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陳讓僵坐在桌子前看著自家妹妹精心挑選的鬼片,小姑娘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幕上無處不在、隨時出沒的鬼。

房間裡發出微弱的光。

“姐姐,你是不是害怕呀?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啊。”白恬恬支著下巴,瞄了一眼旁邊坐得筆直的陳讓。

“沒、沒有,我才沒有害怕。”

剛說完,房間裡的燈毫無徵兆地亮了起來,電影裡的鬼猛然被定格在螢幕上,眼裡還流出兩行猩紅的血淚。陳讓來不及反應,瞬間石化在了原地。

“恬恬,小宇,已經十二點了,該睡覺了。”

原來是自家媽媽來催他們睡覺了。

白恬恬依依不捨地關掉了還沒有放完的鬼片。

“好了,恬恬,該讓你小宇姐姐休息了。”

“好吧~”小傢伙撇著嘴,突然掃到一旁毫無動靜的陳讓。

“小宇姐姐,你不去睡覺嗎?是不是想看完再去睡覺?”小姑娘的眼裡閃著熾熱的光芒,滿眼期待地看向陳讓。

“不、不了,我只是坐太久腿麻了。”

再看下去,他今晚就別想睡覺了。

小姑娘失望地“哦”了一聲,隨後便收拾著準備睡覺了。

白華瑩看著覺得好笑,再看看陳讓,女孩已經站起來走出房間了。

瘦弱纖細的背影,像是一陣風吹來都可以把她吹倒。

這孩子……穿得好單薄啊。

白華瑩忍不住想。

“小宇,晚上冷,衣櫃裡還有被子,你多蓋點,可不要感冒了。”

陳讓正準備開門,自家老媽的聲音就從他的身後傳來。

聽到這,他的腳步一頓,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便關上了門。

再一次時隔多日聽到熟悉的囑咐聲,陳讓的眼眶一熱。

推開門,還是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擺設。所有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擺在他印象中的位置,就像他剛離開家時的模樣。

陳讓的眼睛一酸,默默掃視著自已房間裡的每一件物品。

他好想回家啊。在外面遊蕩流浪的他,就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陳讓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熟悉的天花板,很快眼皮就開始打轉,陷入了沉睡。

“陳讓,陳讓,醒醒!”有人在用手推著他,聲音是那樣的急迫。

陳讓揉了揉自已的眼睛,視線一片模糊,腦子還屬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

“陳讓,你看看我,你看我一眼啊!”女人尖銳的聲音迴響在空中,是那樣的悽慘。

電閃雷鳴之間,女人猛地湊到他的眼前,幾乎與他面對面,眼角刷地流下兩道猩紅的血淚。

陳讓猛地睜開了眼,驚魂未定地看著昏暗的房間,嘴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

“靠,早知道就不看了。”陳讓在黑暗中罵了一句。

過了一會兒,他從床上坐了起來,開啟了燈。做了個噩夢,現在怎麼也睡不著了。

此時的天才朦朦亮,霧很大,整棟小區都被霧氣包裹成了一個巨大的繭。放眼望去,只能看見一點點模糊的影子。

他覺得這縹緲的霧氣看著還挺仙氣飄飄的,便拿出手機拍了張照。也算是當作自已變成林宇之後第一次回家的紀念吧。

他打算去外面倒杯水喝,然後就準備玩手機玩到天亮。

他小心翼翼地開了一條縫,輕手輕腳地走在地板上,不敢發出一點響動。以前要是他打了一宿的遊戲,想出來上廁所又不敢吵醒他們時,他就是這樣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的。

憑著記憶,陳讓摸著黑走向了飲水機擺放的位置。

呼吸緊張到了極致。

好不容易摸到了一個杯子,他飛快地開啟了水龍頭,想快戰快決。

他來回張望著,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他老媽的房間,一邊感受著慢慢變重的水杯。

終於接完了,陳讓感覺自已的心都要蹦出來了。

肯定是太久沒回家了,心理素質都沒有以前那麼強大了。

他才剛喝了一口水,就聽到客廳裡傳出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嚇得陳讓手裡的杯子差點摔地上。

他站在陰影處,一動不動地搜尋著那個聲音的來源。

最後目光定格在了沙發那邊——那是林宇睡覺的地方。

這麼晚了,她還沒睡?

陳讓本著不打擾她的原則,想悄悄從後面繞過去。

黑燈瞎火的,所有的東西都只能看見個輪廓。陳讓呼吸緊張地朝臥室門的方向摸索去。因為之前的那個夢,他心裡還是有點後怕。

可是從沙發旁邊經過的時候,林宇的說話聲卻還是沒有停。

這是在說……夢話?

“爸、媽……不要、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陳讓的眸光一暗。

她還是一直在想念,從未有過遺忘。

“我不要……”女孩的聲音哽咽,淚水滑落眼眶。

“我不要禮物了……你們……你們回來好不好……”

女孩斷斷續續地訴說著這些年的想念,陳讓就這樣一直站在原地靜靜聽著,黑暗中,他的眼角流下一滴很輕很輕的淚。

究竟要有多執著、多堅強,才能一個人默默無聲地度過只剩孤獨的世界。

“交換的人生,是不是也是一種對你的補償呢?林宇。”陳讓看著被夢魘折磨的女孩,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

等他回過神來,林宇眼角的淚已經被自已擦乾了。

“啊啊啊,我這是在幹嘛啊!”陳讓使勁搓了一把自已的臉,心裡此刻炸成了煙花。

“完了,真成變態了,現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陳讓磕磕絆絆地摸黑進了房間。

抵在門上,他一臉的驚魂未定,恐怖程度甚至比今天看的鬼片還恐怖,比自已英語亂蒙考及格了還恐怖。

陳讓在心裡痛罵了自已一百遍,還是久久地無法平息心中的震撼。

他從來沒有這麼主動靠近過一個女孩,在他的認知裡,他所有的感情都分給了自已的家人。除了楊年這個意外,他自已真的對除此之外的感情沒有一絲別樣的感覺。

想不通……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已與她交換了身體,能更深切地感受到她所受的痛苦,所以才會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無解。

他抬頭看了看露出魚肚白的天空,此時正好是凌晨五點,霧氣還是沒有散,只能看見白茫茫的一片。

推開窗,剛想呼吸下新鮮空氣,溼漉漉的冷氣就直往屋裡鑽。陳讓趕緊關上了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隨後便放棄掙扎地爬到床上去了。

睡不著……

陳讓想著待會要不要去和林宇道個歉,他真不是故意的。可是轉念一想,沒有誰願意把自已柔弱痛苦的一面展現給一個陌生人看吧,而且自已還……還……

他實在想不下去了。

第一百零一遍痛罵自已是不是有病,並一百零一次向林宇道歉。

想著想著,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忍不住伸手打了個呵欠,不到三秒就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