效的辦法，這是社會工程，得綜合的措施，一起發揮作用，才能奏效，不僅僅是給百姓某種心理安慰，作某種心理導向，能夠解決問題的。”
這時，一輛計程車停在廟門口，從車上走下來的，竟然是痘司娘娘和張仙，他們都揹著旅行包，提著口袋。下車後，竟然直奔客廳。
剛進客廳，痘司娘娘就大聲說：“夫人，我剛回家，看到凌霄在門口，就問她您在是否在家，她說您和呂真人在客廳，我們就先到客廳了。”
痘司娘娘和我趕緊站起來，和他們打招呼。大家坐下，凌霄進來，給痘司娘娘和張仙倒茶，也給我和九子母續了開水。痘司娘娘從客廳的一個櫃子中，取出兩個盤子，在九子母和我旁邊的茶几上，各放了一個，然後，從揹包裡取出一袋葡萄乾，分別給我們兩個盤子裡，倒了不少。我知道，這是新疆的特產，去新疆旅遊的人，幾乎都會買的。
痘司娘娘對我說：“真人，您老認識他嗎？”說著，她指了指張仙。
我說：“當然認識，大名鼎鼎的張仙，挾彈打天狗，保護孩子的神仙！”
張仙顯然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那一類，他僅僅是微笑著，說道：“哪裡哪裡，這都是傳說而已，我沒有那麼大的神通。”
九子母道：“以前，人們認為，天空中有天狗，專門害孩子。孩子從天上降生人間，還沒有到人間，天狗看見了，就在空中，就趕去把孩子吃了，或者把孩子嚇回去了，或者把孩子嚇跑了，無法降生人間。因此，如果一對夫婦結婚幾年，還沒有孩子，他們就會認為，是天狗吃了他們的孩子，或者把孩子嚇跑了，所以，就去祭拜張仙，請他用彈丸把天狗打跑，讓他們的孩子平安降臨人間。”
我說確實有這樣的說法。
九子母繼續道：“此外，人們認為，天狗還會透過人家的煙囪下到人間，散佈天花病毒，殘害小孩。因此，人們也會祭拜張仙，祈求他趕跑天狗，以免孩子受到天花毒害。後來，科技發達了，人們對生育的神秘感在很大程度上消失了，天花作為一種強烈的、致死率高的傳染病，被人類徹底消滅了，也就極少有人去祭拜張仙了。人們要解決不生育的問題，首先會去醫院診治，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於是，張仙作為神靈，也就被人冷落了。”
張仙道：“這是科學的進步，可喜的進步，是大好事。我的香火，是小事。”
九子母道：“後來，他的廟，也被人改成了觀音堂。觀音是大慈大悲的，看到張仙打天狗，觀音就要批評，張仙受不了，再說，同一個廟，兩個神靈，孤男寡女的，也不方便，他就離開了。正好，痘司娘娘也沒有了居住的地方，他們兩人原來的專業，都是保護兒童，是同行，又遇到相同的問題，‘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從同病相憐發展到相愛，他們就結婚了，都住在我這裡，我也是他們的同行。”
我拍手道：“很好很好！你們兩個不僅丟了專業工作，而且把住所也給弄丟了，按理說，這也太不走運了，但是，這些磨難，卻成就了美滿的婚姻，總的來說，你們還是非常幸運的！不過，你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住房，不覺得可惜嗎？”
痘司娘娘道：“一點都不可惜啊！這有什麼可惜的呢？人類，特別是天下的孩子，永遠不會出痘，永遠不再患天花，這不正是張仙和我代表的美好願望嗎？現在，這兩種烈性傳染病都消滅了，八十歲以下的人，都沒有麻子臉了，這樣的願望早就實現了，我們也就心滿意足地退出了，沒有了香火，沒有了廟宇，都沒有關係。我們不能再為民眾提供心理安慰，被民眾遺忘，是正常的，是大好事。”
我聽了，肅然起敬，道：“你們能有如此高尚的境界，如此平和的心境，如此通達的思想，就不會沒有香火的。”
