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毅收拾好床鋪後,開啟剛剛安裝好的掛扇,忍耐著八月底的炎熱躺在床上假寐,夢中的畫面一樁樁一件件的在他腦海中盤旋著。

想了很久,對於父親突然破產家道中落之事李宏毅仍然沒有任何頭緒,轉而又去回想夢中他在大學中的片段,想著想著就昏昏睡去。

李宏毅又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在被人打下高樓後被摔了個稀碎,一名看不清臉滿身衣服都是黑色,頭頂鴨舌帽帶著口罩的男子在他的身前站立良久。

“叮...”

男子掏出打火機點燃一支香菸,而後將手中沾染著血跡的信撕碎點燃,不知情的圍觀群眾還以為是前來祭奠,直至警察與急救人員同時趕到,男子才沒入人群消失不見。

李宏毅的意識瞬間離體,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眼前的一切由大到小,直至消失不見。

“啊...”

滿頭大汗的李宏毅猛然坐起身來,儘管他感到渾身燥熱難耐,但一股莫名的寒意還是讓他打了個寒顫。

宿舍內的三個舍友已經在收拾床鋪了,他們聽到動靜紛紛疑惑地看向這個睡在靠窗下鋪的小胖子。

李宏毅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發現他還如上午一樣健康完整後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喲,哥幾個都已經到了呀。”

李宏毅抬頭瞧見了三個夢中熟識的舍友,跳下床主動打起了招呼。

“咦~你這小胖子身手還怪敏捷哩!”

睡在李宏毅上鋪的,是一個穿著十分樸素,甚至在褲子屁兜處還打著補丁,面板因為常年暴曬而十分黝黑的男子,他抄著豫省話看著李宏毅一顫一顫的肥肉不禁發笑。

“幾位兄弟們好,我叫李宏毅,今年18歲,是咱魯省本地人,家在雲水市,以後四年請多多擔待!”

聽到李宏毅大大方方的做自我介紹,本來有些拘謹,來到之後就沒有互相打過招呼的三人也開啟了話匣子。

“大家好,我是張斌,豫省洛市的,我馬上20了,應該比你們都大。”

與李宏毅頭對頭睡的男子有些怯懦的開口道,“大家好,我叫劉流,今年19,也是魯省人,家在膠青市,我不太善於交際,請大家多擔待。”

李宏毅上前親熱地摟住劉流的肩膀,說道,“劉流?以後就喊你六六吧,不用害羞,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不存在善不善於交際,有什麼話放心大膽地說!”

“就是就是,那看樣子我是咱宿舍年齡最大的,我從小就幫著家裡幹農活,有個巴子力氣,兄弟們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有些怕生的劉流不太自然地笑著,他的眼睛時不時地瞟向李宏毅摟在他肩膀上的手,天生社恐的他心中一陣發毛。

“兄弟你呢?”

李宏毅抬頭望向仍在整理床鋪,面孔明顯稚嫩於他們三個人的男孩。

“你們都是大哥,以後就仰仗著三位哥哥照顧了。我叫蒙尉,是上京人,今年十六歲。”

聽著蒙尉一口地地道道的京話,張斌連連稱奇,“十六歲,你年紀小,以後有什麼需要哥哥們幫助的儘管開口!你這個年紀能來魯省大學,這可是神童哇,以後哥哥們學習上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可就全仰仗你了!”

蒙尉笑著點頭,視線卻投向了那張靠著廁所仍空著的床鋪。

李宏毅對蒙尉解釋道,“宿舍中還有個人叫顏冬,滬市人,在你們來之前就跟父母來報到了,跟我起了點衝突,估計這會在教導處正說我壞話呢。”

三人大奇,沒想到還沒正式開始上學,在這宿舍內就發生了這樣的衝突,紛紛來到李宏毅身邊想要一探究竟。

李宏毅十分淡然地將事情經過講述一番,只是沒有提他的家世。

“這狗日的!有錢了不起啊!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有錢人!”

張斌聽到顏冬一家人竟然如此囂張,自幼生活簡樸的他心中氣不打一處來,擼起袖子就要找他們理論。

李宏毅:……

“斌哥不用急,我看這情形,顏冬也不會再來我們宿舍了,除非他想按他爸爸說的,守在廁所門口晚上餓了就吃點。”

“我們宿舍不歡迎這樣的公子哥!”

