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
我呆呆地走在這人界的都城中,普天之下,眾人皆大歡喜,唯獨我、只有我……不知等回到天界後……還有我的容身之地嗎?
完全沒有心思再去找薄命星君和天帝這兩個瞭解瞭解,如今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不重要了……
他們歷劫什麼的,也跟我無關了,生死由命罷。
我苦笑,明明是他們的劫,為何如今我反而是最受罪的那個?來回奔波……自討苦吃……自尋其辱!
既然岑玦上尊已經回來了,雖然我不知他這十萬年來經歷了什麼,才得以將魂魄歸位……
但是……我也是時候該繼續等他了。
年少時的執念而已。
連帶他告訴我,他其實愛的是我,我也不敢輕易相信,如此卑微到了谷底。
雨真的下得好大,此刻謝長君應該在和他師妹一起躲雨罷?又或許,邊疆沒有那麼大的雨……他們正在同乘一騎,互相說著蜜語。
連帶去邊疆的任務……恐怕他也忘了,果然,任何人都難過美人關也……
我低著頭,髮絲都被打溼了,也懶得用仙氣護體。
眼睛也逐漸模糊起來,耳朵卻還清明。
聽得不遠處的橋上,有個人正在喚我。
“姒兒……”
他朝我走過來,將傘置於我頭頂,給我用仙氣擋住了那些雨水。
“你去哪兒了?我很擔心你。”
“沒事,我……我只是……”
任岑玦伸出手指,輕輕抹掉我臉上的淚水和雨水,“你下次若要出去,一定要同我說,否則……我會難免很擔心你的。”
可是,你之前本來差不多就將我軟禁了啊……跟你說,你會放我走……?
我心底閃過一絲異樣,不知是哪裡怪怪的。
可面前的上尊卻如此溫柔……
“是他傷了你,對嗎?”
“………”
“既然如此,那就別愛他了,好不好?他不值得的……你雖不承認,但是我看出來了……”
任岑玦將傘丟下了橋,“我等了你一整日,以前本以為,凡人的一日不過煮茶的功夫,如今自己經歷,卻當真是度日如年,我怕我不等你一次,你就會跟他走了,畢竟他陪了你這麼多年……才知,無法想象你等了我這麼久……”
他牽起我的手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這次,不會再讓你等了。”
“重新……開始?可是我們就沒有開始過啊……”
“但你等了我這麼多年,不就是想和我在一起嗎,我不是你心中的那個人嗎?嗯?如今我已經在你面前了,就別去看別人了,好不好?”
我似乎被他蠱惑,也許是因為,妖心給了他的緣故……我對他,總還是有那麼絲斬不斷的深沉情意在,否則……不可能守著這麼淡薄的希望等了他足足十萬年。
“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顫抖著問他,如今我不敢再相信誰,畢竟……言語這個東西,口頭承諾……已經騙了我太多次了。
就比如當年,任岑玦拿走我的妖心後,對我承諾,只要我能飛昇成仙,就和我一起。
而當年那隻卑微的小鹿妖,就這麼輕易的相信了……
如今,我還能再信任他一次嗎?
“自然。”
任岑玦將我緊緊抱住,“這次……我不會再騙你了……”
騙我
又是騙我……
譬如他是,還有謝長君更是……
他之前騙了我,謝長君在人界,也騙了我……
這兩個神仙,說來真是可笑極了,怎麼總是想方設法捉弄我這小小鹿仙呢?到底是哪裡惹到了他們?以至於我如此悽慘……
還是說,這命裡有什麼人或仙在操縱這一切,令我這麼的承受折磨,近乎快要崩潰的程度?
我都快分不清了……究竟是助他們歷劫,還是我在歷劫……
過了不知道多久,可能雨也快停了下來,我只空洞地、聽見自己僵硬的聲音回答了他,
“好………”
就讓我最後再信一次吧……反正我這次,真的沒有什麼別的再可圖了……唯一可圖,就是我自己罷了。
或許……或許吧……
他似乎喜極而泣,用差點將我勒進他的骨血似的力氣緊緊擁住我,“好……好!姒兒……等你我不久回到天界,我們就昭告四海八荒……這次,我絕不負你!絕不!”
沒有聽進去太多……因為他所說的“絕不”已經讓我麻木,多少男子只是嘴上說說,卻從未付諸實際,又有多少男子上一刻對你深情款款,下一刻就能無情地讓你滾開………
我的腦袋一片混沌……曾經無數的記憶似乎在瘋狂捶打著自己的神識,讓我自己暈頭轉向……不知究竟、不知該怎麼應對……
可能看客們要是品鑑了這番故事,也會被饒進去……
雨停後……太陽依舊沒有出來,或許是因為……我已經快接近瘋迷。
“昭告四海八荒就不必了……你知道的,天界規矩在那裡。”
“天界規矩?”
