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王回來了,這王府比平常熱鬧了不少,東院的侍女們一趟又一趟穿梭於府內,此時雖已立春,但北方的天氣還帶有一絲苦寒與蕭瑟,刮到臉上的風也是冰涼透骨。

昭華裹著白色的斗篷,用帽子捂緊了臉,不讓這風颳到自己身上分毫。這斗篷是用一整張狐皮製成,是碧桃今日早上送過來的,說是呂寒陽之前打獵獵到的白狐製成,言語間還點了昭華幾句,讓她知恩報恩,只是一張狐皮而已,還想讓她回多大的恩情。

昭華身材纖細,骨架小,看上去是個肉臉蛋,實際身上沒多少肉,此時厚重的斗篷一裹,倒是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

前世的今日發生了一件大事,但是具體是什麼事,昭華卻是不知情的,當時的她大病初癒,並不關心這府中發生的事。但她現如今想要的可是這天下,那這天下發生的事就要知曉的清清楚楚,只有這樣,才能每一步都走得安穩。

所以她現在坐在王府花園的亭中,正等著獵物上鉤。

呂寒陽這人,為人粗鄙,年幼便不嗜學,要不是老建興王為他打下來的勢力,袁一狩和李家兄弟是重義氣的人,他現在算個什麼東西。

昭華心中罵道,狗東西命還挺好,然後搓了搓凍僵的手指,喊旁邊的石榴拿出胭脂,拍了拍指節。

亭中放了小爐,爐中放了上好的銀絲碳,爐上置了一個茶壺,冒出的水汽徐徐向上,昭華拿起茶壺,壺中茶水慢慢下落,那細白的手指似是不適應這寒冷的天氣,骨節上被凍得一絲泛紅,襯著這景,讓人心生憐愛。

呂寒陽剛入亭中,映入眼簾的便是這一幕,他大步過去,坐在旁邊,接過茶壺,倒了茶水放在爐上。其實他是想把這雙手放入懷中,好好暖暖,只是昨夜穆元那人說這種事要慢些來,他便收手了。

“殿下,這是在賞景嗎?”剛說完這話,呂寒陽往四周一掃,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這麼冷的天,哪有景可賞。

昭華只是抿嘴一笑,指了指旁邊的一株梅花,枝頭上竟還掛著幾處黃色的梅花。

“我年幼時最盼望著下雪和梅花開了,可真要下了雪,父皇卻又不允許我出去踩雪賞梅。結果沒想到來到這裡,兩樣都叫我給做了。”

“先皇也是為了殿下好,殿下的身體最重要。若是我,也必不想殿下被凍著。”

這人說著,手就要往這邊伸來。

就知道你個狗東西沒什麼好心思,昭華裝作要拿杯子的樣子,避開了伸來的手,抓住杯子後,手就往後一退,縮在了衣袖裡面。

呂寒陽笑了笑,“微臣只是想看看殿下的手涼不涼。”

鬼才信!昭華沒有回話,低下了頭,露出了凍得微紅的耳尖。

“報!”

有一士兵跑進來,打破了沉默的氛圍。

“濱州白鹿教起義,白鹿道長張一梅率兩萬人馬已逼臨柘州城下!”

“穆元呢!”話音剛落,呂寒陽便想到這一段穆元一直在府內,完全沒有回柘城的想法,看來是早就聽到了風聲,打了棄城的念頭回來的。

“混賬!”茶杯被摔下,碎成了幾片,茶蓋在地面滾了幾圈才停止。

穆瞳立馬擋在昭華面前,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配上臉上猙獰的疤痕倒是有幾分可怖,呂寒陽瞥了一眼,心知這就是碧桃說的那個傻子了。

他回頭看了看小臉被嚇得煞白的昭華,並未理會,又緩緩坐下,一副沉思的模樣。

昭華不斷地思索著這個名字,她肯定在哪聽過。

白鹿教?好生耳熟,想起來了,現在是永興一年。等到明年,永興二年時,白鹿教會突然襲擊建興城,打的呂寒陽措手不及,只得帶著她慌亂逃走,後來花了好多人力才奪回來建興城。

當時領頭的竟然是一女子,令她十分詫異,原來是兩方的爭搶現在就已經開始了嗎?

