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場結束之後,許晏清被孫部長叫了過去,他站在前排,給夏瑾嫻打了電話道,“陪我去吃午餐。”
夏瑾嫻以為只是團餐,沒想到卻是去了國投部培訓中心的小餐廳,陪孫部長吃飯。
夏瑾嫻問,“合適麼?”
許晏清牽了她的手,對她笑道,“大家都想見你。”
夏瑾嫻這才搞清楚狀況,她今天是來見親友的。
許晏清道,“小嫻,對我來說,孫部長是我最重要的恩師,也是我很尊重的長輩,他讓我學到了很多,也很關照我,所以不論如何我總要同他彙報一下的。怕你有壓力,就沒有提前告訴你。”
看來,的確是見家長了。
許晏清帶著夏瑾嫻進去,裡面齊刷刷坐了一圈人,為首正中的是孫紫東。
許晏清牽著夏瑾嫻走過去,叫了一聲,“部長。”
夏瑾嫻跟在身後,也道了一聲,“部長好。”
在座一半人剛剛已經知道了,而另一半人都是見了鬼的表情。
孫紫東站了起來,特地觀察了一番夏瑾嫻後,伸手笑道,“歡迎。”
夏瑾嫻恭敬地同這位大領導握手。
孫紫東微笑說,“晏清曾跟我提起你。”
孫紫東知道許晏清同夏瑾嫻的事情,理由說來也可笑。
那時候許晏清剛到國投部,孫紫東當時還在資產部當副部長,是蘇柳梅的分管副部長。
後來孫紫東到國投部任部長,蘇柳梅一方面請孫紫東關照許晏清,另一方面,又請孫紫東開導許晏清,讓他要善待韓韻。
也因此,孫紫東同許晏清談心的時候,才知道他的感情歷程,後來倒也沒有再提這些事情。
想不到許晏清還是長情,最後依然同他喜歡的這位姑娘在一起了。
孫紫東同夏瑾嫻點了點頭,又對許晏清道,“挺好。”
剛才那位中年男子也走過來拍著許晏清的肩膀,打量了一番夏瑾嫻後道,“你小子,可以啊,如花美眷。”
許晏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位置一早就留好了,許晏清陪在孫部長對面,夏瑾嫻坐在他身邊。
一群人聊的是國家大事,發展政策,兼帶一些人事資訊。
夏瑾嫻負責吃菜,認真聽他們說話,倒是收穫不少。
其實在官場上,最重要的還是資訊,夏瑾嫻也是聽他們這番談天說地,才知道許晏清為何在一些問題上能未卜先知。
正因為他的這段國投部工作經歷,讓他從宏觀上把握住了問題的關鍵,有時候,基層看問題和高層看問題,視野不同,看法就不同。
許晏清不太主動說話,但是別人會問他一些問題,他回答的時候總是思路清晰,簡短而精闢。
也是此刻,夏瑾嫻才更真切地體會到許晏清雖然看著冷淡,但其實人緣很好。
可靠的人,不需要多麼花言巧語,就能獲得別人的信賴和認可。
孫紫東左手邊是國投部的辦公廳主任,他道,“晏清走了以後,我這邊的報告總是不得勁,有時間,還是要讓小尤再去同你取取經。”
孫部長聽著,倒是點了點頭。
言語間可以看出,孫紫東在一眾人中,獨獨偏愛許晏清。
幾個人吃完飯也就散了,眾人送孫部長去午休之前,孫部長單獨把許晏清叫了過去說了會兒話。
許晏清不時看向夏瑾嫻,一邊點頭一邊回答。
等送走了孫部長回來,許晏清對夏瑾嫻道,“回去跟何書記彙報一下,晚上部長答應了。”
夏瑾嫻猜到了,這次來京最重要的事就是許晏清為何明東牽線,單獨約孫紫東。
她倒是有些疑問,她問許晏清,“你早就來了快兩年了,為什麼直到現在才這麼安排?”
