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昂微微勾著唇角,把我往帳中的矮榻上一摁:“那他做什麼大晚上的要給你打兔子?”
“趙副將出去的時候是黃昏時分吧……”我蹙眉思索了一下,似乎算不得大晚上。
楚少昂眸光凝了一瞬:“那便奇怪了,孤瞧見他從營地裡出來的時候,已用過晚膳……天已經黑完了。”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我去找二黑問問。”
“大半夜的找什麼找。”楚少昂又將我按了下去。
也對,趙荊出去的時候,二黑和我在一處,想來也不知道更多。
翌日用過早膳,趙荊和二黑說要帶我去附近的帶子河撈魚吃。
“垣州這地界河流不多,等會兒撒開了玩兒,”二黑笑嘻嘻的從馬廄裡牽馬出來,“還能痛痛快快洗個澡。”
我尷尬地頓了頓臉色,脫光了洗澡啊……這種活動似乎不太適合我……
趙荊瞧我面色尷尬,恍然:“小許公公不用自卑,雖然下面缺了點兒……但我們不會笑話你的。”
二黑也摸摸腦門道:“你要介意的話,不脫衣裳也成,咱們不會瞎起鬨。”
我這才決意要去,且軍營裡洗澡確實不方便,好幾日才得洗一次。
帶子河在營地西南方,靠近隴西交界的尾端、北沐交界的始端,偶有衣著各異的行商在河邊飲馬。
“距離約摸十里的地方,還有個小集市,便是這些行商帶了各地的貨物臨時聚集而成。”二黑介紹道。
“此處是下游,我帶你們往上游去,那裡的水乾淨些,”趙荊領著我們往樹木繁茂處走去,“野兔便是在那裡打的。”
我忽而想起楚少昂說的,此人行蹤有異的事情來。
轉臉去瞧一旁的二黑,同他說說笑笑毫無心防的模樣。
心下嘆一口氣,只盼有朝一日此人反了水,不要對身旁的兄弟下手。
正說話間,便到了一個清澈的小潭處,草木掩映,很有些幽靜。
只是不巧,小潭旁已人在三三兩兩地淨面了,瞧著架勢也是要洗澡的。
“這不是殿下抓來的那幾個工匠嗎?”趙荊眉頭微皺,“早派了人盯著的,竟能私自出來……”
二黑和我都未見過那些工匠,當下便也覺得奇怪。
“我去瞧瞧,你們倆先在此處等著。”趙荊說著摁了摁腰間的佩刀。
“那你當心些,有事喚我們。”二黑接過他手中的馬,拴在一旁的樹幹上。
我瞧著那些工匠,只覺得奇怪,怎的幾個大男人都在淨面,身上衣衫皆齊整……
正思量著,眼看著要走到潭邊的趙荊忽而頓住腳步,轟然倒在了地上。
潭邊的幾個工匠齊齊站了起來,從身上掏出形制各異的武器來。
“奶奶的,有詐!”二黑“鏘”地拔出佩刀,“小許公公你騎馬快走,對方人多,恐怕不好收場。”
“那你呢?”我拽了拽不安分的馬匹,面色凝重。
“我不能放著兄弟不管。”說著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知道你也是個重情義的人,若回程順利,你去找將軍搬救兵。”
我點了點頭,心下苦澀卻也知曉留在此處反而是個累贅,便翻身上馬疾馳。
身後傳來兵戈交擊的聲響,料想是那幾個工匠追來了。
還未跑出一里地,便見黑霧滾滾,一旁的樹木都被吞沒了,馬兒焦躁地停在原地甩蹄子。
我忙掏出靴中的匕首,警惕地橫在胸前。
“在下恭候多時啦……”一個佝僂的工匠桀桀地笑著,從黑霧中顯現。
“何人裝神弄鬼?”
那人將手一張,便來了兩匹黑霧狼,朝我身下的馬兒襲來。
我被受驚的馬兒甩下來,腦後劇痛,眼前一片朦朧。
“吾王——有請——”
隱約聽見嗩吶聲,吹吹打打中我被人抬進轎子模樣的黑盒中,車輪碾壓沙石的聲音弄得腦子愈發昏沉。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一片碧海青天旁醒來,入目是與垣州的黃沙完全不同的景象,草木茂密,飛鳥成群。
一個穿赤金羽衣的及冠青年正拿帕子擦拭一併薄如蟬翼的短劍。
“醒了?”
我瞧著那人眉宇間隱隱的迫人氣勢,放緩了語氣:“不知閣下是何人?將我擄來此處作何?”
“孤不過是想瞧瞧,那燕朝太子的愛妾是什麼模樣,姿色麼,爾爾罷了。”
兩片薄唇一開一合,便要定我的生死:“不好看,留著也沒甚意思,殺了罷?”
我微微仰了仰脖頸,試圖離頸間那尖銳的匕首遠些。
“閣下神通廣大,不過還是請您賜我毒藥罷,刀劍劃開肌膚,會有蛆蟲爬出來。”
“我雖是將死之人,卻也愛惜這雲錦鍛的衣裳。”
那人上下打量我一眼,興味地笑笑:“北沐那兩個,真是你爹孃?”
原是早將我查了個底朝天。
“論骨血麼,確實是。”我垂了垂眼眸,論親情麼,便算了。
“那你身上的饕餮蠱確實能活死人肉白骨?”他拿著刀子在我臉頰旁比比劃劃。
“不知。”
話音剛落,臉頰上便一陣刺痛,有溫熱的東西流了下來。
我僵硬著身子,盯著他眸中的倒影,乳白色的蠱蟲從傷口湧出來,似乎要在我的臉上大肆爬行。
只是未過多久,我瞧見那倒影裡的傷口,嫋嫋升騰起霧氣,傷口逐漸癒合……
我震驚得無以復加,以前只曉得蠱蟲蓋在黑暗中會消失,留下潰爛的傷口。
沒成想在陽光下也會消弭於無形,且傷口還能自行癒合……
“帶她回王庭,瞧瞧那寵愛美妾的太子會不會來救她。”
那人把玩著那把沾過血的短劍,垂著眉眼命人將我帶回去。
“遵命,吾王。”
不知從哪裡躍出來兩個著白色錦衣的侍衛,一人一邊扣住我的肩膀,將我扔到一堆木頭上。
木頭上伸出鎖鏈將我攔腰綁住,又發出齒輪滾動的聲音,伸出八支長腿,似縊女般站起來,吭哧吭哧走動。
我偏過臉瞧著身側另一個天龍模樣的木頭怪,上頭穩穩地立著那穿赤金羽衣的男子。
“如何?吾國的機關獸可日行幾千裡,燕朝大概還在靠戰馬奔走罷?”那人不無譏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