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首歌的名字是你取的。”陳讓靜靜開了口。
“沒想到，她還一直都記得。”許亦顏眼裡閃過一絲苦笑。
“然後呢？李可兒為什麼要一直找林宇麻煩？”
提起這件往事，許亦顏的心口就隱隱作痛。
如果……他能夠早一點發現女孩的心意，早一點擋在她的身前，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時間過得飛快，和林宇做同桌的日子已經有半年了。
那天，窗外飄起茫茫大雪，枝頭上結起 一串一串晶瑩的冰碴。潔白的雪花落在每一雙清澈的眸子裡。
“林宇，今天放學一起去堆雪人怎麼樣？”
許亦顏站在窗前，漫天白雪在少年的身後飛揚 ，一抹笑意在他的唇邊盪開。
少女的心跳似停了一拍，而後如擂鼓般快速震動。
“好。”她的星眸裡閃著爛漫的光。
一雙眼悄無聲息地目睹了這幅美好的畫面。
噩夢，即將降臨。
她的桌子被寫滿惡毒詛咒的話，她的書包被扔進垃圾桶，沒有人去阻止這場噩夢的降臨，所有人都是冷漠的旁觀者。
女孩的臉上沾滿淚水與絕望。
這場噩夢的來源，只是因為她與一個女孩喜歡上了同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許亦顏闔了闔眼，這不僅是林宇的噩夢，也是他隱藏心底的噩夢。
“我不知道李可兒為什麼會喜歡上我，等我發現過來的時候，林宇已經和我斷絕了來往。”
陳讓全身冰冷，春日的暖陽也無法驅散骨頭裡滲進的寒意。他不敢相信一切的真相竟然只是因為——一個女生的嫉妒。
時間彷彿隔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陳讓才緩緩開了口。
“那你呢？你在哪裡？”
“我不在她的身邊，那天我家裡有事，恰好沒有來學校。”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吸進的空氣彷彿要把他的喉嚨撐破。
“等我回到學校的時候，林宇已經再也不會笑了。”
那天他走進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透著一股難言的味道。
再一次見到林宇，她已經換了座位，獨自一人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她的身上籠罩著揮之不去的灰敗，整個人就像變了一個人。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沒有人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去找過她，一次又一次，她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臉上甚至沒有一絲表情。”
“我以為她再也不會理我了，半年後她終於對我說話了，說了很多話，很多……”
許亦顏苦澀地笑著，細密的睫毛染上淚珠。
“命運就是要如此捉弄她，她的父母在半年後出了車禍，從此她眼裡的光徹底黯淡。”
那天，他得到這個令人悲痛的訊息後，快步奔出教室去找林宇。
他在學校裡四處尋找她，任何角落他都找過了，可還是沒有找到女孩。
最後，他想到一個地方，把目光投向了樓上的天台。
果然，許亦顏站在門口，不敢往前。
一個如困獸般顫抖的女孩蹲在角落，頭髮散亂，臉上全是淚痕。
她抬起灰敗的眼，看著那張熟悉卻再不敢直視的臉。
許亦顏不忍看著她的眼睛，從前這雙眸子明亮如星辰，可現在，這雙眼睛卻如同一口漆黑的深井，透不進一絲光亮。
陳讓見過那雙眼，站在灰白的天台上，女孩的眼裡只有灰敗與絕望。
許亦顏的話還沒有停。
“林宇，你……”
“許亦顏，你去找過李可兒吧？”
“是，林宇，我已經知道了，她一直在為難你、欺負你，我和老師說了，他……”
“他不會管的，李可兒家裡有背景，我現在連最親的家人都沒有了，我只想好好活著……”
淚水啪嗒啪嗒地滴下來，女孩把頭深深地埋進臂彎，聲音微弱地從喉嚨裡發出。
“我只是想活著……為什麼這麼難？”
許亦顏無言地看著她，喉嚨像是被巨大的疼痛堵住。
曾經活潑明亮的女孩，卻因為一個喜歡自已的女生而被害得這麼慘。
“林宇，我幫你，我再幫你去找老師，如果他不處理這件事，我就去找我爸媽，我一定會幫……”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尖利的聲音打斷。
