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濱梁王白馬赴長安,巴陵士無妄受苦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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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塵露見對方面露驚訝之色,還想追問於他。
但是她還不等說話,一旁的李今義忽然看了看天色,一把抓過她手裡的炒豆:“時候不早了,我要先回家了。”
“誒!今義!”沈塵露面露失望之色,可一低頭,卻發現李今義將一幅字畫落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
“此乃《萬歲通天帖》,乃是書聖王志的名作,其中以《一日無申帖》最為有名,可惜這王志雖有書聖之名,但名氣卻曇花一現,甚至不及他父親王僧虔知名。”
陌生的聲音突然從二人背後響起,沈塵露和庫狄玉屏都一愣,回頭呆呆看向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那個眉眼清雋,難掩國色的男子。
“是……是你們!”
庫狄玉屏吃驚不小,雖然她並不認得這個男子,但卻認得對方身邊的黑麵小奴!
二人正是今天上午搭救他們的主僕!
“啟稟家翁,這位郎君就是昨日搭救十六孃的那位,方才得了他的拜帖,才知他竟然是太子殿下的十三子,濱梁王殿下。”
庫狄玉屏帶著對方的拜帖和這對主僕進了沈家,沈灼成看過拜帖上的名字,表情豐富,立刻站起身來作揖。
“下官不知殿下到訪,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無妨,我突然來此,必然驚擾諸位,還未向大家賠禮道歉,是我的過失。”李慈恩說話溫柔和煦,落落大方,倒讓沈灼成夫婦有些意外。
畢竟這位濱梁王殿下雖然是太子的十三子,但英明能幹,母親顯貴,是太子所有的兒子中唯一一位封有王爵的。
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與太子皆器重他,日後不出差錯,登基繼位也不是難事。
他們是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謙遜有禮。
“殿下休要折煞我們夫婦,殿下屈尊來此,又救了小女,我等實在是無以為報。”裴瑤娘連連感慨,“不過,臣婦尚不知殿下來此所為何事?”
“十六娘俠肝義膽,我機緣巧合,救她上岸,乃是上天安排,沈夫人無需道謝。不過我今日前來確實有一件大事。”
“哦?殿下但說無妨。”
“在下封地在濱梁一帶,自小由一名少師獨孤珮揚教養長大,數日之前,少師重病纏身,撒手人寰之際,告訴我,他有一個女兒,曾在多年前走散,他尋訪多年,今日終於尋訪到他的女兒就在長安城內的中郎將沈家為奴婢度日。因此他遣我前來,帶他這個女兒回到獨孤氏認祖歸宗。不知,沈大人府上,可有這位名叫獨孤芬柔的女子。”
“……”
此言一出,沈灼成和裴瑤孃的臉色瞬間猶如開了染坊,那顏色變幻莫測,煞為滑稽。
李慈恩大概看不太懂他們的意思,繼續追問道:“或許,這位獨孤娘子隱姓埋名,沒有以真姓名在沈家做工,這也沒關係,聽獨孤少師說,她隨身帶有一支雕刻玄鳥樣式的紅玉扁釵,不知你們對此有沒有印象。”
沈灼成面色難看,對一旁的人吩咐道:“趕緊去把十五娘喊來,帶上她生母留給她的那隻紅玉扁釵。”
沈明貞被匆匆帶到正堂,在來的路上她應該已經聽人說了一些閒言碎語,因此一見到李慈恩便面露悽然之色。
待向李慈恩行了禮數,沈明貞立刻取下頭上的髮簪,拜在李慈恩腳下,放聲痛哭。
沈灼成和裴瑤娘面露尷尬之色,但也不知該如何勸阻沈明貞。
“殿下可憐見,十五孃的生母業已西去,十五娘孤苦無依,只盼能與外祖相認,不成想外祖竟也去了,只留下十五娘一人。”
李慈恩聞言寬慰道:“十五娘不必悲慼,十五娘還有父母在堂,怎能算是孤苦無依,而且在下也已經答應少師,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多謝殿下。”沈明貞擦擦眼淚,但起身的時候卻有意無意看了裴瑤娘一眼,裴瑤娘十分生氣,知道她是在向自己示威,但今非昔比,眼前的沈明貞早不是剛剛那個可以任意訓斥欺辱的十五娘,而是少師獨孤珮揚的外孫女,地位尊貴。
李慈恩面向沈灼成和裴瑤娘:“在下今日前來沈府,少不得要帶十五娘前去少師靈前祭拜,順便將獨孤娘子的遺骸帶回濱梁安葬,不知獨孤娘子的遺骸現在何處?”
