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 章 初雪

巨大的悲痛籠罩著紀長風，他不記得那日唐質還說了些什麼，也不記得唐質是什麼時候走的。

一襲秋雨落在世間，噼裡啪啦的打在紀長風臉上身上，渾身寒涼時紀長風才緩緩回神。

那雨卻是越下越大，似是想沖刷掉男人身上的哀愁。

言枳出門就見漢子一動不動地坐在大雨中，宛若一尊石像。

“紀長風！”他腳步一頓，隨後急匆匆衝到雨裡，拉著漢子往屋裡走。

回到屋裡，他讓紀長風坐在火爐旁，從櫃子裡找了身乾淨衣裳遞給他，漢子垂眸望著火爐，不接。

言枳有些生氣，使勁將衣裳塞進他手裡，語氣不善 “快換呀，愣什麼神！”

紀長風接過衣服，抬眸見言枳一臉擔憂，瞬間清醒過來，一邊脫掉還在滴水的衣裳，一邊道歉：“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也知道我會擔心啊！”言枳氣得雙目泛紅 。

紀長風知道自已有錯在先，一時間也無話可說，自顧自地換下衣裳，又拿髒衣服把地上的水擦乾淨，隨後才回到屋裡。

他回屋時言枳正坐在火爐旁烤火，紀長風這才注意到他身上也溼了，頓時反應過來剛才是言枳衝到雨裡把自已帶回來的。

一瞬間對自已又氣又惱，又從櫃子裡拿了乾衣裳給言枳換上。

言枳不說話，只是低著頭任他折騰，到最後又開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對不起。”紀長風愧疚不已，暗罵自已不是人。

小夫郎眼淚卻跟止不住似的越掉越多，紀長風瞬間慌了神，手足無措地替他抹眼淚。

“枳枳別哭，我沒事，以後不會了。”語氣裡染上了慌亂。

“對不起，對不起，你別哭，我太傻了，我是笨蛋，只會惹枳枳擔心。”

“乖，枳枳原諒我…”

他越說言枳哭得越慘，抽抽噎噎地哭個不停，紀長風是真的急，有些六神無主。

“我真是混蛋，怎麼又惹枳枳不高興了。”紀長風垂眸，長睫遮住了眼底的落寞。

他說著抬手就要往自已臉上扇去，就在掌心落在臉頰的前一秒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

紀長風疑惑抬頭，言枳正一臉委屈地望著他。“你是不是傻？”他淚眼朦朧地看他，捲翹的睫毛上還沾著淚花，看上去可憐極了。

紀長風的心像是紮了密密麻麻的針，又酸又疼，他抬手替他擦掉眼淚，一個勁直點頭，“是，我是傻，我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言枳瞪他，眼底藏不住的委屈，氣鼓鼓地拍他的腦袋。

“你惹我哭，我還要反過來安慰你，你真是壞極了！”

“嗯。”紀長風也不惱，連連點頭，老婆說的都是對的。

“我是大壞蛋。”他主動承認，說完還低下頭親親他哭紅的眼睛，“枳枳別哭了好不好？”

言枳心軟，好哄，就這樣抽抽噎噎的不哭了。

“身上涼嗎？”紀長風將人抱在腿上，給他取暖。

“不涼。”

言枳搖頭，轉念想到剛才的情景，問道：“唐質跟你說什麼了？”

能讓紀長風這麼失魂落魄的，指定不是小事。

紀長風明顯渾身緊繃了一瞬，摟著他的腰的大手甚至把他勒得有點痛。

言枳沒說，齜牙咧嘴的壓下了痛意。

紀長風沒說話，但言枳還是感覺到他整個人都被憂傷籠罩著，言枳大概能猜到些，就在他心神恍惚時，紀長風突然開口：“許大死了 。”

他沒有把孩子的事情告訴言枳，怕他受不了。

紀長風語氣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言枳卻是被驚得說不出話，只是一臉憨厚老實的臉浮現在眼前，衝他傻笑。

悲傷情緒席捲全身，言枳不知紀長風該有多難過。

他扭頭看他，紀長風卻是神色平靜，淡淡的盯著燒得正旺的炭火出神。

言枳心疼極了，起身換了個方向，面對面坐在紀長風腿上，緊緊摟住他。

兩人都不說話，但此時的陪伴勝過一切。

那日過後，紀長風便天天在屋裡陪著紀安寧，除了吃飯很少到院子裡去。

一日兩日還好，時間一久言枳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農曆十月二十八，小雪。

那日夜裡天空毫無徵兆的下起了雪。

言枳被凍醒了，屋裡黑漆漆一片，他下意識往紀長風懷裡縮，但怎麼也摸不到人，就連紀長風平日裡睡的地方都是涼颼颼的。

他猛地一驚，睡意全無。

“紀長風？”言枳低聲喊他。

得不到回應，他又提高聲音喊了一聲，回應他的只有噼啪的炭火聲。

言枳心頭一涼，摸索著起身在床上找到火摺子，隨後點燃火燭。

微弱的火光照亮屋子，言枳在屋裡環視一圈，紀安寧睡得正熟，小臉紅撲撲的，而紀長風，不在屋裡言枳麻利的穿上鞋子衣裳急匆匆地出門，屋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風吹著冰冷的雪花打在臉上，他的臉瞬間變得又冷又疼。

“紀長風！”他怕吵醒趙氏，不敢喊得太大聲。

只是雪太大，把他的聲音淹沒在風聲裡。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身上就被凍得又僵又疼，沒辦法，他只能忍住擔憂回到屋裡。

紀長風去哪了？

他為什麼一聲不響地離開？

言枳不知道。

他躺在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已，眼淚無聲的滑落下來。

紀長風變了，他變得沉默寡言，他不再信任他，也不再事事都跟他說。

巨大的落差讓言枳感到失落，心口像是被人紮了一刀，又疼又涼。

他說不會再讓自已擔心，都是騙他的。

言枳抱著被子哭得傷心。

突然，房門被開啟了，紀長風披著一身風雪歸來。

兩人四目相對，他似乎沒想到言枳還醒著，眼底閃過一絲震驚，很快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愧疚跟心虛。

兩人沉默著，言枳含著淚水，滿眼失望地看著他。

“枳枳…我…”

紀長風慌了神，想要解釋，可惜言枳不給他機會，抱著被子翻了個身，只留給他一個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