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封家信引起的誤會

從聽到調動的訊息後,任飛燕心裡便忐忑不安起來,同時產生了一種失落感,直到調動名單公佈後才恢復了平靜。這不僅是因為她捨不得離開臥虎山,更是因為她那難以吐露的心思。當然,她是準備聽從分配的,但在思想上卻希望能和張玉花、仲志剛這些知心的同學永遠在一起。要麼一塊兒調出去,要麼,一塊兒留在這裡。現在,她的這一願望實現了,她心裡高興極了。

仲志剛把棉衣送下來的時候,正值秋收大忙時節,一天到晚,除了吃飯外,沒有一點空閒時間;晚上忙完了後,也已到了十點多鐘,勞累了一天的身子,實在懶得動彈。因此,棉衣一直未能拆洗。這使她心裡很著急。她既怕這次就把她或仲志剛調走了,棉衣做不完,又惦記著山上早晚寒涼,唯恐凍壞了他的身子。現在,大忙季節過去了,她決定休息兩天,把棉衣趕做出來。

昨天晚上,她就向李桂英請下了假,這會兒,她正獨自一人在宿舍裡,邊細心地拆著棉衣,邊默默地想著心事。想到仲志剛不久前受到的非議,心裡仍然忿忿不平。當然,她相信,再大的風波他也是能經受得住的,是絕不會因此而消沉下來的。對於這一點,她是放心的。可是,一想到仲志剛母豬河遇救的事,她心中便悵惘起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莫非救他的那個人確實不是我父親嗎?對仲大娘來說,無論當時的情況怎樣緊急,人家給自己把孩子從洪水裡救出來,顧不上說幾句感謝的話,也必然要感激地看一眼哪 !只要這樣,對方的面貌就永遠留在記憶中了,怎麼會連明顯的面部特徵都忘記了呢?如果說救志剛的那個人不是我父親,而是另一位大叔,那為什麼兩人的相貌會這麼相似,時間、地點也差不多。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她苦苦地思索著,思索著……忽然,她想起了什麼:“唉,我怎麼這麼笨呢?為什麼偏偏要一條路走到黑呢?這條路不能通,不能另找一條路嗎?”

於是,她又開始思考:聽母親說,我父親額上的那塊傷疤是日本侵略者在他老人家身上留下的印記,是哪一年留下的我卻忘記了。也許志剛落水時,我父親額上還沒有傷疤。雨季造林時,我見志剛右臂上有一塊紅記。他落水時還不到一週歲,又是夏天,這麼小的孩子只有可能戴的肚兜,不可能穿長袖,那麼救他的人應該有可能會見到孩子右臂上的紅記。對,我為什麼不寫信問問我父親?不對,寫信問不清楚,還是等春節回家再說吧。

她心裡高興極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不但他的夙願實現了,而且……而且什麼呢?隨著一陣激烈的心跳,她羞赧地低下了頭,沉浸在難以名狀的幸福之中。

一會兒,她又想起曲良才和蘇秀娟的婚事來。

在仲志剛下來送棉衣的當天晚上,她便向蘇秀娟說明了曲良才的心思。蘇秀娟聽了,雖然羞得滿臉通紅,但心裡卻很高興,但是她卻不好意思一口答應下來,便言不由衷地說:“這……哪能行呢?”

“怎麼不行呢?難道良才配不上你?”

“不是不是,我是說……你讓我再考慮一下。”

“這件事,現在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沒有時間扭捏了!你一定要在調動之前決定下來,以便要求領導安排調動人員的時候統籌考慮和有所照顧。既然你還要再考慮一下,我也不便勉強,至多在兩天內,你要把考慮的結果告訴我。”

蘇秀娟在回宿舍的路上便後悔不該對飛燕這樣說了:“唉,我早就發愁沒人來替我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可現有人家良才託飛燕當中間人,主動提出來,這是求之不得的事,而我卻又扭捏起來了!”她很想馬上回去告訴飛燕,但又覺得面子上過不 去,只好怏怏不樂地回到宿舍裡。

第二天早飯時,蘇秀娟在伙房裡見到了任飛燕,便把她叫到無人處,地說:“你昨天提的那件事,就按你和他的意見辦吧。”

飛燕高興地說:“這麼說,你已經考慮成熟了,決定下來啦!”

蘇秀娟紅著臉點了點頭。

任飛燕高興地說:“好!這件事就應該果斷點兒,這樣我就單等著吃你倆的喜糖啦!”

……

任飛燕就這樣回想著,不知不覺便把棉襖拆完了。她顧不得休息一會兒,又接著拆棉褲。無意中,她發現褲兜裡裝著什麼,掏出來一看,原來是仲志剛的一封沒有信皮的家信。年輕人的好奇心,促使她放下棉衣貪婪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她的臉色漸漸地變了,剛才的喜悅神情不見了,兩眼也變得模糊起來了。她揉揉眼睛,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這一次她確確實實地看清楚了,淚珠兒偷偷地從眼眶裡流了出來,她輕輕的長嘆一聲,心裡說:“唉,怪不得人家對我總是那麼一本正經,原來是這麼回事。過了許久,她把信收了起來,掏出手帕擦擦淚水,又暗暗地自責著:“咳,這是人家的一件好事,你應該高興才對,你倒哭的什麼呀?”

今天干活的地方離宿舍很近,張玉花為了幫助任飛燕早點兒把仲志剛的棉衣趕做出來,便趁工間休息回來了,一進門便笑著說:“死丫頭,你女婿的棉衣做完了嗎?”

正懷著紛亂心緒低頭做活的任飛燕抬起頭來,紅著臉說:“玉花姐,以後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怎麼是開玩笑呢?”玉花說著看了飛燕一眼:“啊,你怎麼哭了?”

