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事情便傳到了主母薛氏耳中。

薛氏沒有自己處置這事,而是將一眾涉事者帶到了老夫人的院落。

看到鮮血淋漓的畫面,老夫人捻著佛珠,一臉大慈大悲的模樣。

“一碗燕窩罷了,怎麼將婢子打成這副模樣?”

薛氏剛想回話,沈媛媛先開了口:“主母仁善,可不想底下的刁奴狗仗人勢,作威作福!若是因這刁奴的惡毒,傳出去可就毀了主母的名聲了。”

“歡兒斗膽,替主母教訓了這老刁奴一番,主母,您不會怪歡兒吧?”

沈媛媛先發制人,薛氏一貫偽善,此刻竟無言以對。

一個鄉間庶女,說話有理有據,不卑不亢,饒是薛氏這個當家主母,都不禁要欽佩幾分。

“祖母禮佛多年,強者無敵,慈悲為懷,殺生無盡,業障難消。青兒且不說有沒有偷吃祖母的燕窩,用木火燒爛其嘴,是不是過於陰毒?”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夫人閉眼唸叨了幾句,非但沒覺得沈媛媛越俎代庖有錯,反倒覺得她懲惡揚善有功。

“這媽子心思歹毒,確實不適合繼續留在府中,來人,取來她的賣身契,將她趕出府吧。”

一聽要將周嬤嬤趕出府,薛氏終於忍不住:“母親,周嬤嬤是妾身的陪嫁,她年事已高,若是將她趕出府去,叫她以後怎麼活呀。”

說著,薛氏便抽泣著擦眼淚。

老夫人不為所動,哼了哼:“這樣的心腸歹毒,留在你身邊只會給你,給整個相府帶來無盡的業障,由她自生自滅去吧。”

“母……”薛氏還想再說什麼,老夫人一個犀利的眼神瞪過去:“好了,歡兒難得回門,你們都退下,我與歡兒要說說話。”

薛氏很不甘心,可又別無他法,

“且慢。”一眾人將要退下時,沈媛媛喊住了她們。

“祖母,您慈悲為懷,青兒這罪不能白受,還請祖母允諾歡兒查一查此事。為青兒討個公道。”

“查此事?”老夫人有些意外,一個婢子的清白,於她們這些主子來說,無足輕重。

即便是婢子的一條命,也死不足惜。

“對。”沈媛媛卻義正言辭,眼神充滿堅定:“內院雖無大事,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祖母也想日後內院太平,父親在前朝無後顧之憂吧?”

“自然。”老夫人贊同地點點頭。

她回想起這些年薛氏掌管後院,確實聽到不少齷齪事。

每每她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今被孫女點破,她想著正好藉此機會,敲打敲打薛氏。

若真查出青兒被冤枉,那便師出有名。

有了老夫人的支援,沈媛媛辦事方便了不少。

她帶著秀兒來到後廚,四處溜達了一圈。

“青兒偷吃的是哪碗燕窩?”沈媛媛問道。

由於幾個媽子是‘人贓並獲’,所以證據還沒來得及處理。

媽子怯怯地瞧了一眼主母,不知該如何。

沈媛媛輕嗤了一聲:“怎麼?哪個碗不知?還需看我主母?難不成是主母偷吃的?”

“歡兒真會說笑。”薛氏皮笑肉不笑,眼神卻閃過一絲陰狠,稍縱即逝。

她倒要看看,把碗給了這庶女,又能如何?

“去給三小姐拿碗。”薛氏厲聲吩咐。

媽子膽戰心驚,小心翼翼來到灶臺前,指了指上面的一個空碗:“就是這個。”

沈媛媛把碗拿起,湊近觀察。

碗底留了一些殘渣,碗的邊緣留了一點淺淺的唇印,雖擦拭過,但想來匆忙,未全擦淨。

她嗅了嗅碗邊,勾起嘴角。

見她似模似樣,媽子很緊張,生怕她找出蛛絲馬跡。

“走吧。”沈媛媛輕聲道,走在前面,步步生蓮一般,毫無攻擊性。

“我倒要看看,她葫蘆裡到底賣了什麼藥!”薛氏惡狠狠地瞪著沈媛媛的背影,離開前,睨了眼身旁的媽子。

媽子謹小慎微,一直哈著腰,額間冒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沈媛媛如何責罰周嬤嬤,她看得真切,她此刻驚魂未定,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怕什麼?”薛氏兇巴巴道:“別露了馬腳!”

“是,老奴曉得,老奴曉得。”

不消一炷香的時間,沈媛媛拿了一隻碗回到北院。

老夫人正在吃茶,慢悠悠的,好不悠閒。

原以為沈媛媛要去上一時半刻,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可查到些許眉目?”老夫人沒抱太大希望。

能查到什麼呢,即便青兒是被冤枉的,那些蛛絲馬跡,也早就被人處理乾淨了吧?

“查到了。”沈媛媛雲淡風輕,看不出話中真假。

她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你嗅一嗅這味道。”

“嗯?”老夫人不明所以,聞了聞:“有股香粉氣味,這又能證明什麼呢?”

“歡兒學醫理時,常上山採藥,少不了要嗅一嗅草藥的氣味來分辨,是以對氣味感知敏銳。這碗上殘留的氣味,定是賊人偷吃後,擦去唇印留下的味道,可用袖子擦,也可用帕子擦,但無一例外,那人身上帶著這種香粉味。”

老夫人聞言,從善如登地點頭,覺得沈媛媛說的非常有道理。她有些驚歎三孫女的觀察力,見微知著,不錯過蛛絲馬跡。

“內院中女子,幾乎人人身上都有香粉氣,歡兒,僅憑這點,如何斷定小賊不是青兒呢?”薛氏還在看戲,並不覺得沈媛媛有多厲害,只覺得庶女想博老夫人青睞,故意班門弄斧。

“主母,這可不是一般的香粉。”沈媛媛似笑非笑,笑容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又有幾分犀利。

忽然,她眼神一狠:“這味道,是西域的蘇合香,一般婢子,尤其是青兒這種,怕是一輩子都無福消受吧?”

一聽‘蘇合香’三個字,房中女眷皆是一驚。

因這蘇合香有醒腦開竅之奇效,主母常年用來做薰香,或製成蘇合油外敷。

這香料可是千金難買,除了主母,府中再無他人用此香。

“你何意?難不成,我會去害一名婢子?她算個什麼東西,值得我大費周章?”薛氏一直按捺著性子,火燒到身上時,終究沒忍住,急得大罵。

往日主母那端莊賢淑的樣子沒了,變得如潑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