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特走在最前面,一頭紅棕色的頭髮在人群中顯得格外亮眼。

這是帕蘭王族的特徵。

他的旁邊,即墨揚觶微笑著正跟他說著什麼。

只是昆特的眼神自進場開始,就一直四下環顧著,似乎在找什麼人。

南榮光赫跟在兩人身後,也下意識尋找著,直到看到走廊盡頭隱匿在人群裡的封修然。

封修然也剛好抬頭看他,四目相對的時候,南榮光赫用眼神詢問,封修然只淡笑著,隨即便垂下眸子。

這次雖是正宴國宴,可實際上國事已經在前兩天處理的差不多了,這次的宴會是即墨瓊華專門為了招待勞斯·昆特舉辦的,為了彰顯對他的隆重,從男爵到公爵,叫的上名號的人都請了。不少人和昆特也有過一些交集。

音樂一起,午宴正式開始。

“不是說瓊華醒了嗎?怎麼不見她?”

昆特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走廊方向,看似詢問般對即墨揚觶說道。

即墨揚觶粲然一笑:“她身體不好,可能晚些時候才回來。”

昆特沒有繼續接話,反而指著不遠處的封修然道:“那位就是瓊華的兒子吧,聽說是3S級Omega?”

即墨揚觶看著昆特轉瞬即逝的驚豔目光,微微眯了眯眼,跟身邊跟著的人眼神示意了一下。

很快,就有人走到了封修然面前。

“世子殿下,女王陛下請您過去。”

“好。”

封修然笑著應著,轉頭看向身旁的人:“司先生可要陪我一起?”

司樺爍微愣,喉結滾動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從今天和封修然見面,他就表現的很黏他。

開頭的擁抱和之後只站在他身旁哪裡都不去,如今女王陛下邀請,他竟然還要自己跟著?

司樺爍有些意外,但卻很受用。

兩人一起來到昆特和即墨揚觶面前,朝他們行禮後,封修然便沒了任何話,只站在那裡,彷彿一個木頭樁子。

昆特突然伸手將封修然攬到了他身邊。

他動作很快,即墨揚觶和司樺爍都沒有反應過來。

只有封修然,被陌生的男人抱在懷裡,臉上卻依然淡漠。

昆特哈哈大笑,將人放開:“你這孩子,倒是和你母親不一樣。”

即墨揚觶接話:“修然性子沉穩,確實沒有瓊華小時候鬧騰。”

“嗯,沉穩好。我就喜歡沉穩的。”

昆特笑的更大聲了。

封修然掀了掀眼皮與昆特對視:“攝政王殿下喜歡我?”

這話一出,旁邊的人和四周看熱鬧的人全都安靜了,司樺爍更是一臉敵意地看著昆特。

昆特顯然沒想到封修然竟然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錯愕一瞬後很快調整好了狀態。

“我若是說喜歡,你當如何?”

他語氣輕佻,雖然年紀已經大了,可相貌出眾,整個人打扮的又幹淨利落,渾身上下透露著矜貴。

所以哪怕他用這樣輕佻的語氣說話,依然不覺得油膩。

當然,也有一部分是大家顧及著他的身份的緣故。

封修然沒再看他,反而將目光轉向了即墨揚觶。

“姨母覺得我應該如何?”

即墨揚觶沒想到封修然竟然會把鍋甩給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滿。但很快壓下。

她還未開口,又聽封修然道:“姨母想讓我嫁去帕蘭嗎?”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心裡都咯噔了一下。

南榮光赫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動態,聽到封修然這話,連忙扔下正在應酬的人快步走過來。

走近時又聽封修然說:“母親體弱無法為亞斯做什麼,我既然是她的孩子,理應替她承擔。母債子償,天經地義。”

即墨揚觶聽到封修然這樣說,眼神中劃過一絲驚喜,表情也變得欣慰了起來。

卻不想,封修然下一句就讓她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女王陛下就是這麼想的,對嗎?”

“...............”

空氣一瞬間全部凝固,即墨揚觶怎麼也想不到封修然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與她對著幹。

質問她?

他有什麼資格!