對此,許晏清也不諱言道,“一方面孫部長之前沒有明確表態,另一方面,何書記他也是要綜合考量的。”
上層之間的關係也是互相牽制平衡的,更需要謹小慎微。
夏瑾嫻明白了,或許之前,何明東並沒有想過將許晏清納入麾下。
也因為許晏清如今不光有孫紫東,還同葉懋琮等人關係也很好,才讓何明東下了決心。
夏瑾嫻道,“難怪我會被調去區委辦。”
許晏清點了點她的鼻子道,“何書記是很有領導藝術的人,跟著他能學到什麼叫運籌帷幄。”
夏瑾嫻於是聯絡了彭輝,把晚上的安排告知了他。
不一會兒,何明東給許晏清打來了電話,言語間似乎很高興。
當晚安排在了一處京菜館,孫紫東來的時候,連秘書都沒帶,只帶了金融司的司長李翀。
他到了之後,還對許晏清道,“駱奇疆馬上到,晏清你帶著夫人去迎一下。”
駱奇疆是中發銀行的行長,銀行業大佬,也是何明東一直想結交的人。
何明東在孫紫東面前,立刻變得十分謙遜,孫紫東此時與上午的慈祥長輩又不同了。
雖然不會覺得他高高在上,但卻自帶著一部之長的威嚴。
他面帶微笑,同何明東握手寒暄。
隨後,中發銀行的駱奇疆也到了,幾個人談論時政,各個見解獨到,讓夏瑾嫻受益匪淺。
這次宴席上,許晏清和夏瑾嫻就是純粹的配角了。
何明東同駱奇疆相談甚歡,孫紫東話不多,但最後,他倒是幫了何明東一把,對駱奇疆道,“新區是改革的試驗田,金融領域改革也需要找一塊試驗田,我看新區不錯。銀保監會合並之後,監管體系會有大變革,你也可以放開手腳,嘗試一些新的業務板塊。”
聽到這裡,何明東雖然面不改色,但敏感的夏瑾嫻還是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顯然這句話裡,有非常重要的資訊。
許晏清同夏瑾嫻對視了一眼,在餐桌下,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
李翀對著許晏清挑了挑眉,許晏清看向李翀,微微點了點頭。
由孫紫東說出銀保監會合並的訊息,那就是板上釘釘。也是為了讓何明東相信,他對合募專案的顧慮,不是出於一己之私。
話題繞開了去,過了會兒,何明東藉機問李翀,“下一步銀行業和保險業改革,主要方向還是為了避免監管盲區嗎?”
李翀看向孫紫東,孫紫東點頭道,“不錯。”
何明東繼續向李翀討教,“那麼保險業下一步的改革,重點要解決哪些問題?”
李翀從他的角度解釋了一番,駱奇疆才是金融方面的行家,又補充了一番。
何明東隨後又問了幾個問題,幾個人倒是討論了起來。
李翀推薦道,“前陣子駱行長這裡投資的一家永錦科技,以後就是要做數字金融,包括金融監管安全系統。一些金融產品尤其是保險產品虛報財報、虛假宣傳、虛構償付能力,其實未來不光是建立新的管理體制,還要透過科技手段來進行監管。”
何明東聽了一會兒之後,倒是明白,對於合募這種專案,未來政策口徑會收緊。
當時他同謝本初也為了此事,對許晏清有所保留。
然而現在看來,許晏清純粹是出於風險預判,才對合募專案很慎重。
何明東雖然在意中資銀行的實際財務情況,卻沒有在場面上問。
許晏清也明白何明東的顧慮,所以對李翀示意了一下。
這一場倒是聊得盡興。
末了,孫紫東特地對何明東道,“當時晏清下放地方,其實我很不捨得。但晏清是有志向的,我也不能耽誤他。地方上工作對個人的能力培養更有益處,何書記,還請多關照晏清。”
何明東道,“感謝部長割愛,晏清非常出色,是我要依靠他。”
孫紫東看何明東這番話說得真心實意,於是伸手與他交握後道,“今後有需要,只要能幫得上忙,一定相助。”
何明東鞠躬致謝。
與中發銀行達成了合作意向,又同孫紫東結識,讓何明東此行很圓滿。
這幾天的考察,本身目的就在於此,這一晚都心願得償,讓何明東心滿意足。
考察之行的後面兩天,大家看何明東興致不錯,都猜測週三晚上估計有什麼好事。
夏瑾嫻嘴很嚴,許晏清本來就高冷,旁人倒是探聽不到什麼。
但週五返程之後,何明東回到辦公室,卻單獨留下了許晏清,又叫了謝本初過去。
何明東欲抑先揚,說了這次考察的收穫。
謝本初聽說好幾個專案達成了合作意向,也很高興。
