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揹著君雅,在靈狼注入法力建好結界之後同靈狼穆衣錦兩人一起進入了長島密林,密林樹木直入雲天,遮蔽著碧落黃泉裡最大的秘密。

“其已無恙矣?”靈狼手指撩過君雅垂下的劉海,露出深陷的眼窩。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密林中穿梭,君雅穩穩當當的趴在鳳的背上。

“他法力耗盡,讓他睡會兒吧。”

睡夢中的君雅緊蹙著眉,時不時低低呢喃夢囈,他頭靠在鳳頸窩的位置,頭髮蹭著鳳的耳朵有點發癢。

“好,”靈狼想君雅雖然是自己非得跟來的,但畢竟是為了他的事才耗盡了法力,“吾可亦負之。”

穆衣錦突然在他身後使勁兒拉他一把,朝他使了個不明所以的眼色,靈狼滿臉懵逼。

四人朝密林深處走,幾乎整個密林都被瘴氣覆蓋,沒有想象中的惡臭反而還縈著一股極淡的香味,若不是他們五感極佳幾乎聞不到。

靈狼只得開設了一個屏障遮住遮天蔽日撲面而來的瘴氣。

他們走到直至天黑也沒出什麼事。不過穆衣錦一路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但凡有些風吹草動就驚叫著往靈狼身邊靠,最後弄的靈狼有點自戀的以為穆衣錦那個意味深長又帶著幾分嗔怪的眼神是不是喜歡他,伸手拉開又一次跳腳到他身邊的穆衣錦:“汝懼何物焉?”

這句穆衣錦聽懂了,她哆哆嗦嗦環顧四周,回答道:“按照一般魔幻劇的套路,像我這種乍一看沒什麼用的,安全透過part1之後,就該輪到我上場發揮作用了,而且關鍵是我還帶著能破你封印這種推動劇情發展的設定,我得往主角身邊湊湊保護我的生命安全,”穆衣錦說著突然抬起頭,滿臉真誠,“其實我懷疑你不是主角,但那邊那兩位的氣氛我實在湊不過去。”

靈狼半個字都沒聽懂,拍拍穆衣錦的腦瓜。

他實在很難相信如果有人要加害於他會派這麼一個笨蛋來。

鳳看看黑如濃墨的天空,月亮被一陣烏雲掩住,四周密林裡閃爍著點點熒光,他停下腳步:“天黑了,萬麒晝伏夜出,先歇歇等天亮再走吧。”

靈狼覺得應該抓緊時間,但看到鳳輕輕放下背上的君雅就又把話咽回去了。

“爾前次到此未遇兇獸?”

“沒,那時我都不知道這裡還養著一隻上古兇獸,”鳳脫下外套墊在君雅頭下面,“事後打聽才知道的。”

靈狼在君雅身旁生出一團火,又設個結界,擋住瘴氣也不讓火光散出結界。

“幾時可至?”

跳動的火光照亮君雅的側臉,映出斑駁的光影,鳳偏頭看他,目光繾綣,過了許久才回過神發現靈狼還在目光如炬的看著他等他的回答。

鳳面色中閃過一絲驚慌失措,像是捂了很久的秘密被人掀開來給人褻玩觀賞,有點結巴:“怎,怎麼了?”

靈狼沉默了,走到火團另一側揹著他倆側躺下,用頗為嚴厲的語氣訓斥穆衣錦,“來!寢矣!”