“王爺,白鹿教是什麼?”

看著昭華眼神裡的好奇,呂寒陽開口解釋。

“這白鹿教是去年年初興起的,原是白鹿山上一道長自立的門派,說是天上仙人派他來福澤眾生,打著要掃人間疾苦的說法集結了一幫人,先是聚於白鹿山上,又擴散至周邊縣郡,最後竟是打下了兩座城,睦洲和濱州。”

後面的他就沒再說了,濱州與柘州相鄰,但呂寒陽一向自詡自己兵力強盛,料想那老道不敢對柘州下手,沒想到竟突然來了這一手。

昭華擰起眉頭,她記憶中攻下建興城的明明是一女子,人稱呂素娘,說是白鹿教的首領,這現在怎麼是什麼一道長。

但很快她又想到,現在袁家軍戍守最北邊的羅州,壓根過不去,李氏兄弟駐守建興城附近,但從建興城到柘州,走水路最快也要兩天兩夜。

而柘州雖然有呂寒陽的五千人馬在,但是剩下的人馬分散各地,最主要柘州沒有一個有用的統領在,穆元一逃,現在那裡不一定亂成了什麼樣。

但還沒封昭華縷清頭緒,就聽到呂寒陽那邊開口。

“殿下的母族,裴氏一門的部曲是不是就在柘州附近的沁縣駐紮?”

裴氏?世家大族中,范陽王氏,清水盧氏,弘農鄭氏,陳靖裴氏最為尊貴,手中握有的資源最多。

只是,現在裴氏一門的家主是她的舅舅裴青,裴青這人最為滑頭,前世她為了讓裴氏一門支援呂寒陽,下了不少功夫,許了不少好處,他才願意。但現在,她只在年幼時見過裴青一面而已,他怎會同意?

不對,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呂寒陽突然來找自己,借走了自己的玉佩。這樣想來,怕不是作為信物來讓裴青幫他這一次,怪不得上一世她見裴青第一面時,裴青便說之前幫過呂寒陽一次。

轉念一想,上一世裴青能支援建興王,這一世怎麼就不能支援自己了?

“我母親與父親是青梅竹馬,伉儷情深,舅舅待我一向很好,若我開口,他一定會幫我的。”昭華突然抬頭說道“我被貶為庶人畢竟是司馬家的事,我舅舅也是不敢插手此事,但出兵鎮壓這群起義軍倒是可以的,畢竟他一向疼我。”

原本她是打算利用呂寒陽的勢力入手,只是這人一向心狠手辣,不是合適的人選,而今,有如此機會放到自己手中,自己若不抓住,豈不可笑。

“那殿下……”

“我會書信一封,讓舅舅派兵去增援柘州!”

“殿下對微臣的恩情,微臣銘記在心!”呂寒陽跪下行了一禮,眼眶裡滿是感激,眼前的人可能是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也可能是為了討好自己,但趁此機會正好可以試探一下這位殿下的價值。

但裴青來不來幫他還是一說,他還是要做好兩手準備,只是此時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若是裴氏真的來相助那是再好不過了,若是沒來只能寄希望於城內的五千士兵能死守兩天,這樣想著,他又站起身對身後的兵士說道,“讓李石召集兩萬人馬,即刻前往柘州!”

昭華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並沒有說話。他不可能全然相信自己能請的動裴青來幫忙,只是多一個選擇而已,並不會對他有什麼威脅,況且還能試探一下自己的價值,何樂而不為呢。建興王努力了兩代,只為讓自己的後輩有機會成為皇帝,呂氏門第太低,世族們瞧不起他,他只有利用自己,才能有上位的由頭,所以自己的生命並無堪憂。

只是現今農民起義,諸王稱霸,天下大亂,哪個不想搏一搏,改天換命。

現在到了世家大族們下注的時候了,若天下是個棋盤,那她昭華現在就是個任人擺佈的棋子,她目前能做的只有拿到更多的籌碼,才能在棋盤上翻盤而勝。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裴家下注她這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