“這……”沈灼成話還沒出口,沈明貞已經再次掩面,嚎啕大哭。
李慈恩還不解其意,一旁的裴瑤娘忍不住道:“殿下不知,這獨孤芬柔雖然是少師的女兒,但因自小賣身為奴,脾性低劣刁鑽,狐媚惡毒,在妾身懷有十六娘時,她三番四次毒害於妾身,後來妾身僥倖生下十六娘,她又教唆十五娘摔死十六娘,不料害人終害己,自己反而跌落山崖,摔得屍骨無存!”
“不是的!殿下,求殿下做主,我生母從未做過那些惡毒之事,全是阿孃嫉恨我生母得寵,編來害她的!”沈明貞再次跪在李慈恩面前,言辭悽慘,“當年阿耶帶全家出遊太興山,是十六娘自己要爬山頂鐵廟的,我受不住她的糾纏陪她上山,結果雙雙跌傷,我生母好心攙扶我二人,誰知卻不慎滑落山崖,我生母從未有害十六孃的心思,都是他們瞧不起我生母出身,才惡意汙衊她的!”
沈明貞說著,擦乾眼淚,仰頭說道:“殿下若不信,大可叫十六娘前來對峙。”
“夠了!十六娘那時候不過三歲,能記得什麼東西?還不是由著你這個做姐姐胡說!”裴瑤娘疾言厲色,沈明貞懾於她的積威,臉色一白,沒敢繼續說下去。
“好了,沈夫人莫要動怒,十五娘也不必委屈,往事已矣,逝者如斯,多做計較反而傷了一家人的和氣。”李慈恩衝裴瑤娘微微點頭,“獨孤娘子出身少師府,早年顛沛流離,性子與夫人不投機,也是常事,夫人又何須耿耿於懷。”
裴瑤娘抿抿嘴,顯然有些其他話想要講,但她一則忌憚於對方是濱梁王,二則意識到對方在幫自己開脫,找臺階下,故而馬上調整情緒,點點頭:“殿下所言極是,原是妾身失了分寸。”
李慈恩看向沈明貞:“至於十五娘,你有什麼不如意的心事,儘可以後細細告知於我,此去濱梁山高水長,我會一直陪伴你左右。”
這句話意味複雜,在場所有的人都似乎聽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滋味,此去濱梁山高水長,李慈恩以一介王爵之尊卻願陪沈明貞漫談心事,是否在暗示他對於沈明貞心懷一些更加親暱的企圖?這就更令人捉摸不透。
沈灼成略微做了一下考慮,上前說道:“殿下一路披星戴月,風塵僕僕,想必還沒有好好休息過,今日既然來到寒舍,就請殿下好生在臣家裡歇息一番,也好讓臣略盡地主之誼。”
“沈大人所言倒替在下解決了難題,在下正羞赧於如何在大人府上叨擾一晚,可巧大人與我想到一處去了。”
沈灼成見李慈恩毫無架子,說話直爽,一時間更對李慈恩心生好感,連忙道:“殿下請。”
沈灼成親自引李慈恩出門,李慈恩跟著沈灼成走出正堂,往待客的後院去,然而二人正並肩行於廊下的時候,沈塵露和庫狄玉屏鬼鬼祟祟的身影卻掩映在迴廊的陰影之中。
“喂?哪個是濱梁王啊?我怎麼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沈塵露站在欄杆上,踮起腳尖張望。
“就是家翁旁邊的那個啊!”
“什麼啊?那不是黑臉的傢伙嗎?”
“哎呀不是他,那是他的奴婢,我說的是比家翁走得稍微靠前一點的那個。”
“哪個?”沈塵露歪著身子去看,誰知一用力過猛,竟噗通一聲落入池水之中。
“哎!十六娘!”庫狄玉屏連呼不好。
但所有人都被他們吸引了過來,尤其是沈灼成頗覺丟人,大步流星走過來呵斥道:“十六娘!你又在這裡胡鬧什麼?還不趕緊爬上來,回你自己房間去!”