穆衣錦雖然聽不懂靈狼在瞎嚷嚷啥,但她明白大聖悟了。

鳳看兩人躺下,輕舒了一口氣,感謝這兩個人沒有深究的念頭。他枕著手臂慢慢側躺到君雅身旁,藉著篝火他眼也不眨的用目光描繪君雅的輪廓,眉眼,鼻樑,嘴唇,喉結,他很認真的在腦中勾勒君雅的模樣,他曾無數次在幽境的日子裡這樣做,等到以後再也不見時,他還可以一遍遍回想心上人的模樣。

唯有君雅睡著的時候鳳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看他,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看他,可他剋制不住,眼前的人怎麼也瞧不夠。

就是這樣僅僅看著你,心裡也是無比歡喜的。

君雅悶哼了一聲,側過身面對著鳳,眉頭擰在一起,像是在慟哭。君雅偏著頭,頭髮蹭了蹭鳳的外套,鼻息掃過鳳的臉頰。兩人身上散發出溫熱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口溫泉,鳳在其中顛顛倒倒,放縱浮沉,甚至想溺斃其中。

鳳一動不動,他看得專注,把眼前那人的模樣一寸一寸地印在記憶裡。

君雅的長相乍一看屬於清秀那一類,但五官又生的標緻,一雙標準桃花眼,外加高挺的鼻樑和深陷的眼窩,一笑起來憑增幾分匪氣。

太瘦了啊,他想。

鳳晃神伸出手想觸碰君雅的臉頰,即將碰到時又停下,胸腔裡的歡喜都要衝破血肉了,可舉在半空中很久的手最後還是緩緩放下了。

君雅是他的萬丈紅塵。

佛說人世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說命由己造。

可他偏就放不下,造不了。君雅是他的劫,他不想渡。

他不該喜歡的,一開始他是覺得仙妖有別,再者違背倫理,對君雅動心是無知懵懂的意外;如今坦然接受了,又因他是妖貓太子,得為國家生兒育女開枝散葉,他更得將自己藏得遠遠的,怕是一旦靠近了就再也不想離開了。

他告訴自己若是有一天君雅成婚,他也要遠遠看著那人,不過一世相思而已。他願替他將一切不堪世事踩在腳下哪怕自己血跡斑斑。甚至決定等一切塵埃落定,若還有命活著,他就到廣極島當和尚去,不為眾生萬物,只為你,修一世安穩,一生喜樂。

可所有決絕的念頭在重新見到他的時候轟然崩塌,原來他不是他想象中那般痴情,面前的那個人,他只想用盡全部力氣去擁抱他,將他揉進血肉,一遍遍告訴他:你是我的。

可喜歡你是終究是我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

君雅毫無預兆的猛睜開了雙眼,對上鳳深情而專注的目光。

君雅做了個很長的噩夢,前面模模糊糊的記不清了,只記得鳳渾身是血的跪在前面,君雅拼命往他那爬,可身體彷彿有千斤重,他爬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快到近前時,彷彿有好多雙手在拉他,他怎麼也爬不動了。

鳳身上的傷越來越多,血水淌到君雅的胸口,冰涼刺骨,他極力伸出手夠他可怎麼也夠不到,他只能無力哭喊著:鳳,你鬆鬆口,我求求你鬆鬆口!

“不悟。”

這句話是縈繞在君雅心頭千年的夢魘,平平淡淡的兩個字讓君雅無數次午夜驚醒。

只要你一句話,你怎麼就那麼傻呢?

這一次噩夢醒來,沒有血水沒有哭喊,只有溫柔似水的注視,那目光撞著他心口生疼。

君雅醒得突然,鳳的目光立即變得侷促不安,馬上閃躲視線,之後乾脆正躺過去。

“你個大傻蛋!”君雅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罵他。

鳳沒吭聲,心臟砰砰亂跳,想要怎麼解釋自己為什麼半夜不睡覺睜著跟探照燈一樣的眼睛死盯著他。

君雅氣呼呼的,也不看他,正過身躺著,又罵他一遍,才慢吞吞解釋說:“你剛才在我夢裡是個傻子,竟幹蠢事。”

鳳:“……”

君雅瞟了他一眼,鳳還直勾勾的盯著天空。君雅微勾起嘴角,他看見了。他一睜眼就看見鳳繾綣深情的目光,那一瞬間他的心臟猛然停了一拍,還差點以為這是場隨時都能醒來的美夢,還好,不是夢。