“許亦顏，我求求你不要幫我了！我真的承受不住了，我父母已經不在了，沒有人會保護我了！”
女孩的眼裡一片漆黑，再無從前的半分光采，身上被肆虐蔓延的灰色籠罩。
“許亦顏，你不會懂的，你不知道一個女生的嫉妒心可以有多可怕，她們可以為了一個人爭風吃醋，也可以對一個女生懷恨在心。”
許亦顏愣在原地，整個人像是被烈日灼燒。
女孩說得對，他阻止不了這場噩夢的，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遭受了怎樣的折磨。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了。
可……
他轉身看著縮在角落的女孩，身影單薄得如同一縷抓不住的風。
“林宇，對不起，我幫不了你。我會從你的世界退出，我不會再自以為是地以為是在幫你了。”
女孩一句話都沒說，像是被這場噩夢奪走了生機。
陰河的水一如既往地冒著冷氣，春日的暖陽照不進這個被大地遺忘的角落。
多年的往事被揭開，結痂的傷口再一次被撕裂開來。
許亦顏已經分不清，自已究竟是因為那份後知後覺的喜歡還是心底對這個女孩的愧疚，這些年才一直一聲不響地守護著女孩。
不過……一切都已經遲了。
這一次，他還是沒有及時出現她的面前，為她擋下那場本不該承受的災難。
他還是來遲了一步，三年前的噩夢還是重演了。
“是你救了我吧？”陳讓看著水面，嗓音淡淡地開了口。
“嗯。”
“你本來是想來救林宇的，對吧？”
水面無波無瀾。
許亦顏的心卻碎了個徹底。
“是，但我沒有救到她。”
“不，你本來可以救她的。”陳讓的眼神黯淡，一縷化不開的悲涼在他的眼裡瀰漫。
許亦顏抬頭看向了他，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她本來可以活的，可她卻把生命讓給了我 ，讓我活了下去。”
一字一字，卻如把心剝碎般地鮮血淋漓。
許亦顏整個人呆住了，像是忘記了呼吸。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止不住地流。
過往與這個女孩有關的畫面，一幀幀地回閃在他的眼前，最終定格到了一幅褪了色的圖畫中。
“許亦顏，畢業後你想考哪所高中？”少女靠在窗邊，語氣隨意地問了一句。
夏末的風還有些燥熱，少女把垂落臉頰的髮絲攏到了耳後。
少年沉了沉眉，認真地回道:
“七中吧。”
“哦……”
“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少年不解地看向她。
少女擺了擺手，唇角揚起一抹笑。
“沒事沒事，就隨便問問，我做個參考。”
後來，他們都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可他們，已是形同陌路。
許亦顏當時確實沒有多想，可現在女孩唇邊的笑、攏到耳後的髮絲、看似無意的詢問，甚至是夏天的蟬鳴，都在他的腦海中一一放大。
林宇，確實喜歡過他。
可他卻傻傻地看不懂女孩的心意。
“陳讓，既然她做出了這個選擇，就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吧。”
“或許對她來說，這未嘗不是解脫。”
“許亦顏，她死了，沒有人記得她的存在，她就像是這條被陽光遺忘的河，你讓我怎麼心安理得地代替她活下去？ ”
少年的眼裡滿是陰霾，瞳孔裡倒映的這條河，就是奪走她生命的河流。最後她沉入幽暗的水底，不被任何人發現。
許亦顏無聲地看著他，少年的背影似被悲傷淹沒。
“陳讓，她存在過，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的。”
“那傷害她的人呢？不應該得到懲罰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李可兒已經瘋了，他們家已經為她辦理了休學，可能這輩子都要活在陰影之下了。”
“還有一個人，沒有得到懲罰。”少年漆黑的眸子透出狠厲的光，指甲緊緊地掐進肉裡，好似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許亦顏驀地一驚。
“誰？”
“現在我還不知道那個人的身份，但我會一直追查下去的。”
他想說什麼，卻被少年決絕的眼神燙傷。最後，他只抬手拍了拍少年薄削的肩。
或許，這場籠罩多年的噩夢，真的可以因為這個少年的執著而得到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