九子母道：“冥間社會的那些事情，我們暫且不管。人間社會的事情，我們不能不關注。我剛才和呂真人說，人口出生率低迷，對社會的發展而言，可不是好事啊！重男輕女這樣的腐朽思想，是人口出生率低迷的思想原因之一。”
我說：“現在，多少獨身男女，不想結婚了。你們看看，觀音三姐妹等佛教男神女神，就不說了，清溪娘娘、天后娘娘、玉面狐狸、白骨精、玉兔、賭神迷龍、賊神時遷等等，都是單身。”
痘司娘娘道：“真人啊！您想想，不要說清溪娘娘，就是玉面狐狸，她願意嫁給時遷，還是迷龍？實在太懸殊、太不搭了吧？清溪娘娘常說，好男人都是別人的老公，在她眼裡，只有關羽關雲長那樣的男人，才有資格做她的老公。您老人家想想，像關雲長哥哥那樣的男人，天地之間有幾個啊？關雲長是兒子關平也出道的人物了。有人把關平介紹給玉兔，約了幾次會，玉兔不幹了，說關平門第、長相、武功都無可挑剔，但是，人文修養太差，文藝水平太低。您說，玉兔這樣的姑娘，自己的長相固然還不錯，但出身低微，法力也不怎麼樣，竟然還看不起關平。您讓他嫁給時遷、迷龍，殺了她，她都不願意，別說清溪娘娘等人了。再說，清溪娘娘、天后娘娘、玉面狐狸、玉兔這樣的人物，不是科技精英，就是金融精英，要麼就是官場精英，她們即使願意下嫁給迷龍、時遷之類的男人，迷龍、時遷他們敢要嗎？不可能啊！”
我說：“要都像織女就好了。織女門第何等尊貴，她本人是多麼優秀，心靈手巧，但她心甘情願地嫁給了牛郎。”
痘司娘娘道：“那是牛郎用了傳統中底層社會慣用的無賴手段，在織女洗澡的時候，偷了織女的衣服，來威脅、強迫織女的。放到現在，這是確確實實的犯罪！起碼判個三年五年。織女沒有像李家莊黑皮阿三的妻子白小妹對付騷擾她的肖阿狗那樣，連續幾把泥土，把牛郎的眼睛弄傷，算他牛郎幸運了。現在有不少人，熱衷所謂的傳統文化，難道還要讓牛郎欺負織女那樣的事情重演？乃至提倡或者慫恿時遷和迷龍他們效法牛郎？”
我趕緊說：“當然不是的啊！我的意思是說，找物件結婚，不要多考慮門第、財富之類的事情，主要是兩情相悅。”
痘司娘娘道：“門第、財富，怎麼能夠不考慮呢？門第、財富當然是考慮的因素，但是，更加重要的是，門第、財富等背後的因素和衍生的效果啊！這些，都會對您說的‘兩情相悅’產生嚴重的影響的。真人如果不信，白牡丹現在還單身著，您介紹給鐵柺李試試，能成嗎？您當年撮合韓湘子和何仙姑，還沒有成呢。”
我說：“娘娘說得有道理，還正是這樣。我想，古代社會資本呆滯，社會生產率低下，社會階層嚴重固化，富貴人家，祖上積累的財富，祖上的榮耀，子孫可以享用好幾代，因此，門第自然就重要了。可是，今天，資本活躍，社會生產率很高，社會階層不再固化，一個人或者一個家庭的財富和社會地位，可以在短時期內改變。因此，門第和財富，不再像古代那樣重要了。可是，即便如此，向上提升，畢竟還是比較困難的。現在的年輕人不願意結婚，原因可能還在這裡。”
痘司娘娘哈哈大笑，說：“真人啊，您真是OUT了！清溪娘娘等，都早已實現財務自由啦！何況，趙公元帥、五路財神也是獨身，您總不會以為連他們還沒有實現財務自由吧？不管男女，其實，他們不願意結婚，工作繁忙、壓力山大，這是主要原因，他們覺得這樣的生活也還不錯，這是次要原因。財務自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何況，除了財務自由，還有事業心在。”
我說：“但他們以後總要老的啊。”
痘司娘娘道：“他們自有他們的想法的，也許年齡再大一點，他們會結婚的，或者，到了那個時候，自然會有辦法的。車到山前必有路麼！”
九子母說：“那生育呢？”
痘司娘娘道：“生育不生育，無所謂啦！再說，她們要想生育，也不難。”
九子母說：“她們不結婚，如何生育？”
痘司娘娘道：“如何生育？她們辦法多著呢，例如，凍卵，人工授精，代孕等等，都可以啊！現在科學發達，這些都是小菜一碟，只要有錢，都可以啊！”
九子母說：“我一點都不懂，一點都不懂。”