真好。

君雅見鳳被發現後羞得不看他,就覺得現在無論天時地利還有人都不是個挑明的好時機,轉而又想起剛才的噩夢,就把一千年裡一直想罵他的罵了出來。

“我厲害嗎?”鳳一動不動也不說話,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降低了,君雅覺得這氣氛實在壓抑,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鳳還是那樣直勾勾的盯著天空,君雅又問了一遍:“我破了天帝的結界厲害吧。”君雅睡了一覺恢復不少,只是聲音還顫巍巍的:“現在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厲害著呢。”

君雅偏頭眯起俊美的眼睛笑著看鳳,結果鳳陰沉著臉變回之前冷麵神君的姿態,壓抑著怒氣一字一頓的說:“你要是再有一次。”

“再有一次就怎樣?”君雅笑眯眯地問他。

鳳沉默半晌,發現自己的確沒有什麼能威脅他的,就不言語沉著臉轉過身背對著君雅。

就不理我嗎?君雅心想。

君雅伸出手拍拍鳳的後背,語氣軟了下來:“哎,我錯了……”

鳳突然悶著聲音打斷了君雅:

“等回去以後,趕緊找個人成婚,尊上年紀已大,你儘早成婚也能讓他享受天倫之樂,而且你是太子早晚得做君主,需要有個人照顧你。有了家室你的心也能收一收,你風流浪子做久了,娶妻之後,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沾花惹草,惹得人家姑娘傷心。”

鳳說的平靜,卻感覺這顆心被自己用指甲劃開了道口子。

君雅聽著越聽越來氣,最後給氣笑了,控制著氣息讓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我有喜歡的人了,不勞威鳳君費心了。”

鳳的背影僵住了,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著有些落寞,半晌才動了動,低啞著聲音:“是我多言了。”

原來他早就有喜歡的人了,那樣……也好。

對,我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是個傻嘚兒。

君雅忿忿想,我是太子怎麼了?都什麼時代了,還嫡長子繼承製啊,我禪讓行不行?我禪讓!回去我就改革成民主制!不幹了!我想和誰處和誰處!

過了很久,君雅還在忿忿不平,鳳啞著聲音用不以為意的語氣:“‘她’好看嗎?”

“啊?”君雅還以為他睡著了,側身看著鳳被火光映的忽明忽暗的後背,悠悠回他,“嗯,好看,特別好看。”

“哦。”鳳微微蜷縮身體,手指握緊壓抑聲音,“那你應該很喜歡‘她’。”

?

“哎,我以前是比較看臉,他也的確好看,腿那麼長腰還細。不過,”君雅的聲音驟然低下去,悵然若失,“他曾離開過我很長一段時間,很長很長,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我的心會和他一起死了,會因為他改變我整個人。不過後來……上天憐我,讓我能再次與他重逢,我才明白原來是我喜歡他,無關外貌,無關身份,我只是喜歡他,喜歡他這個人,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但我只想……和他共度一生。”

最後一句他念的太過決絕,自己的心都跟著沉了沉。

晚風夾著細沙吹過漠北大地,密林繁葉抖動幾下發出像是啜泣的摩擦聲。

鳳微微蜷縮起身體,手腳微顫。他見過君雅是怎麼勾搭小姑娘的,但他第一次聽他說這般真摯的話……要是那人聽了該多高興啊。君雅有了一個放在心尖上的人,有個想要共度一生之人,這也好,對於君雅的喜歡本就是他一個人的事,他可以守他一世安穩,一生無憂,哪怕最後自己會墜入地獄,萬劫不復。

他本該這樣想的。

可為什麼心臟會像是刀割一樣的疼。

“這樣啊,那挺好。”鳳竭力剋制著顫音,但最後一個音節還是陡然裂開,連君雅都聽出來了。

君雅一挺身坐了起來,我說的就是你啊!你個傻子怎麼聽不出來呢?怒氣衝衝地猛然扳過鳳的身體,對上鳳的眼睛,卻愣住了:不是因為鳳紅了的眼眶,而是他眉心處生出一抹邪氣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