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夢在歸家的時候,並未告訴柳若雪她到底是什麼人,若是柳若雪知道了她和夏若夢發生的事情,還會對她如此溫柔嗎?
江如畫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那一定是不可能的吧……
在柳若雪離開之後,江如畫掙扎著有些綿軟無力的身子坐了起來,環視著整個房間,這兩天來到了夏若夢家裡之後,她甚至還沒好好看過若夢的私密臥室到底是什麼樣子。
杭城江景別墅裝潢過去都是由江如畫設計的,所以她其實並不知道夏若夢喜歡什麼,真正來到夏若夢家裡的時候,她才知道夏若夢那狂野的外表之下,居然有一顆喜歡貓爪卡通紫色牆紙的少女心。
牆上的壁掛式薰香一直散發著淡淡的茉莉花香氣,那並非是她喜歡的氣味,似乎夏若夢也並不太鐘意這種味道,而且夏若夢已經離開了蓉城很多年,在回來的時候她也並未看見夏若夢換上新的薰香,所以到底為什麼夏若夢房間壁掛式薰香依舊在運作呢……
雙人床旁邊的書架上的書似乎已經被清空,但落灰的痕跡表明了這裡過去已經放著不少書籍,如今只留下了十數本精裝版的本格推理小說,都是一些如今市面上難得一見的東西,其中甚至還有綾辻行人簽名版的十角館殺人預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
旁人也許會認為那些書是什麼很珍貴的古早本書籍,所以才被夏若夢留了下來,但江如畫知道並不是這樣。
《獨眼少女》《占星術殺人之謎》《十角館殺人預告》,這些都是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夏若夢喜歡看的本格推理小說,而她在閱讀之後,也沉迷在了其中。
原本對閱讀小說不怎麼感興趣的江如畫,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升起這種興趣。
那些書,其實是見證了她們過往的東西,夏若夢說話的時候雖然好像一直含著刀子,但她還是將這些珍貴之物永遠保留了下來。
雖然這裡不是杭城,也不是她和夏若夢那江景別墅“愛巢”,但這裡好像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她們當年的影子在裡面。
越是看著這些佈置,過去的事情就越是開始佔據她的內心,她突然覺得,自己瞭解夏若夢的程度好像比自己所知的還要少……
兩個小時以後,玄關處傳來了把手轉動的聲音,隨後傳來的便是夏若夢和柳若雪聊天的聲音。
而在夏若夢走進江如畫臥室之後,江如畫自然是免不了被夏若夢劈頭蓋臉一頓教訓。
“小公主,你又這麼折騰我,真想讓我把你送回去是吧!”
“咳咳……我這副樣子,到底該怪誰啊……”江如畫披著大衣,幽怨的瞪了夏若夢一眼,明明坐硬座,讓她一個人睡大床這種事情都是夏若夢的錯——好吧,雖然她也有那麼一點點問題,但是主動的責任不都在夏若夢身上嗎!
