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恆自從見到質子後,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到處打聽質子的事。聽聞質子被俘虜前也是敵國的將領,還是個皇子,天生神力,為人兇狠,凡他打了勝仗佔了城池,下一步就是搶掠屠城。江恆如果沒見著活骷髏,也會對他咬牙切齒,罵罵咧咧咒他不得好死。但是活骷髏的慘樣先入為主,他已經生了惻隱之心,現在再得知這些惡行,在心中也是不忍多於痛快。
江恆一天給質子送兩頓吃食,如果有剩下的饢也會一併留給質子。質子也慢慢恢復了精神,不再像之前那段時間每次見都是躺著,偶爾也能見他坐一會兒。
江恆這天放下吃食,從懷裡掏出一把乾草,試探的問他:“你要這個嗎?”
質子接過乾草,塞到被子下,向江恆點了點頭,塞完後又把大手伸向江恆。
江恆撓撓頭,衝質子說道:“就撿了一點,你要的話我以後多撿點兒。”
質子衝他點點頭,端起碗開始吃飯。江恆等他吃完,收拾了碗筷回了伙食營。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江恆覺得這個質子不像個兇殘的人。江恆每次送飯,他都會衝他點頭示意,收拾碗筷要回去的時候,他也會衝他抱拳以示感謝。就是還挺有禮貌,挺知道別人對他的好的。這樣一個人,應該……不會是兇殘暴徒吧?
江恆放好食盒,端著一大盆的碗筷往河邊走,剛把一大盆碗筷放到河邊,袖子還沒擼起來,就被人從後面猛的推進河裡。江恆在河裡撲稜幾下,站起身,撈起河裡的鵝卵石朝罪魁禍首砸過去:“你有病啊?天天就知道針對你爹,你他孃的不孝子,生兒子沒屁眼的東西!”
推他下水的人是跟他一起招進來的,叫馬炎,也是江州城人氏,在江州城時就看那幫富家子弟不順眼,特別是江恆這種高調的富家公子哥,看著更不順眼。要說有什麼仇怨,也沒有,就是覺得命運不公,見不得他們過得好。
馬炎在河邊一邊拿石頭砸江恆,一邊哈哈大笑:“喲喲喲,多罵幾句,罵的老子好痛快。”
江恆在河中一邊躲一邊撿鵝卵石回擊,一個不留神被馬炎砸到左眼,撲通一下摔倒在河中,掙扎中嗆了好多水,好不容易才爬回河邊。
馬炎踩著江恆的手,一巴掌一巴掌的扇江恆的臉。江恆眼睛腫痛,連著腦仁都是疼的,左眼視線一片黑紅,耳朵裡嗡嗡作響。恍惚中好像看到有人過來拉開馬炎,江恆意識清晰的時候,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他趴在河邊,背後的衣服都已經差不多幹了。江恆的左眼已經睜不開,左右看了下,沒看到馬炎,那一大盆待洗的碗筷還在河邊放著。江恆跪爬起來,晃晃腦袋,一點點挪到盆邊,拿起碗筷挨個放到河裡涮。
江恆抱著一大盆洗好的碗筷回到伙食營時,天色已經很暗了,各個營的飯食已經分發出去,只剩質子的飯食沒人送。江恆把飯食盛到食盒裡,拎著食盒向關押質子的營帳走去。
江恆走到營帳時,正趕上交接換班,也沒人理江恆,江恆衝他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江恆走進去,掀開簾子,衝籠子里人說道:“抱歉,今天來晚了。”
營帳裡沒有光源,只有外面的火把光亮透過營帳的縫隙透進來,營帳裡灰暗一片,只能依稀辨出人形。
鐵籠裡的人,敲敲鐵欄,發出聲響提示自己的位置。江恆把食盒往上提了提,慢悠悠的走過去。放下食盒,拿出碗給籠中人送進去,可能是視線受損,碗哐的一下撞到鐵欄上。江恆重新又往裡送了一次,又是哐的一聲碰到鐵欄。
江恆洩了氣,身子往後一垮,萎靡的塌坐在地上,手裡的碗跟著他的手垂落到地上:“……抱歉。”
江恆感覺到一束目光注視著自己,抬頭向前瞥了一眼,質子的頭髮糾在一起,看不到眼睛。也許是錯覺吧,江恆想。
一隻手從鐵欄中伸出,江恆連手帶碗一起被拉進鐵籠裡。
“楊純陽。”
“啊?啊。”
“我叫,楊——純——陽。”
“啊,哦,久仰。”江恆是第一次聽質子說話,還是在自己這麼狼狽的情況下,多少有些窘迫。
楊純陽沒有再開口,把碗從江恆手中端出,大口把飯食吃完。江恆收了碗,準備起身回去。
楊純陽開口問道:“你的水袋方便借我用一晚嗎?”
江恆解下水袋,摸著鐵欄,貼著鐵欄把水袋遞進去:“這個送你,我有兩個。”
楊純陽接過水袋,水袋裡層是用羊膀胱做成,外層用獸皮縫製包裹。水袋手感泛潮,楊純陽大拇指用力在水袋邊沿搓了一下,擠出一小撮水。兩指互相摩挲,向江恆道謝:“多謝。”
江恆拎起食盒,抱在懷裡,萎靡的往外走。如果張三在,馬炎那孫子哪敢針對自己。誰敢欺負我,讓三哥一巴掌把他扇的他老孃都認不出!江恆越想越委屈,自己身量小,軍隊裡每天傷亡那麼多人,大家自顧不暇,這點事根本就沒人幫他。江恆憋著眼淚,假想如果張三在身邊,越想越難受。走到簾子另一邊,站著無聲的哭了好一會兒才出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