我說：“對了，你們結婚有些日子了吧？怎麼還不生寶寶？男女都一樣，你們可不能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啊！張仙，你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嗎？”
張仙急忙道：“完全沒有！完全沒有！我們兩個，都完全沒有這樣的思想。”
九子母說：“是不是孩子姓誰的姓，你們有分歧吧？”
痘司娘娘說：“不是的，不是的，姓誰的姓，我們倒都是無所謂的，真的是這樣。”
我說：“那你們很難得。我聽到一件事，跟你們講講。女子某甲，和女子某乙結婚，他們兩個，都是獨生子女。再結婚之前，他們約定，第一個孩子，按照傳統習慣，姓男方的姓，第二個孩子，就姓女方的姓。至於孩子的性別，現在男女平等，就不計較了，讓老天爺定。”
九子母、張仙和痘司娘娘異口同聲地說：“這個很好啊！”
痘司娘娘還舉例說，她所認識的某某某、某某某，生了孩子，就是這樣處理的。
張仙道：“姓了我的姓，又怎麼樣呢？我的父親、祖父、曾祖父、高祖父的名字，我都是記得的。可是，高祖父以上，我都不知道名字了。我還是記得比較多的，有些人，連曾祖父的名字，也未必記得了。是否被後人記得，不在於血緣，更不在姓氏，而在於有沒有被後人記住的理由。和立德、立功和立言相比，血緣也好，姓氏也好，算得上什麼呢？”
痘司娘娘道：“承蒙呂真人關心，我們現在不生孩子，主要原因，還在經濟方面。我們兩個，連工作都沒有，房子都沒有，現在借住在九子母娘娘這裡，她不肯收我們的房租，我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如果我們再有了孩子，溫飽都會有問題。”
九子母道：“痘司娘娘這樣說，就見外了。當初，你收留我，連衣裳，我都是穿的你的，房子就更加不用說了。你我的交情，是患難之交啊！你們一家，住在我這裡，想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你們生了孩子，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如果你們經濟社有困難，我會幫助你們的，不要怕。”
痘司娘娘道：“夫人的情，我和張仙都領了。可是，聖人說，君子不竭人之歡啊！成年人靠父母生活，叫啃老，現在社會上經常有批評啃老族的話題。我們啃老朋友，那就更加說不過去了。”
我說：“娘娘和張仙，都還沒有工作嗎？”
張仙說：“我們原來的專業狹窄，不像許多神靈那樣，幾乎包治百病，工作就難找了。再說，我們都沒有文憑，沒有過硬的專業證書，找工作，就更加難了。上個月，我找到了一個私立幼兒園保安的工作，痘司娘娘也在那個幼兒園找到了保潔員的工作，我們夠幸運的了。下個月初一上班。”
我搖了搖頭，說：“保安和保潔，你們有點大材小用了。你們兩個的工資，合起來，不到八千吧？如果租房子，一大半去掉了，再加伙食費，零用等等，還有社交等等，幾乎是月光一族了。至於買自己的房子，那就根本不要想了，房價那麼貴。”
痘司娘娘道：“完全是這樣啊！哪裡有什麼條件生孩子？現在的孩子，可是兩腳吞金獸啊！你們看看，如果生了個像紅孩兒那樣的問題少年，就更不得了了。”
我說：“娘娘怎麼能這樣想呢？牛魔王和鐵扇公主生紅孩兒，你和張仙，兩個大好人，生出來的孩子，肯定不會像紅孩兒的。”
痘司娘娘說：“不過，如果孩子像挪吒呢？有出息固然有出息，但那叛逆期的折騰，我們也受不了，要請太乙真人那樣的名師訓導，學費肯定是不低的。”
我說：“你們生的孩子，肯定不會像挪吒的，這個你們放心。你們生的孩子，我作一個預言：肯定會像善財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