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石欄,姻親的隊伍排了整整十里長街,路過百姓皆探頭共賞,而我從曾經七皇子府處出發,等待謝長君來接我。
他騎著高匹駿馬,只是沒了出征時的披風,從另一側牆頭緩步走來,身後的兵士則排了一長串。
依舊是一身黑色勁裝,袖口上有淡色梅花的圖案,和他在天界的打扮只除了布料差別外,幾乎無差。
他下馬來,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痛苦,不過卻很快就消失不見,恢復成了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對我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請皇后娘娘乘上此車馬,隨臣等入宮。”
我定定的看著他,不知他是否還記得之前所言,可見他的神色沒有絲毫猶豫與可惜。
他莫不是,忘了罷?
應該是忘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不必再多細想了,現在唯一要緊之事在於,快些走完這人界最後一程,我好迴天界去繼續做我那閒散的小仙。
畢竟我實在沒有什麼再值得被圖謀的了。
也總覺得,自己不再想同他們之中任何一個再有聯絡……就好像,曾經等了多年的那個人,他回來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而陪伴我的那個人,他也找到了他所等之人,我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那便辛苦王爺了。”
“不辛苦,微臣的本分罷了,娘娘請。”
他伸出手來,定定的看著我,一切都很合理,一切都很順利,我和他之間沒有一人覺得有絲毫不妥之處。
雖然人間的契約並不能作數,但到底是和岑玦快要結契、那麼,該徹底和謝長君他,劃清界限了罷?
就從今日起,他與我再無任何瓜葛。
我將手放在他的衣袖上,他拖著,助我登上車馬。
簾子關上的那一剎那,只聽見他平靜的聲音傳來,
“微臣祝娘娘與陛下……永結同好。”
我愣了片刻,淡淡回了他一聲,“好。”
可他的手卻突然發力,將我手腕反手抓住,遲遲都沒有放開來,令我根本無法抽離回來,
一旁宮女見狀,只得掩著面輕輕“咳”了幾聲,“攝政王殿下,如今時辰不早了,莫要誤了吉時。”
我的手腕尷尬地伸出在簾子外,看不清外面握住我手之人的神色,四周依舊鑼鼓喧天,但是隱隱有百姓在竊竊私語。
“………”謝長君相對無言,遲遲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咳咳——!”總管在一旁,拂塵拍了拍衣袖,“吉時已到——!該起行了!”
然而他仍沒有任何反應,只緊緊抓住我,不肯鬆手。
他這是在鬧什麼?
之前不是裝作認不得我的模樣來?如今這幅作態又是為何?
於是我能很尷尬地、用僅有我和他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
“王爺,時辰快到了,我已登上了車馬。”
“娘娘,可是真登上車馬了?”
“是。”
聽了我的話後,他的手幾乎是一根一根才慢慢地放開,“………好。”
從簾外,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餘一個結實的背影。
這段小插曲很快就淹沒在了滔天的喜樂鐘鼓之聲中,無人在意。
人界皇宮的大門不是第一次為我而開,以往配色端莊威嚴,如今紅綢綾羅近乎鋪滿,漫天飛舞的流蘇幾乎亂了人的眼眸。
而文武大臣於大殿前齊齊跪下,馬車行至於殿前梯時,莊嚴穩重地停了下來。
“娘娘——請。”
謝長君將車簾替我拉開,做了個手勢,整個人竭盡謙卑的模樣。
我點了點頭,隔著層層珠翠流蘇,能看到幾乎遠在天邊站立著的任岑玦。
這一刻,心臟似乎控制不住的直跳,儘管我已沒有了妖心,不過,心底有個聲音似乎一直在提醒我,
不……他不是……不是他……並不是我所真正想的那個人……
那究竟是誰呢……
站在層層階梯之下,我竟然有一絲猶豫。
別去……你別去……
誰?
我微微瞥了一眼身側,就見謝長君和叶韻正站在一處,而他正神色複雜的看著我。
你不要……再跟他走……他並不是,真心對你……
這個聲音,究竟是誰?
不等我再多思索,兩側的宮女已經扶住了我的手,讓我踏上了第一階臺階後才鬆開來。
大典繼續,鑼鼓聲也繼續。
連帶皇室宗親——自然包括謝長君在內的一眾王爺公主等一齊在左右兩側的臺階上緩緩走上前去。
而我一步步踏著長階,身後鳳袍拖了長長一地,華貴已極。
“姒兒……你快過來。”
任岑玦身負冠冕紅裝龍袍,站立在至高處,對我淺笑著伸出手來,
我亦然回以他笑容,這個笑似乎已經跨越了無數時光,讓人難以招架,如今恍若夢境一般,讓我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能得償所願了?
縱然,不過是在人界修的一場美夢罷了。
我也不知為何任岑玦要陪我演這場美夢。
這場夢太過於美好,令我差點陷入此夢境裡來,情願永不醒來?
不,我還是得醒來,總覺得並不真實,總覺得,還有人在等我……
就連吳沛樂也在一旁,如此謙恭,一切太過於順利了,順利的讓人不敢置信,唯恐下一刻就跌落至底端。
我終是走到了任岑玦面前。
他的手一直伸出來,等著我將手放上去,就如同當年在妖界他見到我,對我伸出手來一般。
看著這幾乎如夢如幻的一刻,我將自己的手遞出,正欲輕輕搭上他的。
“慢著!”
這個聲音如同驚雷劃過天際,霎時四周護城門內湧進了大量士兵,塵囂頓時瀰漫喧天。
下一刻我的右手即被人給握住。
“你?你做什麼?”
“你跟我走!”
謝長君不由分說,他的眼神堅毅,不顧身份地就要拉著我往臺階下走去。
“三叔,你這是作什麼?”
任岑玦面無表情,看著四周湧上來計程車兵將他團團圍住,而他似乎刻意沒有收回兵權,幾乎任由謝長君如此行事。
“很顯然,自然是來劫親了!”
謝長君緊握住我的手。
“呵……這是在挑戰皇權。”
“那又如何?”
“謝長君,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女子而謀逆?不怕被凌遲?”
“心之所向,就算是,那又如何?”
我頓時有些懵,這……謝長君在搞什麼?他怎麼又突然讓我跟他走了?難道是想起來了?
“長君,你做什麼?快回來啊!這可是謀逆的大罪!”
“叶韻”站在一旁,很是焦急,
“長君!你快過來啊!”
謝長君不為所動,緊緊抓住我的手。
“哈哈哈哈哈——!”任岑玦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雙手甚至鼓起了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諸位,不必再演下去了,本尊的耐心有限,時間也有限。”
話畢,“叶韻”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深深看了一眼謝長君,就徑直朝著任岑玦走了過去,站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