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凌子虛（四）

提到凌子虛，人人都會嘆上一口長氣。

他留下了許多記錄在冊的光輝，卻沒一人發現，他這樣很不正常。

華國的除妖師，繼承了修真者的理論，境界提升，肉身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靈術滋養也好，橫練肉身也罷，兩條路必須要走一條，才可能達成境界的提升。

但所有人都認為，他是修心訣投機取巧，才能混了個大神通。

但修行這碼子事，一定是腳踏實地的。

所以，他既不會靈術，身體也弱得不行。

“凌子虛知道吧？你覺得自己再牛逼，還能比他牛逼？”

“他不腳踏實地，現在就那個逼樣，連個大型犬都打不過！”

清河的圈子裡，總是這麼拿他當反面教材。

一邊是對他的鄙視，另一邊，亦是對他糟蹋自己天賦的惋惜。

這些，凌子虛都知道。

但他不僅不惱，反而是咧嘴一笑，任何人質問他，他都能坦然地回答一句。

“對啊。”

他依舊和從前一樣，擺地攤幫忙找找公交卡，遙控器之類的東西。

免費算命，藉機摸美女小姐姐的手，有機會便加個微信，來一場短暫的愛情。

逐漸的，他在清河的名聲，越來越差。

憊懶，敲詐勒索，不求上進，除妖師之恥……

若不是顧風這人完全不講道理，一瘋起來真的要上門拆家，估計凌子虛會在大街上，被指著鼻子罵。

只是，很多時候，凌子虛都會獨自坐在陽臺，望著天空，靜悄悄地喝酒。

清河圈子裡看他沒心沒肺，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沒心沒肺。

但是，就是找不到快樂。

是不開心嗎？

不管是泡妞還是捉弄同行又或者欺負靈怪，都是特別開心的事。

但總是缺少了點什麼。

具體缺的是什麼，他又說不上來。

他再也沒有想過修煉，也再也沒運轉過哪怕一個周天。

直到半年前，因緣際會，他被楚人美附身了一次。

之後，楚人美和黃大仙搬來了清河，死皮賴臉地住進了顧風家裡。

凌子虛那孤寂已久的心，熱鬧了起來。

他從小到大，就沒什麼朋友。

除了顧風以外，交流最多的就是宗門裡的師兄弟們。

但師兄弟和他不一樣。

他的時間太多，每天都無所事事，師兄弟們則是除了出任務，幾乎都在修行。

厲鬼和保家仙的組合，看起來很奇怪，也很有趣。

他抱著收兩個小玩具的心思，將兩人留了下來。

這一收，便開啟了另一扇大門。

他的朋友開始越來越多，生活也不再那麼枯燥，越來越有趣。

甚至，他們開了個公司，裝模作樣地做起了生意。

他再也沒在陽臺上喝過悶酒，睡覺也變得踏實。

直到枯木軒一行，他遇見了那個糟老頭子，九華真君。

那是成名已久的大神通，整個華國除妖師圈子，見了他都得行禮，傳聞中登上大神通頂點之人。

袍袖一拂，便是幾十裡神宵蔽日。

他腦海中突然就閃過了一幕。

水藍色的清輝之鎖，將整個空間全數囚禁，內裡的生死，由他定奪！

這一幕是那麼的真實，真實得好似發生過一般。

之後，九華真君和他最重要的兩個朋友，即將展開死鬥。

他腦子一熱，鬼使神差地對九華真君用了三清九脈大神通。

雖然僅是一瞬，但他真的做到了，攪亂了九華真君執行的氣息。

那一瞬間，九華真君彷彿一臺超級計算機，拉滿了效能跑程式的過程中，被他塞進去了一個BUG。

瞬間宕機。

雖然重啟得極快，但宕機了，就是宕機了。

凌子虛自己都懵了。

不應該啊？自己不會靈術，怎麼可能攪亂得了九華真君的氣息呢？

凌子虛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

於是，他找了個藉口，美名其約不想看著同為大神通的九華真君死，將九華真君攔了下來。

之後，他又試著用三清九脈，給九華真君灌輸了一個概念。

想要傳承道統，可以來清河找他。

回到清河，他翻閱了宗門裡的典籍記錄，方才知曉了梁修禮和玄清澗的恩怨。

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沒過多久，九華真君帶著他的寶貝徒弟，真的來了。

為了防止九華真君失控，和梁修禮拼個魚死網破，凌子虛只能捨身拖住他，將他留在那間小屋之中。

緊接著，又是給他翻譯功法古籍。

這些功法凌子虛一眼就能看明白，但為了確認可行性，以及更好的提升效率，他總是會用清輝之氣在自己的體內跑上一輪。

越是跑下去，他越覺得不對。

似乎哪裡出了問題？

思來想去，他突然明白了。

氣海！

他用清輝之氣，在體內構建了一個模擬的周天執行經絡。

奇經吸進來的靈氣，會在氣海轉化，傳到八脈之中。

這裡面，氣海是必不可少的，最關鍵的點。

但氣海的位置是隨機的，每個人都不一樣。

他自己隨便模擬了一套經絡，卻能特別流暢地使用氣海。

這不是僅靠天才能解釋的。

是多次執行之後，留下的慣性！

察覺到了這一點後，作為三清九脈大神通的擁有者，他立馬便意識到。

很有可能，他的潛意識，讓人修改了！

這個人修改了他的潛意識，讓他以為自己是個不會靈術的廢物，心決定體，導致體術靈術一起廢掉！

是誰給自己下了這麼狠的毒手？

時隔九個月，凌子虛又一次用三清九脈給自己仔仔細細做了一次檢查。

檢查的結果，他驚呆了。

留在他神識之海里的，是清輝之氣……

冷靜下來後，他思考了許久。

只有自己，最瞭解自己。

曾經的自己會在神識之海中用清輝之氣，強行改變自己的潛意識，讓自己以為自己不會靈術和體術。

並且給自己灌輸了只要一學就會暴躁易怒，無法專心的潛意識。

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到底要不要解開？

他糾結了許久。

直到另一個契機來臨。

他窺視天機被反噬，三清九脈神通幾乎被廢。

維持自己潛意識修改的清輝之氣，黯淡無光。

他，又一次被拉進了內景。

那熊熊燃燒的內景裡，滿是不甘的火焰，擋在眼前的空氣之牆，永遠無法逾越。

他終於知道，曾經的自己，為什麼要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毒手。

原來，自己一直缺乏的，不是快樂。

是成就感。

如今的他，再度感受到了自己對成就感，發自內心的如飢似渴。

這份飢渴剜開他的骨頭，一點點地切割著他的血肉，催促著他，再度衝向那面牆去。

打碎它，撞破它，然後，得道成仙。

與生俱來的天賦下，他的內景中又出現了一個幻影。

他幻想出來的凌子虛，又一次飛蛾撲火，一頭撞死在了空氣牆上……

“周九華……你為什麼要逼我回想起這些……”

“我真的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