“當然怪你咯,要不是你非要來,怎麼會有這麼多麻煩事。”夏若夢拿起江如畫的水杯,又給江如畫泡了一杯熱薑茶,“別瞪我了,你就是瞪死我你的病也好不了一點,生病了還是這個爛性格,怎麼別人家的大小姐都那麼可愛呢。”
夏若夢放下水杯之後,一個軟枕頭直接飛到了她的臉上,在那之後便是江如畫那憤憤不平的眼神。
但是夏若夢卻意外的沒有生氣,這世上能讓她被蹬鼻子上臉還能保持著平靜情緒的人,到現在這個時間,也只剩下江如畫了。
“幹嘛朝著我丟枕頭啊?你睡過的枕頭都帶病毒的,難道你想把你的流感傳染給我,好讓我陪著你一起躺床上啊。”白了江如畫一眼之後,夏若夢將買來的退燒藥放在了江如畫的手上,“再吃點藥去睡一覺,晚上我會給你煎藥的,得病了還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這,真的不讓我安生一點。”
“夏!若!夢!你是不是不說話會死啊!”雖然江如畫知道夏若夢對自己的“挖苦”並沒有什麼惡意,但她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從大學那會開始的時候,夏若夢對待其他人的態度就和對待自己時截然不同,就好像自己很好欺負一樣。
“你怎麼想是你自己的事……”夏若夢很好繼承了她老爹的性格,遇到不想回答的事情就直接攤手聳肩,“不過小公主別忘了,現在你才是病號,如果小公主繼續這樣的話,那我只能當個惡人把小公主送回去咯。”
算你狠——江如畫的心裡如此想著,她只能將快要說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用薑茶送服了退燒藥之後憤憤不平的躺回了被窩。
……
……
“若夢……若夢……”不知過了多久,江如畫在夢裡朦朦朧朧的喊著夏若夢的名字,然後突然驚醒了過來。
她又在夢中夢見了夏若夢獨自離開的場景,不過還好……這只是夢而已。
夏若夢就坐在她旁邊的書桌旁,戴起了一副眼鏡不知道在寫著什麼東西,好像也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也許那份囈語確實只存在於她的夢境之中。
江如畫永遠不知道夏若夢為什麼如此沉迷這種事情,如果是看小說的話,她還尚且可以理解,只是寫作而已,真的能夠激發人這麼大的興趣嗎?
話雖如此,但從很早很早以前起,江如畫就喜歡看這副模樣的夏若夢,認真安靜的夏若夢總是那江景別墅與她人生中的別樣風景,雖然站在一旁盯著某個人一直看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種極度無聊的舉動。
但江如畫卻從未覺得這樣過,對於她而言,安靜的夏若夢就好像是藝術作品一般,將原本那種野性與張狂完全收斂起的藝術品,對於一個覓得世之珍寶的收藏家來說,那份珍寶無論放在展櫃裡觀賞多少次,收藏家本人都不會覺得厭煩。
夏若夢對於江如畫來說,就是如此。
其實江如畫一直都知道,對於夏若夢來說,那片燦燦星河才是更適合她待的地方。
夏若夢生來就有一直冥冥不可知的氣質,無論在何處都不會顯得奇怪,無論在哪裡都是如魚得水,其實很多人都是如此認為,只是她一直渾然不自知罷了。
即使那種最為矛盾的氣質展現在夏若夢的身上,也不會出現什麼違和的感覺,冰藍色的長髮帶著閃耀的耳釘,如此裝扮卻配上素淨的臉與黑框眼鏡,任誰也無法展現出一種文學系少女的氣質,但偏偏夏若夢就真的可以。
“其實她去演藝圈更好,你不覺得嗎?無論是什麼盛裝,對於她而言就好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樣,生來註定就是焦點的氣質,但卻是這種命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女人。”——江如畫的腦海中想起了當年江懷雲對她說的話。
時至今日,她依然對江懷雲的這通話很認同,夏若夢生來就應該是名流圈子裡的女人,即使是在眾星雲集的酒會上,也不過只有寥寥兩三人能和她的氣質相提並論。
“你醒了,小公主?身體好點了嗎?”夏若夢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筆,看向了江如畫的方向。
這也令得江如畫頓時倍感奇怪。
因為夏若夢在創作的時候從來都要保證絕對安靜的環境,就算是她也不能在夏若夢創作的時候打擾她,這一點甚至被寫入了兩人的契約之中,就算她真的偶有打擾夏若夢的情況,夏若夢也會等到創作完了再和她“算賬”。
這次夏若夢居然主動停下了手裡的事情,來關心她的情況?
“嗯……好多了……”江如畫沒有浪費夏若夢這寶貴的“溫柔”,果斷接過了她的話茬,“說起來,你不是不寫小說了嗎?為什麼突然又改變主意開始創作了?”
