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朝顏和藍煜已經換下了溼透的衣衫,因為淋了雨,藍煜正坐在軟榻上,手裡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水。
“多喝點,驅驅寒氣,免得生病。”冉朝顏為他擦拭臉上的傷。
藍煜喝下薑湯後臉上爬上酡紅色,裹著被子坐在軟塌上,“朝顏也要注意休息,別勉強自已。”他知道,明德帝今日肯定會召見冉朝顏,少不得一番虛與委蛇。
冉朝顏道:“無需擔心,我能應對。”回來後,淮晴細細講述發生的事情,也告訴她孟行柔來尋箭矢的事。
冉朝顏心裡已有計較。
淮晴走進內室,“殿下,陛下來了。”
冉朝顏出去相迎,“見過陛下。”
明德帝身後還有徐醒山、何遠,還有--景陽侯。
“朝顏可有受傷?”明德帝坐到椅子上。
冉朝顏:“已無礙。”
明德帝淡淡回應:“嗯。”端起茶碗,淺品一口,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凝重。
冉朝顏開門見山,道:“陛下可是想問邵夫人一事?”
沒等明德帝說話,放下茶碗。冉朝顏清冷道:“不是朝顏做的。”
明德帝抬頭看著冉朝顏,似乎在等接下來的話。
徐醒山直接質問:“邵夫人脖子上扎的可是公主殿下獨有的箭矢,殿下如何解釋。”
冉朝顏面不改色:“徐大人,她脖子上扎著本宮的箭不代表是本宮所為,本宮打獵射空的箭,丟在山林,說不定被有心人撿了去。”
徐醒山不甘示弱,接著問:“聽聞公主殿下箭無虛發,百步穿楊,怎麼射空箭。”
冉朝顏冷笑一聲,反問:“徐大人年事已高,久不狩獵,怕是忘了,凡事總有意外,謀士還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呢。”綿裡藏針,暗有所指。
徐醒山藏在袖子裡的手狠狠一攥,有些氣恨卻又不能發作。
明德帝適時道:“聽聞你在京城時與邵夫人在夜晚街道發生爭執,可有此事?”
冉朝顏微微低頭:“確有此事,因為邵夫人抓走了公主府的侍人,邵夫人到處蒐羅美男豢養在府中,在京城權貴圈子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她怕是看上的朝顏的侍人才想抓人,朝顏這才同她起了爭執。”
“什麼!”明德帝明顯不知道邵夫人生活作風,權貴知道不代表皇帝知道。能爬到皇帝身邊的官,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明德帝一個凌厲眼神瞅向景陽侯,在明德帝凝視下,景陽侯道:“陛下,邵將軍知曉此事,且……有些男子是邵將軍送的。”
話音一落,周圍安靜一瞬,婢女呼吸聲都放輕了。
“這!成何體統!”明德帝怒罵一句。
但終究沒怎樣,邵夫人已死,邵將軍鎮守邊疆,無大過錯,不能輕易處罰。
“邵將軍為何這麼做?”明德帝額頭隱隱作痛,揉著眉心,艱難開口。
景陽侯沉默不言,似乎有難言之隱。
明德帝掃視他一眼,不耐煩道:“直說就是。”此等風流有違世俗禮法的行為他都忍了,還有什麼不能聽的。
景陽侯在明德帝的逼問下,終於開口:“聽聞……邵將軍好男風,燕槐嫁過去沒多久,無意目睹,備受打擊,所以才……”當然,後面的話是編的,自已的女兒什麼樣他心裡還是有數的。
周圍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明德帝沉默了片刻,揮了揮手,示意景陽侯不必再說下去。他顯然已經不想再談這個話題,轉頭問冉朝顏,“還有誰使用公主府的箭矢。”
冉朝顏作思索模樣,片刻後回答:“很多,朝顏喜歡送給朋友,比如孟家小姐,還有孟公子,還有二皇兄,其他人……朝顏暫時只想起來這麼多。”
徐醒山微微低頭,眼神暗示景陽侯說些什麼。景陽侯不言,這次的計劃算是讓寧燕槐給廢了。
所以還不如不說話,陛下疑心重,少說少錯。
冉朝顏行禮,懇求道:“求陛下還朝顏一個清白。”嘴上這樣說,語氣卻似無所謂,壓根沒指望明德帝。
“朕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明德帝起身離開,心事重重。
何遠走在最後,側首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用嘴型說:“放緩。”動作太快,對我們也沒好處,很可能魚死網破。
冉朝顏用口型道:“來不及了。”她也不想這樣急切,寧燕槐突如其來的殺意搭上了自已的命,也打亂了雙方算盤,現在雙方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外面黑雲壓人,如同潑了墨,烏雲濃重化不開,遠處烏雲張牙舞爪地從四面八方聚攏著,周圍的樹木在雨中顯得更加蕭瑟,枯黃的葉片隨風飄落,與泥水混在一起。冰冷的雨水淅瀝瀝的下著,讓本就冷的空氣更冷幾分。
明德帝揮退眾人,獨自坐在書案前,一隻手支撐額頭,閉目沉思。燭火搖曳,映出他深沉的側臉和緊鎖的眉頭。
兩個兒子的鬥爭如火如荼,已經到了舞刀弄劍的地步。他經歷過慘烈的皇位爭奪,兄弟鬩牆,同室操戈,一幕幕血腥的畫面在他腦海中閃現。眼下一山難容二虎,想不到冉明彥藏的如此之好,可見其城府。
不行,他得壓一壓他。
姜太醫輕步走進內殿,為明德帝請脈。明德帝擺手示意他隨意,然後繼續沉浸在自已的思緒中。
姜太醫恭敬地為皇帝請脈完畢,收起藥箱,準備告退。
明德帝看著自已生出皺紋的手背,輕輕地嘆了口氣:“朕老了。”
姜太醫寬慰:“陛下正值壯年,龍體康健,何須言老。”
明德帝兩鬢生出華髮,抬起頭,目光深邃,“古來帝王多疑心,朕也逃不過,憑一支箭懷疑朝顏,憑一把長命鎖懷疑嘉兒。”長嘆口氣,抬起頭,“當年朕還是太子時替父皇南巡,回京後得知太子妃有孕,朕記得父皇派你照料的婉黎。”
人老去便喜歡回憶過往,明德帝也不例外。
姜太醫在一旁恭敬地聽著,不敢懈怠。
明德帝繼續說道:“朕還記得,那年臘月,父皇因北方雪災縮減皇家開支,婉黎使用炭火多,受人責備,朕當時還什麼都不知道。”
姜太醫在一旁勸解道:“當時皇后娘娘有孕六個月,自然怕冷,陛下不必過於自責。”
明德帝略微疑惑,“六個月?朕記得那時五個月才對吧。”而且他記得冉明嘉是早產。
姜太醫後背一陣冷汗,他急忙解釋道:“臣糊塗了,是臣記錯了。”
帳外的小太監聽著二人談話,悄悄隱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