即墨揚觶抿了一口杯子裡的茶水,淡聲道:“生為王室,一生便都屬於亞斯。”

她的話客套又虛偽,封修然聽著只覺得無趣。

“那昆特先生怎麼想?您想要我嗎?像當年與我母親訂婚約一樣娶我?畢竟,您前兩天剛離婚了不是?”

霎時間,拳場譁然。

南榮光赫大步上前將封修然護在身後,直視上昆特:“抱歉攝政王大人,小孩子口無遮攔,還請您見諒。”

只是他雖說著恭敬的話,可眼神裡確實抵擋不住的防備。

封修然抓著南榮光赫背過來的手,在他手心裡畫了個圈,示意自己沒事。

勞斯·昆特一直如看戲般看著方才眼前這一出鬧劇,直到南榮光赫出現,他才正了正身子。

“南榮公爵,今日我來本就是專門看瓊華的,你讓她不要來了,這是何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兩人,沒有任何關係吧!”

昆特剛說完,周圍有人就搭了話。

“攝政王大人您說笑了,誰不知道瓊華公主和南榮公爵共同孕有一子,雖然兩人沒有結婚,但這關係,還是有的吧。”

說話的是帕蘭國的人。

他這話一出,場內一陣騷動。

“沒結婚?那怎麼會有孩子?”

“我聽說啊,瓊華公主到現在都沒有被標記過,嚴格來說,她不屬於任何人。”

“這算什麼?不是說公爵大人對那位公主用情至深嗎?”

“嗐!王族豪門裡的關係,複雜著呢。”

“我還聽說啊,原來和瓊華公主有婚約的人正是這位攝政王,可不是公爵。”

“真的假的?那剛剛世子殿下說攝政王離婚了?難道是聽瓊華公主醒了,來履行婚約來了?”

“你聽他胡說!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這婚約啊,恐怕早就作廢了!”

人群騷動,南榮光赫下意識轉頭去看封修然。

封修然只是笑笑,並沒有言語。

被罵兩句私生子什麼的,和他這些年遭受的比起來,算得了什麼呢!

見封修然沒事,南榮光赫這才開口對眾人道:“今日正好大家都在,我也有一個好訊息要公佈。我與瓊華的婚宴就定在下個月十五,請柬過兩天會一一送到各位手中。希望各位屆時可蒞臨觀禮。”

“之前一直考慮瓊華的身子,好在她很堅強,醒來之後一直在努力做復建。醫生說了,不出一個月,她便可以 恢復正常行走。”

“瓊華公主甦醒本就是奇蹟,如今慢慢康復想來也一定是上帝對我亞斯的庇佑。大家說是不是?!”

南榮光赫一直笑著,可渾身上下散發的資訊素卻隱隱透露著威脅。

眾人忙笑著應和,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方才說的話有多冒犯。

這可是南榮公爵,在亞斯,寧可得罪即墨王族也最好不要得罪南榮家。

畢竟沒有即墨王族的時候,就已經有南榮家了。

雖然現在的南榮公爵手中實權並沒有多少,可畢竟家族底蘊深厚,又與亞斯的財政、安全、軍事等多項領域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況且,這位南榮公爵早年間,可是軍隊裡出了名的狠人。

若不是即墨瓊華出了事,他一心只撲在照看她身上,又怎會被女王陛下趁機卸了軍權。

可虎就算落在平陽依然是虎,更何況他還是有靠山的虎。

眾人噤了聲,方才挑事的帕蘭國的人也閉了嘴。

昆特輕哼一聲:“怎麼公爵大人不打算給我發一張請柬嗎?”

南榮光赫轉身,“攝政王日理萬機,不日就將回國,想來應該是沒時間的。”

“怎麼會,我閒得很。正好,我也有一樁親事要辦,說不定還會和公爵大人的時間撞上呢!”

昆特此話明顯有別的意思,南榮光赫心裡一緊,眉頭也跟著蹙了起來。

“攝政王這是什麼意思?”

昆特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坐著,抬手指了指即墨揚觶的方向:“女王陛下已經答應我將世子殿下送往帕蘭聯姻,這怎麼能不算是親事呢!”

