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無名草》——第六章、曲良才第一次失眠了
2023-12-20 19:03·枕石待雲歸
第六章 曲良才第一次失眠
晚飯後,工隊上的小夥子們,除了楊寶林繼續在伙房裡忙碌著,姜虎在辦公室裡擺弄賬目外,有的湊在煤油燈下打撲克,有的在嬉戲打鬧;滕雲龍和劉長喜幾個人又唱起了他們心愛的小調,整個工隊上充滿了年輕人的歡聲笑語,給寂靜的山溝帶來了活力和生機。
姜虎年僅十六歲,臉上稚氣未脫,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很機靈的樣子,非常招人喜愛。他因家境貧寒,高小未畢業就中途退學了。
1960年,大家都覺著幹林業划不來,紛紛離開了林場,就在這個時候,姜虎加入到了林業工人的行列中來。所以,別看他的年紀小,卻已是有兩年多工齡的老工人了。因為他工作積極,虛心好學,幹活紮實,同志們都把他當做小弟弟,又因他排行老二,大夥兒就親暱地稱呼他為‘二虎’或是‘小虎子’。
在工隊上,他和滕雲龍是一對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滕雲龍比姜虎大一歲,長得濃眉大眼,墩墩實實,性情活潑,喜歡說笑,幹起活來有一股愣勁,別看他年齡不大,但卻喜歡倚老賣老,自稱為老滕,尤其是他雖然沒什麼文化,認識不幾個字,但卻有歪才,順口溜是張嘴就來。
姜虎是甘泉工隊的核算員,核算員這個差事,相當於工隊這個小單位的會計,既要負責工隊上職工和臨時工的工分及生產任務完成情況的逐日記錄和統計,又要負責月底的匯總上報和臨時工工資的發放,以及負責伙房賬目的日清月結。其工作量並不比一個小單位的會計低,只不過不是獨立核算罷了。也許有人要問:這麼一項至關重要的工作,為什麼不讓那位頗有點學者派頭的高自明擔當起來,而要壓到一位年僅十六歲的娃娃肩上呢?
原來,高自明雖然隨身帶著筆記本和鋼筆,但那只是裝飾門面的,實際上他的文化程度不高,只是粗識幾個字而已。在仲志剛和曲良才未來之前,姜虎算是工隊上唯一的一位‘秀才’,所以核算員的工作也只能找他了。
仲志剛和曲良才被安排到辦公室裡住宿,他倆見姜虎忙完了,便想躺在被窩裡休息,這時,楊寶林提來了半桶溫水,憨笑著說:“老仲老曲,我溫了點水,你倆洗洗腳吧。”
曲良才皺了皺眉頭,有氣無力地說:“洗什麼呢,這個衛生不講也罷!”
楊寶林看著曲良才那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是好,姜虎勸道:“老仲老曲,你倆頭一天干這個活,太累了,洗洗吧,洗了解乏。”
仲志剛本來也不想洗腳,也想早早躺下來休息,但他又覺得楊寶林一片熱心地來了,便對曲良才說:“既然小楊好心提來了,咱就洗洗吧。”
楊寶林看著二人洗完腳,這才高興地提著水桶走了。
夜深了,勞碌了一天的人們早已進入了夢鄉,但仲志剛卻久久不能入睡,他躺在鋪上,覺得渾身像是散架了一樣難受,兩隻胳膊也不知道放在哪裡是好;他手上的水泡白天被陳佔山給穿破了,那層老皮又磨破了,露出了鮮紅的嫩肉,再握著钁頭便火辣辣地生疼。此時更是鑽心地疼。
但這不是他睡不著的原因,他一直回想著今天所見所聞,像是一場生動的現場教育課。今天的實踐不僅讓他認識到理論與實踐的差距,而且讓他感受到單憑在學校裡學的那點書本上的知識,是遠遠不夠的,今後必須繼續在實踐中不斷地學習。此時他細細回想著陳隊長的耐心指導、趙主任的親切關懷,同志的的幹勁和樂觀精神,還有韓雲豐的攀比和高自明尋耐人尋味的話,仲志剛暗暗下定決心,要好好磨練自己。
想到滕雲龍和劉長喜唱的小調,他不由藉著從窗戶透進來的淡淡月光,看了看身邊的曲良才一眼。他知道,在學校時,曲良才不僅性格活潑、談吐詼諧,而且是一位很有幾分才華的文藝活躍分子。但是從分到工隊後卻總是愁眉不展,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歌聲,雖然時不時地也會講個笑話,但這種詼諧給人一種滿不在乎、玩世不恭的感覺。“一定不能讓他這樣消沉下去。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和他談談,讓他振作起來。”仲志剛這樣想著,艱難地翻了一個身,努力讓自己睡著。
他剛剛閉上眼睛,身邊的曲良才痛苦地”哎喲“了一聲。
”老曲,怎麼還沒睡著?”仲志剛低聲問道。
“哎,渾身難受,睡不著啊。”
“時間不早了,睡吧,睡著就不難受了。”
通常來說,人們在從事一天繁重的體力勞動之後,是最容易進入夢鄉的,而曲良才卻第一次失眠了,此時,他正在進行著痛苦的思想鬥爭。
他默默地想:一天下來,自己雖然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累得筋疲力盡,但整得數量卻是全工地倒數第一,三十個定額只完成了十個,質量更是糟糕,連自己都不滿意。那麼明天呢?就憑現在的感覺,明天恐怕連床也下不來,但是還得去幹吶!不管怎麼樣,你總不能白拿國家的錢,在家裡躺著睡大覺吧。
哎,當初在學校時想得是多麼天真美好啊。那時認為,只要混過這三年,便會由一位普普通通的學生,變為一名人人高看一眼的技術人員、堂堂的國家幹部,這一生就有鐵飯碗啦!‘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自己對待學習吊兒郎當,不求甚解。每次考試,不是兩三分,很少能考到四分(那個時代成績是5分制)。不過這也難怪,自己的目標就是‘三要五消失四不見’嘛!可是又有誰知,國家偏偏遇到經濟困難,使自己當幹部的美好前程化為雲煙,如今只有當工人、鑽山溝、下苦力了。這種生活何時是個頭兒呀,看起來,前途一片渺茫啊……
與此同時,幾天來經歷的許多事情,特別是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又在有力地觸動著他。這件事,雖然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但是更多的是感動,他體會到集體生活的溫暖。陳隊長和同志們給他的乾糧彷彿還拿在手裡,那暖人的話語彷彿還在耳邊迴響。還有仲志剛,雖然不是他的同班同學,又比他還小一歲,可是從分到工隊以後,對他處處關心照顧,人非草本,孰能無情?他不得不重新考慮和認識一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