府中池水甚淺,沈塵露一經落水,立刻就站起來,只是原本乾淨昂貴的衣裳都弄溼了,身上也沾滿了淤泥。
沈塵露見阿耶身邊還有個風姿奪人,儀態瀟灑的少年正看著她,一時間更加尷尬,她想要用手擦擦髮絲,但卻忘了手上還有汙泥,結果擦臉不成,反而把臉弄得更加髒兮兮的。
“丟人!快上來!”裴瑤娘也直呼晦氣,自己死對頭獨孤芬柔的女兒今日在濱梁王面前受盡重視,而自己的女兒卻鬧出這樣的笑話,真是羞也羞死她了!
“殿下,實在讓您見笑了,這是臣的小女十六娘。十六娘!可曾謝過濱梁王殿下?還不過來叩謝救命之恩!”
沈塵露被人七手八腳打撈上來,三月的天氣稍微有些春風,夾雜寒冷,沈塵露凍得哆哆嗦嗦:“十六娘謝殿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如今又在殿下面前丟人,真是罪該萬死。”
李慈恩聞言倒是無傷大雅地扯扯嘴角:“無妨,十六娘性子活潑,倒與我四娘姐姐有幾分相似,若你們認識了,說不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呢。不過我阿耶也說了,娘子們還是溫柔賢淑一些的討郎君喜歡,如我四娘姐姐那樣的,便太鬧了。”
李慈恩說完,沈灼成尷尬一笑,明白李慈恩是有些嫌女兒失儀。
於是暗地瞪了沈塵露一眼,引著李慈恩往後院走去。
一行人繞過沈塵露主僕,直到隊伍的最後,正是十五娘沈明貞和十五孃的奴婢陸蝶兒。
沈明貞在經過沈塵露的時候眉眼微挑,似乎帶有一絲特別的嘲諷之意,而陸蝶兒更是傲慢地看著她們。
“這對主僕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看她們那個樣子!真是氣死我了!老天爺真不長眼,這樣的下作人還能是出身少師府的!氣死我了!”庫狄玉屏跳腳大罵,而一旁的沈塵露也有點悶悶不樂。
突然,沈塵露像是想起什麼一樣,提起裙襬,若有所思地跟著他們。
“十六娘!十六娘你去哪兒?”庫狄玉屏連忙跟上去,但是讓她有點兒好奇的是,沈塵露這次並沒有做太出格的事情,好像也只是跟蹤過去。
“十六娘!你又幹什麼?”
“噓……我想看一看這個濱梁王,我覺得他有點兒問題。”
“什麼問題?”
沈塵露想了想,等看到濱梁王走進安置好的廂房,她才壓低聲音說道:
“噓!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說他既然來了長安,為什麼不直接去他阿耶所在的東宮,卻在咱們家住下?”
“還有,你還記不記得我剛才給今義的炒豆?那個也很有問題……”
庫狄玉屏努力回想,不由得皺起眉頭道:“嗯,有點印象,你說那是濱梁王救你的時候留下的。”
“嘖,玉屏,我覺得那個東西,應該是一些不太乾淨的東西,我記得當時他的臉色都變了。他好好一個濱梁王,為什麼會帶有這種東西?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我有個注意,要不我們把這些事情跟李今義仔細說說吧,我想今義一定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又去?你瘋了?”庫狄玉屏簡直不可思議,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李今義那個小白臉究竟什麼地方能迷住自家小姐!
“哎呀去嘛去嘛!別忘了,他不是還有東西忘在咱們這裡了嗎?如今已經是酉時三刻,這天可馬上就黑了……嗯,如果你自己去害怕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我保證,咱們快去快回!”
“十六娘!”庫狄玉屏受不住對方的一再糾纏,只好無奈地搖搖頭,被她半推著離開。
而與此同時,附近的迴廊之後卻緩緩走出兩個瘦削的人形,正是還未走遠的沈明貞和陸蝶兒。
“十五娘,十六娘她們似乎對濱梁王有所懷疑,還想去找那個李今義。我們要不要通知一下濱梁王?”陸蝶兒有些猶豫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明貞聞言微微皺眉,但只是一會兒功夫,她就說道:“當然要通知。我們為什麼不通知濱梁王?濱梁王解救我於苦海之中,可比裴瑤娘母女好多了,咱們憑什麼不跟他站在一起?誰叫她們母女一直以來都欺壓於我,這一次我偏要濱梁王為我出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