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經振作了一點，雖然時不時的發呆，但也會給我些建議，出殯這天我和林婉婷穿著孝服跪在遺像前面，老林的親朋好友都到了，在哀樂聲中表達著對老林的悼念，最後來的是老林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爺爺。
母親從小就和我說他如何偏心，只管自己的小兒子和孫子，我沒有什麼印象，只記得他送了我一個自己編的竹簍，後來被林婉婷狠狠訓了一頓，我生氣的把竹簍扔了，久而久之也相信了母親和林婉婷的話，和他並不親近，逢年過節也不會問候，只有每年的年夜飯上才會見上一面。
老人拄著柺杖靜靜的站在遺像前，身軀佝僂，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小聲的說著什麼，我聽不清楚，他伸手撫摸著遺像，過了片刻鐘才離去，沒有和我們打一聲招呼，就這樣安靜的來，安靜的走，林婉婷眼神兇狠，起身想要罵他。
不管以前怎麼樣，他並不欠我們什麼，老一輩的恩恩怨怨我們又知道多少，我攔了她一下，不讓她開口，她又轉移火力狠狠的瞪著我，我垂下頭去，不再看她。
人群來了又走，晚飯過後終於安靜，我一直跪到晚上，拒絕了送飯的親戚，恭恭敬敬的拜謝著每一位客人。
林婉婷今天沒有罵我，喊我去休息，她來接替晚上的守夜，我沒有執拗，起身往樓上走去，天市的郊區夜晚並不安靜，有青蛙在叫，我突然想起中學的時候，老林半夜起床，揹著電簍和母親告別，說要和鄰居們一起去抓些青蛙和魚，給孩子們補一補身體，我有些心痛的難以呼吸，多日積壓的情緒一下宣洩，大聲的哭嚎起來，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樓下母親和林婉婷的哭聲也傳來，我們一家就在這哭聲中度過了一夜。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已經有師傅吆喝著開席，按老家的規矩今天還要擺一天流水席。
下樓的時候堂屋已經沒有了那些儀式，只剩下老林的照片孤零零的掛在牆上，我又忍不住哭了出來，重新跪下，不願起身。
有人過來勸說，今天不用守靈，我固執的不肯起來，只是默默流淚，直到思思的聲音響起，我才茫然的抬起頭，看到的是她流淚的眼睛，身後還跟著陳武和耿耿。
“浮生，節哀，林叔叔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你們來幹什麼？”
我並沒有通知他們，而且我也沒什麼朋友，事出突然，不想影響他們，陳武一巴掌打在我的頭上，我一天沒有吃飯，沒什麼力氣，被他一下打倒，思思怒視著他，攔在前面。
“浮生，你他麼的長出息了啊，這麼大的事也不通知我們。”
“陳武，你幹什麼？有病是吧。”
“我就是要打醒他，讓他好好看看，兄弟不是這麼用的。”
陳武說著還要動手，耿耿也死命的拉著他，我一言不發，重新跪好。
母親和林婉婷聽到動靜出來，她們現在都是披頭散髮眼睛紅腫，見到思思也愣住了，有些不敢認。
“彭姨，婷姐，我來看看林叔，節哀順變。”
“你是……思思？”
“你跑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
林婉婷瞪著思思，猶如火藥桶，我相信只要思思說的話讓她不滿意，林婉婷絕對敢動手打人。
“我和陳武，耿耿來送林叔一程，待會就走。”
“哼。”
林婉婷重新回了房間，母親則是拉起思思的手。
“別走了，家裡現在不方便留人，我待會讓浮生給你們去招待所開個房間，還沒吃飯吧，去外面吃吧。”
幾人順從的出去，獨留我跪在堂屋裡，有人進出指指點點，有人嘆息搖頭，我聽不清他們說什麼，眼淚如開閘的洪水打溼了我身前的地面。
我不知道時間，直到林婉婷嘲諷的聲音響起，我才回過神來，周圍萬念俱寂，只有微弱的燭光散發著光亮。
“這會演孝子給誰看？人都走光了，你可以上去休息了。”
“我沒有演給誰看，你要是看不慣就自己去睡覺。”
“呵，還真是大義凜然，當著爸的面，你能說說為什麼要晚兩天回來嗎？”
我無言以對，解釋的話我根本無從說起，更羞於出口，我只有遺憾和愧疚，若是我早點回來也許事情不會是這樣，若不是我那點可憐的羞恥心和無端的幻想，也許老林這會正和我喝酒暢談著人生。
“說不出話來了是吧！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林浮生，是你害死了爸，你給我記住，你欠老林家一條命，你給我滾上去睡覺，看到你就煩。”
我木然起身，腳下彷彿帶著腳銬，每一步都沉重無比，我剛上樓，思思在樓梯間擔憂的看著我，她應該是聽到了樓下的談話，但為了不激化矛盾，並沒有下去，我沒有問她怎麼在我家，麻木的從她身邊走過，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腦袋裡亂糟糟的，不斷回想著林婉婷的那句話。
“是你……是你”
我起床下樓，因為流淚太多眼睛有些紅腫乾澀，家裡還有些客人，母親和林婉婷正招待著他們，思思陳武三人在門口的湖邊坐著，由於離的比較遠，我也沒有過去。
我終於有了點胃口，長時間的飢餓逼迫著我去吸收點營養，有人和我打著招呼，我禮貌點頭，林婉婷彷彿忘記了昨晚的事，給我盛了飯菜，放在我的身邊沉默離去。
陳武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我旁邊，小聲的問我。
“思思說你姐昨晚罵你了，你到底有什麼事耽誤了？和她說清楚，還欠一條命，怪嚇人的，我看你姐的眼神都有些發怵。”
“沒什麼，的確怪我，她罵的對。”
陳武沒有再說話，陪在我旁邊，默默抽菸，我吃了一點再也吃不進去，伸手從他煙盒裡掏了一支點上。
“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你呢？”
“我這邊還要去交警隊找肇事司機，已經約好了明天過去，後續處理完了再說吧，你們去忙自己的事就行，不用管我。”
“你個狗……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人多也好壯聲勢，明天我和你一起過去，那個狗日的司機，看我不打他一頓。”
我沒有再拒絕，知道陳武是真的把我當兄弟，再讓他回去只會讓他覺得羞辱，陳武拉著我往河邊走，小聲的說著他從網上查來的賠付方案，讓我狠狠的從司機身上挖出幾兩肉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