劉流與蒙尉異口同聲地說道。

李宏毅有些迷茫,在夢中他因為在家耍脾氣耽誤了報道時間,來到宿舍後已經時下午五點鐘了,那時的顏父幫顏冬佔據了靠窗的床鋪,並用他打聽到的李宏毅的情況大肆添油加醋說於三人聽,內心單純的三人頓時就對李宏毅這個“關係戶”大加鄙夷,以至於後面兩年中李宏毅也沒能融入到宿舍團體中。

而如今,受到宿舍排擠的人換做了顏冬,這讓李宏毅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舒爽。

四人正閒聊著,宿舍門突然被砰的一腳踹開,四人齊齊望去,只見顏冬與他父親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帶著金絲眼鏡,頭上用髮膠打理的十分利索的男子。

【山濤?】

在李宏毅的夢中,這個山濤是他們資訊學院的院主任,剛過三十五歲的他已經在學校中擔任了許多要職,後來更是一路晉升到了副校長,是個銳意進取且心懷正義之人。夢中的山濤語重心長地與李宏毅進行了多次談話,但李宏毅因為自身的頹廢而讓他心生厭煩,最後棄之不顧。

“山主任,就是這個學生,他不光霸佔了我家小冬的床位,還對我們出言侮辱!這樣靠走後門進到學校的渣滓素質還這麼低,真的是有辱魯省大學的門風!”

山濤眉頭一皺,看了看滿臉激動的顏父,又看向神色淡然的李宏毅,問道,“這位同學,你來說說剛才發生了什麼吧。”

“您好山主任,學生李宏毅,久仰您的大名了,聽說您是咱們學校最年輕的教授,我們真是有幸能分到您所在的學院求學。”

李宏毅對山濤深深地鞠了一躬,讓山濤連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對於心中十分正直的山濤而言,李宏毅這樣靠給學校捐贈才獲得入學資格的學生是如論如何也不可能入他的眼的,所以在顏父添油加醋的描述中,山濤對顏父的話信了八成。但初見李宏毅,對方就如此有禮貌地打招呼,心中對他的評價不禁高了幾分,同時也對顏父的話有所質疑。

“是這樣的山主任,我是最先到咱宿舍的學生,依照我們學校床鋪的分配製度,應當是先到的人優先挑選位置。但顏冬一家人到了宿舍就要求我給他們騰位置,並且對我個人多次進行侮辱。若不是學生口齒伶俐,說不定就真的被他們侵佔利益了。”

聽著李宏毅與顏父兩個截然相反的描述,山濤不禁皺緊了眉頭。

“你放屁!我一個大人,怎麼可能侮辱你這個小孩!就是你!仗著家裡有兩個破錢瞧不起所有人,硬要搶我家小冬的位置,還多次出言侮辱我們!”

顏父越說越激動,走上前去就要拉扯仍站在床邊的李宏毅。

李宏毅死死盯著顏父的動作,見他的大手已經伸了上來,猛然探出手去抓住對方的手腕,順著對方的力道將顏父的大手印在了自己的胸膛。

“哎喲...”

李宏毅兩腳一蹬,順勢坐在了床上,並雙手捂著胸口在床上來回翻滾著。

“叔叔我真的沒有侮辱你們呀,我一個小孩子面對你們一家三口怎麼可能做出來這樣的事!”

山濤面色鐵青地望向顏父,而後者此刻正呆呆地看著李宏毅表演,不知所措。

“夠了!顏冬家長,請跟我去一趟教務處!你們的所作所為十分惡劣,竟然敢當著我的面對學生動手,這已經是非常惡性的行為了!現在我要求你們立刻向李宏毅道歉,如果你們不按照我說的做,那就等著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吧!我看有你這樣的家長,教育出來的孩子德行也肯定好不到哪去,這樣德行的孩子可是不符合我們學校的要求,你們可以考慮轉投其他學校了。”

山濤越說語氣越是淡漠,顏父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此刻顏母已經慌了神,她踹了一腳顏父,按著顏冬的頭對李宏毅鞠躬道,“宏毅同學,今天的事是我們一家人做的不對,還請你見諒!這是我的電話,日後如果我們家小冬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就給阿姨打電話,阿姨一定對他進行嚴厲的批評!也請你看在相逢即是緣的份上原諒顏冬與他爸爸,我們會申請調換宿舍,不給你以後的生活添堵。”

瞧得顏母頗有章法的話語,李宏毅接過名片說道,“沒事了阿姨,叔叔剛才也是太激動了,事情說開了就好。”

說罷李宏毅又朝著山濤鞠了一躬,“多謝山主任為學生主持正義,以後學生們還要仰仗山主任您不吝賜教,為我們求學做人指明方向。”

見到李宏毅這副做派,其餘三人也不再看戲,一齊朝著山濤鞠躬。

山濤嘴角上翹,心想靠走後門進來的學生也是有不少優點的,只要自己耐心引導,他也必定不會比其他人差,說不定還能脫穎而出,為學院添彩。

“好了各位,快起來吧,收拾收拾好好休息明天就正式開學了。”

山濤拍了拍李宏毅的肩膀,又瞪了一眼顏冬一家人,不理會一口牙已經咬的吱吱作響的顏冬,轉身離開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