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蔣碧茵，卓華濤的臉立刻變了顏色，他當然沒有忘記蔣碧茵的忌日。
當年蔣碧茵離世的時候，一定要去棠山上埋葬，並且堅決要求以後不和卓華濤合葬，死不同穴。
蔣碧茵這是恨透了他，卓正揚還小的時候，他常帶他回去掃墓。後來，賴美蘭進了家門，卓正揚慢慢長大，變得越來越不服管教。
這個兒子毫不掩飾對他的譏誚和恨意，父子關係已勢成水火。
卓華濤在卓氏呼風喚雨慣了，根本不能忍受卓正揚對他的漠視。當賴美蘭提出送卓正揚進京城的國際學校讀書時，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當時他也是賭了一口氣，想將卓正揚放逐，逼他低頭。
卓華濤時常也後悔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只要卓正揚稍微低下頭，他一定會不計前嫌，和他緩和關係。
卓正揚，畢竟是他和蔣碧茵的兒子，她是在他心裡生了根的女人。
卓正揚見卓華濤臉色難看，心裡冷笑，好像真的戳到他的痛處了一樣，“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先上樓了。”
“站住”，五十多萬，卓正揚花了也就花了，可總得有個名目。
“這錢你到底拿去幹什麼了？”現在的年輕人，黃賭毒樣樣在行，卓華濤擔心卓正揚會沾上。
“燒了，我說過了”，卓正揚輕描淡寫地說。
“啪”地一聲脆響，卓華濤給了卓正揚一巴掌，他真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卓正揚，別以為老子治不了你，你這兩年乾的荒唐事還少嗎？”
“那也是跟你學的。”
“你”，卓華濤臉色鐵青，他眼睛四下搜尋，想找個趁手的東西，看見茶几上的菸灰缸，一把抓起朝卓正揚砸去。
菸灰缸頗有些分量，擦著卓正揚的額頭邊飛過去，霎時間他額頭流出了濃稠的血液，緊接著“砰”的一聲，客廳裡的電視機螢幕被砸得四分五裂。
躲在一邊看好戲的賴美蘭姍姍來遲，撫著卓華濤的胸口替他順氣，小意安慰，“好了，小揚才剛回來，你就發這麼大火，得多傷他的心。”
這又是在給卓華濤上眼藥，卓正揚不想看她惺惺作態，轉身往樓上走去，賴美蘭在身後喊道，“小揚，等等，我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
樓梯拐角處，卓正揚看見十歲的卓正越正露出恐懼的神情看著自己，他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開啟房門，他進了浴室，將水量開到最大，任由水流如暴雨般打到自己身上。
他不該對他有任何期待，十年前就該斷了一切妄想。
賴美蘭拿著紗布和碘酒進了卓正揚的房間，浴室傳來水聲，她四下打量，見床上放著他的揹包，好奇心大起，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拉開了拉鍊。
賴美蘭一件一件翻看裡面的東西，看到一套格子的四件套時，上手摸了摸，有些嫌棄地收回手，這什麼料子，這麼扎手。卓正揚出去一趟，品味怎麼變得這麼差了。
最裡面是相機，她知道卓正揚喜歡攝影，一直隨身帶著，正要開啟看裡面的照片，身後傳來一道冷嗖嗖地聲音，“你在做什麼？”
賴美蘭手一抖，相機差點掉到地上，卓正揚接了過來，她絲毫沒有被人抓包的尷尬，大方地說，“我過來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順便看看你有沒有什麼衣服要洗的。”
“不用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那好吧，小揚，你早點休息，有事你叫我。”
賴美蘭剛走出門，身後的房門立即被關上，傳來鎖被反鎖的聲音。她揚了揚眉，心裡暗罵，小兔崽子，還收拾不了你，姑奶奶早晚叫你跪著求饒。
——
趙影帆在房裡整理自己的行李，都是卓正揚買給他的。奶奶似乎沒有發現，她出去一趟，身上的東西全部換了。
趙影帆知道自己是掩耳盜鈴，奶奶是尊重自己的隱私的，所以才沒有點破。
王英花是個極其精明的老太太，洞悉世事，年近七十，但身體依舊硬朗，耳聰目明。
王英花年輕的時候，參加過娘子軍，扛過槍，殺過鬼子，後轉入地下，做過聯絡員，收集情報。
解放後王英花進了鋼鐵廠，她幹起活來不比男人差，拿過多次三八紅旗手、勞模，誰提起王英花，都會豎起大拇指。
從書裡面掉了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串數字，肯定是卓正揚寫的，應該是他的電話號碼。
要打過去嗎。
趙影帆猶豫了，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如果是個普通朋友，她可以大方地跟他分享回家後的生活，但趙影帆很難界定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者說，沒有關係。
既渴望聽到卓正揚的聲音，又害怕聽見，脫離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趙影帆總感覺，卓正揚和她中間有一條界限，具體但是無形。
卓正揚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她能感受他對她的依戀，但卓正揚從來沒有對她坦白地說過他的心意。
他們之間，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
回家後的生活比較忙碌充實，清水巷後面有一大塊荒地，附近的人都在那裡開荒，種些蔬菜平時自家吃。
王英花開了大半畝的地，今年收了一些玉米。上午天氣涼快，趙影帆和奶奶便坐在院子裡用矬子將玉米脫粒，曬乾了，就是雞鴨的口糧。
收了最後一點辣椒、茄子，拔了地裡的老秧子，就開始灑白菜種子了。
王英花的退休工資不低，但她勤快慣了，這些農活是丟不開手的。
開學前兩天，趙影帆的姑媽趙雲帶著兒子李毅過來了。李毅一見她，便親熱地摟著她的脖子，“么么，你胖了。”
么么是家裡人對她的稱呼，這一輩她排行最小。趙影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真的胖了嘛。姑媽也在一邊附和，說胖了也長高了一點。
唉，吃了那麼多保健品，肯定是會胖的。
趙雲來了就開始幫王英花做事，中午飯也是她主廚，別的不談，趙雲是真的很孝順。
一家人邊吃飯邊聊，趙雲今天心情很好，頗有些興奮，“媽，我找到工作了，而且工資還不少呢。”
趙雲和姑爹李忠去年從棉紡廠雙雙下崗，李忠買了個麻木在街上拉貨、載人，趙雲則一直在四處打零工，一家人生計有些艱難。
“做什麼？”王英花說。
“保姆，卓家，您知道嗎，可是咱們葉城的首富，給我開的工資也不低”，趙雲喜滋滋，彷彿天上掉了一個大餡餅，正好砸到了她的頭上。
趙影帆手裡的筷子掉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聽到卓家，她的心就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個姓，不算稀有，可也絕不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