飛燕趕忙否認:“誰哭啦?”

“那為什麼眼圈發紅,眼裡還淚汪汪的?”玉花邊坐下幫著做活兒邊說。

“那是我剛才不小心碰了一下,讓我揉的。”

“撒謊!你碰得倒也巧,怎麼能兩隻眼睛一起都碰了呢?叫我說,準是自己在這裡見物思人,思人生情,想女婿想哭啦。”

飛燕更加著急地哀求道:“好姐姐,求求你,以後千萬不要拿著志剛開我的玩笑了。”

玉花見飛燕的神情與以往確實不同,證據著重中帶著悽婉,猜想其中必有文章,但仍然笑著說:“哎呦,我還想給你倆當紅娘呢!為什麼連個笑話都不讓開了?”

飛燕把志剛的家信遞給玉花,喃喃地說:“你看看就知道了。”

玉花展開信一看,其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

關於你的婚事,你姑聽說姓柳的那個閨女不跟你了,前些日子又給你介紹了一個,這個閨女是你姑村的,比你小一歲,據你姑說人品相貌都挺好的,這件事本想等你春節回家再說,可是你來信說春節不回家了,這樣就先把相片寄給你。你看後考慮一下,不管同意不同意,都要早點來信告訴一聲。

玉花看了,心裡暗暗覺得好笑:“這個粗心的志剛,怎麼偏偏把這樣的信帶下來,惹得這位不高興。這丫頭也真有意思,明明心裡很愛志剛,可就是不讓別人提,一提就把小嘴撅起來了,有時還故意裝出一副淡漠的樣子;這會兒卻又是見了風就是雨,在這裡偷偷地抹淚兒。我可要趁這個機會好好逗逗她。”

於是,她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把信還給飛燕,惋惜地嘆了口氣說:“唉,俺多次說過,你倆的事,你自己不好意思開口,俺給你當個紅娘,扯個線兒,搭個橋,可你就是不讓!也不知你葫蘆裡究竟裝的什麼藥!這不,到底教人家搶去了吧!這麼好的人,以後再到哪裡去找啊!”

以前玉花一提這事兒,飛燕便撒起嬌來,今天卻一反常態,抬起頭來鄭重地說:“玉花姐,以後再別提這件事了,現在看,還多虧我沒讓你提,要是提了就糟啦!”

“怎麼會糟了呢?”

“人家已經有了,你還去提,那多使人難堪?”

“誰說他已經有了?”

“信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嗎?”

“志剛回信怎麼說的,你知道嗎?”

“人家又沒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那你根據什麼說人家已經有了?”

“從信上介紹的情況看,我估計,這門親事他一定會同意的。”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同意?”

“你沒見信上寫的,這個閨女人品相貌都挺好,年齡和他也般配,而且又是他姑介紹的,還是和他姑一個村的,他怎麼會不同意呢?”

玉花咯咯地笑道:“哎呀!你對志剛真是高山流水,知音知心,連人家的心事都知道!”

飛燕小嘴一撅,又生氣啦:“人家和你說正經的,你光拿著人家開玩笑。”

玉花笑顏:“好了,不開玩笑啦!我問你一句正經的:你和志剛相處四年了,你對他了解不瞭解?”

“可以說是瞭解吧。”

“既然瞭解,你為什麼還要對他胡亂猜疑?”

這時,飛燕忽然想起春天仲志剛下來挑瓦的那晚上的事來:“那天晚上,我試著問過他,聽他說的那些話,好象是他和茹萍散了後再沒找。那時,這封信已收到幾個月了,可他對信上說的這件事一點也沒提。也許是他沒有同意,是我胡亂猜疑了!”想到這裡,她心裡得到了某種安慰,但卻怨聲怨氣地說:“誰胡亂猜疑啦?人家娶媳婦是好事,我為什麼要胡亂猜疑?還不都怨你!”

“哎喲,這怎麼還怨上我了?”

“誰叫你拿著人家開玩笑?”

“你自己偷著看人家的信,看完了又偷著哭,這也怨我?”

飛燕撅著小嘴,雙手輕輕地捶打著玉花,撒嬌地說:“再叫你欺負我!再叫你欺負我!”

玉花笑著叫道:“哎呀,還沒唱到《拷紅》那場就打起來啦!”

飛燕一扭身子:“人家越不讓你說,你說得越厲害,俺再不和你說話了。”

玉花看著飛燕,用指頭划著腮幫說:“羞羞!大閨女,想女婿,哭鼻子,抹眼淚,可丟死人啦!”

飛燕被逗得撲哧一聲笑了。玉花又親暱地說:“好妹妹,告訴姐姐一句實話,你對志剛到底有意無意?用不用我給你倆介紹一下?”

飛燕道:“好姐姐,求求你,請你不要難為我了。不管我有意還是無意,現在都說不著,就假設是我有意吧,你說人家有意無意呢?人家心裡是怎麼想的呢?這一切咱都一點兒也不知道,怎麼能盲目行動呢?更何況,信上提的這門親事,也不知他同意了沒有?如果人家對咱根本無意,或這門親事已經答應下來了,你還去提,結果不光是咱自己難堪,而且咱無意中充當了不光彩的第三者,這不是破壞人家的婚姻嗎?”

玉花笑道:“死丫頭,你說的還滿有理呢,不過,現在就看你究竟有意無意了,如果你有意的話,這些事很容易就弄清楚了。話不說不知,木不鑽不透。有的事完全可以從正面問問他;對不便從正面問的,也可以從側面去了解一下。”

飛燕首:“不管怎麼說,咱一個閨女家,對這種事不好去打主動仗,所以,你可千萬不要對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