說罷,他忽然起身湊到南榮光赫身邊,小聲道:“老子和兒子同一天結婚,不知公爵大人感覺如何?”

“你胡說什麼!”

南榮光赫說著話,目光卻死死盯著即墨揚觶。

難道方才然然開玩笑說的話,是真的?

即墨揚觶真的想讓他去聯姻?

這個女人,還真是和從前沒什麼兩樣!

宴會廳人潮擠擠,諸多雙眼睛盯著,根本不是翻臉鬧的場合。

可南榮光赫知道,如果此時他退讓了,那封修然就要被當成政治的犧牲品。

當年若不是他自覺以普通人的身份配不上瓊華,又怎會不拼死抵抗!

南榮光赫釋放出1號危險資訊素,一瞬間覆蓋了大半個宴會廳。

等級略低的人已經面露難色,隱隱有些站不穩。

南榮光赫將封修然死死護在身後:“想拿我兒子做交易?女王陛下,攝政王,你們做夢!”

說罷,南榮光赫就想帶著封修然離開。

可他卻沒料到,封修然站在原地並未動。

一雙時鳳眼泛著水光盯著南榮光赫:“父親,這位殿下當年和母親有婚約是嗎?那母親當年逃婚,也是因為不想他?”

“然然,你......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必再提。”

封修然卻突然越過南榮光赫走到昆特面前,俯身湊了下去,在他耳邊悄悄低語了幾句。

昆特臉色大變,目光瞬間轉為陰狠。

危險資訊素瘋狂釋放,可封修然卻無動於衷。

他與昆特對視了幾秒,轉身便離開了。

司樺爍緊跟在封修然身後,他也好奇封修然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可他到底什麼都沒說,只一路跟著。

不止他好奇,在場的所有人都好奇。

可這話,看這位攝政王大人是不會告訴他們了。

即墨揚觶身邊的人出來打圓場,宴會繼續,彷彿方才的鬧劇根本不存在似的。

花園裡,疾步走的封修然突然停了腳步,司樺爍沒剎住腳直挺挺撞了上去。

他連忙道歉,卻只見封修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清微的啜泣聲突然響起,司樺爍心裡一緊,連忙蹲下身子去看他。

“然然怎麼哭了?”

封修然大顆大顆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久久不停。

直到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味道,封修然才抬頭道:“司先生,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從前母親是交易的工具,如今我也是?我只想安安穩穩陪著父親母親到老,這很難嗎?”

一雙淚眼外加一道哭腔,讓司樺爍心狠狠動了一下。

他順勢將封修然攬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所有親人都會為孩子設身處地地著想。”

“然然,你要記住,孩子愛父母是天生的,可父母卻不一定。”

“你永遠不知道你是在什麼狀態下被生下來的,你的誕生又是否被他們期盼著。”

“所以,不要奢望那些本就不存在的愛,好好看看身邊真心愛你的人,好嗎?”

“真心愛我的?”封修然茫然看他,啜泣聲漸漸停了。

司樺爍剛想說什麼,突然感受到一股敵意。

再轉頭,鍾離遼如一隻兇狠的野獸,直挺挺就衝了過來。

“司樺爍,你放開阿然!”

封修然聞聲抬眸,紅腫的眼睛瞬間落進鍾離遼眼簾。

“阿然,離他遠點,他在騙你。”

封修然錯愕,又抬頭看向司樺爍:“司先生,在騙我嗎?”

“我沒有。”

司樺爍想都沒想就回答,生怕說慢了一秒鐘會讓封修然產生不好的想法。

“沒騙他?!呵!司樺爍,需要我將你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全都抖落出來嗎?!”

鍾離遼恨極了。

剛才封修然在下面被人覬覦,司樺爍就跟個擺設一樣什麼也不做,人在他旁邊都能被那個老男人抓過去,司樺爍這個廢物!

他有什麼資格站在阿然身邊!

司樺爍面對鍾離遼很顯然沒有像面對封修然一樣的好脾氣,他沉著臉看向他:“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你以為自己很無辜?”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起來,可封修然卻恍若未覺。

他只盯著司樺爍,認認真真道:“阿遼說司先生騙我?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