但何明東的重點顯然不在於此,他話鋒一轉道,“晏清,如果合募的專案無法推進,備用方案有嗎?這塊地已經進入了徵收程式,不能投入專案建設,損失會很大。”
許晏清道,“其實我之前已經同李翀溝透過了,我請他幫我出面,這次我們去考察過的永錦科技,也有意向。”
何明東眼前一亮。
永錦集團的考察是李翀在週三晚宴之後提出的,週四下午他們就去考察了。
當時何明東倒是問過對方是否有意到滬市發展,對方說已經在接洽了,何明東就沒有再問。
許晏清正說到永錦科技看中了合募現在選中的這塊地,何明東就接到了市紀委的電話,告知他,周超在飯桌上被帶走,目前留置在市紀委,配合談話瞭解情況。
一般到了這種地步,基本就是有問題查實了,無非是如何定性的問題。
何明東很平靜地接了電話,許晏清和謝本初互看了一眼。
等他掛了電話,何明東很簡單道,“周超這幾天有點事情。我們繼續說合募的專案。”
從何明東辦公室出來,許晏清長舒了一口氣。
夏瑾嫻還在樓下車上等他。
剛上車,手機連上了車載藍芽,就是一通來電。
許晏清一看是市紀委副書記毛以誠,連忙接了起來問,“有什麼是我能知道的?”
毛以誠大笑道,“放心,不會拖累你違反組織紀律的。”
許晏清道,“看來周超沒事了?”
毛以誠應了一聲,不過道,“他到了裡面先供出了你。”
許晏清覺得好笑,“我跟他算是競爭對手,他供出了我什麼?”
毛以誠道,“就因為沒有說得很具體,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我才敢打電話給你。有些人啊,壞得很。”
許晏清皺眉,嚴肅道,“我知道了,謝謝。”
掛了電話,夏瑾嫻一臉擔憂。
許晏清握了握她的手道,“沒關係的,暴風雨再猛烈,也總會過去的。”
兩個人開車回家,提了行李上樓,在門口看到一個不速之客。
裘陽蹲在門口,看到他們倆回來了,埋怨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夏瑾嫻震驚,許晏清無言。
夏瑾嫻問,“你在這兒蹲了多久了?”
裘陽沒有回答,走上來就抱住了夏瑾嫻,把臉埋在她的頸窩問她,“姐,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夏瑾嫻連忙拍了他一下道,“胡說什麼呢?”
許晏清伸手一把拉開了牛皮糖裘陽,對他道,“有話進門說,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
裘陽道,“你敢說你沒碰過我姐?”
許晏清冷哼道,“我碰我老婆怎麼了?”
夏瑾嫻受不了這針尖對麥芒的二人,拿出鑰匙開門。
裘陽一臉桀驁,許晏清冷著張臉。
夏瑾嫻翻了個白眼,進了門,給裘陽塞了拖鞋,問他,“你怎麼突然出現了?前陣子不是還住學校教工宿舍麼?”
裘陽依然不肯回答,他抓了抓頭髮,又拉著夏瑾嫻的手問,“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夏瑾嫻甩開他,問他,“到底怎麼了?你不說我讓你姐夫去問劉教授去了。”
裘陽連忙站起來阻止道,“不要。”
夏瑾嫻道,“那就說,發生什麼事了。”
裘陽顯然是已經下了很大決心了,他道,“我要去給我爸媽報仇。”
夏瑾嫻吃了一驚,她問,“你爸媽不是出車禍過世的麼?”
裘陽搖了搖頭道,“其實不是的。”
夏瑾嫻很驚訝。
裘陽重新坐回了沙發上,夏瑾嫻和許晏清坐在了雙人沙發的位置上,兩個人一起看著他。
裘陽道,“我父母是被人害死的,當年我在讀初三,又不是小學一年級,很多事情我是知道的。我知道我們家經常有人來,說是跟我爸媽談科研專案的問題。我父親是我們省材料研究所的研究員,我母親是負責智慧財產權這一塊的。那些人經常來,就我所知,他們有一個產業鏈,透過學術造假,套取科研專案的補貼,並且用智慧財產權騙取銀行貸款。我父母不同意,他們就造謠說我父親學術不端。最後的車禍,我一直覺得是人為因素造成的。我這幾年也查到了這條產業鏈,上游是一家集團公司,叫九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