他的眉眼驟然變得冷冽,下一刻卻轉而化為暖春的陽光,“不急,到時候再說,如何?”
“嗯。”我點了點頭,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
“跟我回皇宮罷?過不了幾日,便是朕的登基大典,雖是人皇比不得天帝,然卻是我歷劫必經之路。”
他說完,朝著我伸出手來,對我淡笑。
我正猶豫著差點將手指放入他的掌心,一道凌冽的靈力“唰”的一聲將橋劈成了兩半,我倆各自一邊。
“誰?!”任岑玦的暴怒聲響徹在周圍。
“還能是誰?自然是本上神。”
我眼睛差點以為看錯了!
“小潭?!”
面前的女子單腳點地,看到我之後衝了過來,“是我,我終於出關了!”
她得意洋洋的敲了敲我的腦袋,“如今我終於也是上神了!都過了……快十萬年了罷?”
“潭茵,你怎麼會在這裡?!”任岑玦在我們對面,面色不善。
“不在這裡,難不成看你再害她一次?你這虛偽小人!”
潭茵將我牢牢護在身後,“別怕,我可是上神了,能幫你教訓教訓他!”
潭茵是我多年摯友,或者說,她也是妖族修煉成仙,我們曾一起修煉過。
當時我們都是小仙,如今過去了這麼久,她真的做到了……飛昇成上神!
“你認為我還會傷害姒兒?呵!怎麼可能!”任岑玦的嘴角向下,“哪怕你如今成了上神,也不可能動得了本君。”
“你以為,當年我閉關是因為什麼?你這個偽君子!”潭茵大笑,“當年我不過是小仙,沒能阻止她將妖心給了你,如今你居然還敢來?!”
她話剛說完,拉起我的手來,“我們走!”
“你以為,你們還能走?!你可以滾,瀧姒……你必須跟我走!”
我朝他看了一眼,直覺告訴我不該回頭。
“對不起……上尊,我得走了。”
“………”
“別廢話了!我們快回天界去!等我回去,非要把章曳印這廝給狠狠揍一頓!居然讓你再碰到他!”
潭茵拉著我的手,正要往別處飛走時,身後傳來任岑玦的聲音。
“瀧姒。”
我彷彿是被什麼控制一般,竟然整個仙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你別走,你別忘了,他的命還在我手上。”
“他?”潭茵看了我一眼,眉頭一皺。
是……謝長君的命還在他手上……
如今天界都不管此事,這歷劫簡直如同亂了套!
“你不回來,我只能將他的魂魄給斬碎了。”
“!”
任岑玦用極其冷靜的口吻,彷彿在說今日晚膳用什麼的輕鬆語氣。
我立刻鬆開了潭茵的手,對她搖了搖頭。
“我沒事,你先回天界要緊,我很快就能處理好這兒的一切。”
潭茵捏了捏拳,“你還相信他?”
我苦笑,“誰知道呢?但打鐵的可不能因為這麼荒唐的理由而白白死吧?”
“荒唐?!”潭茵看了眼任岑玦,“上尊……哦不,妖帝,你確實荒唐至極!當年那麼對待瀧姒,如今作出這幅模樣究竟又是為了圖什麼?”
“我這次什麼也不圖,只圖她一個人。”
任岑玦肯定道,“潭姑娘若不放心,屆時,某命就在此,你可儘管來取。”
“說得好聽!上尊可是最會騙人與偽裝之人,這天底下誰比得過您?”
我制止了她,“沒事,你先回去吧,小潭。”
“可是!”潭茵看著我,“你真決定了?”
我點了點頭,“嗯,再信一次吧,反正……我也沒有什麼東西還能再被他所用的了……”
“好……”
“快回去吧,天帝那小子,見到你會很開心。”
“他一乳臭未乾的破小孩,才幾萬歲啊,高興個鬼!”潭茵說完,自己耳朵卻紅完了。
走之前,她鄭重其事的對我說,“如果再有變數,一定記得要來找我,我定會為你殺了這偽君子!”
“好。”
我剛說完,只覺得整個人疲憊不堪,而一雙手很快從我背後將我摟進他懷裡。
“這下,該和我回去了吧?姒兒……?”
當時的我沒想到……或者說,再次愚蠢了一次,我竟然一時鬼迷心竅,就忘了我身上,最該被圖謀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