“根本算不得什麼文學作品,就算發表了也不會有什麼讀者的,想看看嗎?”夏若夢說著便將自己手裡的文稿遞了過去,“不過是我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江如畫接過夏若夢的文稿,大概看了一遍裡面的內容,發現似乎是一段有關於古代言情的故事。
大概講的是東漢末年,隴西的一位女子為了生計而上山採藥,在山上見五色霞光,入霞光之中方知此乃神女尋良緣,天為親,地為證,雖同為女兒身的二人就此成親。半年之後,女子因為思念親人慾下山尋親,神女勸阻無果,只好放女子下山,女子進城之後方知鍾會已滅蜀矣,漢室已亡數十年,城中竟無一人識得女子,待到女子返回山中尋找神女之時,行跡渺然,舊路不復存在。
“藍本是劉晨遇仙?”江如畫晃了晃手裡的稿子,有些好奇的問道。
“沒想到小公主見識還挺廣的,就連這個故事都知道。”夏若夢沒有否認,正是住持給了她劉晨遇仙的卦辭之後,她才時來興起創作了這個故事。
“我說啊,你是不是有點太小看我了,這種古典故事我還是瞭解更多的,倒是你……”江如畫說著喝了一口涼水,潤了潤自己有些乾啞的喉嚨,“若夢你不是最喜歡寫推理小說了嗎,為什麼如今卻寫著這種故事呢?”
“推理小說如果是寫來自娛自樂,自我感動的,那這種行為本身就沒有意義……我不會允許自己做這種傻事,但寫點莫名其妙的東西來舒緩自己的情緒,也不失為是一種娛樂方式。”夏若夢江如畫手中收回了書稿,放回了自己的抽屜裡,“而且這種東西,就算我不滿意,直接撕掉就好了……如果創作推理小說的話,一下撕掉那麼多的心血,挫敗感還是太強了。”
“那為什麼不和以前一樣,靠著你的文采賺錢呢?再怎麼說,這比現在這種生活強吧。”
“小公主什麼時候起,喜歡關心我這個俗人的生活了呢?”夏若夢面無表情的看著有些疑惑的江如畫。
說到底,她沒法這樣做的真實原因,不是因為小公主當年所做的事情嗎?事實上,她有兩本新書至今都鎖在箱子裡,沒能成功出版,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年的事情,讓她背上了一個失德的名頭。
但她不會告訴江如畫真相,永遠都不會,她只是用著有些淡漠的語氣繼續說道:“現在這種生活也沒什麼不好,無論是寫作還是藝術,都要浪費我相當多的心血。這種日子雖然麻木了一些,但我可以不用費腦子了,像個機器人活著反而沒那麼累。”
雖然夏若夢的話是如此,但江如畫從她的話語裡聽出了疲憊,盡力維持的平靜情緒下隱藏的是某種身心俱疲的感覺,“沒那麼累”顯然不過只是她逞強的話語罷了。
收好文稿的夏若夢莫名的嘆了口氣之後站起了身,準備朝著門外走去,但是江如畫卻突然拉住了她。
“怎麼了,小公主?”夏若夢看著江如畫,小公主好像有話想說,但卻又一言不發,搞的她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你能不能……別走,今晚就陪陪我。”
江如畫拉住夏若夢的那隻手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明明是個病人卻抓的她有點手臂發疼。
夏若夢本來是想點點頭說一句好,把小公主先哄好的再說,畢竟一開始她也沒打算一個人睡,放江如畫一個病號自己在床上,但不知為什麼,夏若夢看著如今江如畫這般有些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卻生出了有些想要“欺負”她的想法。
“本來我想一個人睡的,小公主這麼想我留下來呀?那好啊,你說一句‘求求你了,若夢~’怎麼樣,這樣我就留下來哦。”
“誰要求你啊!”江如畫說著“氣憤”的直接甩掉了夏若夢的手,有些倔強的看向了窗外。
“真的嗎?小公主,那我真的走了哦?”說著夏若夢便徑直朝著門口走去,這操作也把江如畫直接氣了個半死,這個蠢女人怎麼五年過去更加不懂她的內心了!
“夏若夢!”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也讓她再次竊笑之後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