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每天林夕除了早課,早晚打坐,以及睡覺時間,就打掃院落,擦擦桌子花瓶什麼的。而荷潔就在他身邊,陪他說說這問問那。

有一天,林夕打掃完院子,發現荷潔沒有在,覺得有些無聊,便取出那長劍舞了起來。

沒有想到,一旦舞起來就入了神,越舞越有興致,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串銅鈴般清脆的聲音傳來。

“好啊,好啊!沒想到,你的劍法也不錯啊!”荷潔說著,嘿嘿一笑。

林夕覺得他們也熟悉了,也知道荷潔的心思,便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坐到了一塊石頭上。

荷潔在林夕身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想學巫山劍法嗎?”

林夕轉過臉,看著荷潔,荷潔的神情不像在說笑。

林夕點點頭。

“我知道關於你家人的事了……”荷潔關切地看著林夕說,“可是,希望你也別太難過。”

林夕看著荷潔的眼神,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溫暖,一時之間腦海裡很亂,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也別整天想著報仇,那樣你會不快樂的……”荷潔說,看著遠方,像是自言自語,“知道師父為什麼讓你打掃庭院嗎?”

林夕抬頭看著荷潔,荷潔也轉過臉來,認真說:“就是想讓你掃除心中的浮躁,不讓仇恨扭曲你的內心。”

林夕此刻的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說實話,在他心中仇恨其實沒荷潔想的那麼重。

也許是因為對李家的人感情不是那麼深吧,當然他自己此刻是不清楚的。然而,荷潔和靜月掌門的關心和用心良苦,他是深切感受到了,心裡是感動的。

“答應我,要快樂地生活,好不好?”荷潔望著林夕,眼神是那樣的純,那樣的真,“其實,你笑著生活,不也很好嗎?就像那天,我帶你去看日落,你的笑容真的很陽光……”

林夕點了點頭,真的不敢再看那眼神了,心裡在顫抖,眼裡也許因為溼潤而更明亮了。

荷潔看著林夕的眼睛,見他答應了,便笑了,眼裡也明亮起來。

“這樣才好嘛!”荷潔很開心的樣子,“如果真的想學劍法,我可以幫你哦。”

林夕疑惑地看著荷潔,荷潔神秘地笑著說:“好好休息吧,明天等我的好訊息!”說完,便跳著跑開了。

晚飯的時候,林夕把荷潔的話告訴明月,明月微笑著說:“那好啊,難得小師妹肯幫你。”

林夕便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是,這一切卻被荷潔看在眼裡,她的心裡突然湧上一股酸楚的滋味,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她不知為什麼會這樣,更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了,純真的眼睛裡從此便有了一絲憂鬱,只是低下頭,痴痴地用筷子挑著飯。

翌日,水月閣大廳內。

“林夕,你也來巫山一些時日了,打掃的功課做的也算令人滿意。”靜月微笑著說,“聽說,你很願意學巫山劍派的武功?”

“是。”林夕鄭重地說。

“可是,我派向來不收外人,也沒收過男弟子。”

“林夕誠心想學,還望靜月前輩成全。”

“別急嘛。”靜月掌門似有深意地看著林夕,“我說不收外人,可不久後,也許你就不是外人了呢……”

靜月掌門說著,微笑著看向明月,明月便不好意思地笑著低下了頭。

可林夕聽著卻糊塗了。

“明天,讓明月、荷潔帶你先開始練習一陣子。”靜月掌門說完,就走進後廳裡面去了。

“還不快謝過師父!”明月荷潔笑著對跪著的林夕說。

“哦!謝謝掌門!”林夕趕緊鄭重施上一禮。

巫山之上,秋日裡的竹林中,青衣少年,鵝黃、水綠衣裙的兩少女。

明月開始介紹劍法:“前面的基礎就不說了,劍法的第二層境界是驅劍,要做到需要修養內力真氣。軀物,首先要有速度,才能使所驅之物離手而不落,此為近距離有形軀物,然後才是無形軀物。第三層境界,實中有虛,虛中有實。此境界中,劍法飄逸,並且可以無形軀物,身邊的萬物可以順手拈來,施以內力後便成為威力無比的武器。”

“其他的還能理解,那‘實中有虛,虛中有實’,怎麼理解?”林夕問。

“就是不僅能順手拈來,而且可以任意飛行;身影飄逸,似有似無,任意西東;如風般流動,如水般有形又無形,無形又有形。”荷潔清脆的聲音,顯得特別有韻律,“不過,那樣的境界很高,像師父那樣的功力修為才能達到。”

林夕認真點點頭,便開始思考起來。

接下來的幾個月內,林夕每天清晨必備專案是慢跑,爬到山上,靜坐凝神,吸收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修練真氣內力。小竹林裡與兩少女切磋時,明月就指導林夕練劍,每次林夕都認真異常。

聰慧加上勤奮,武功自然進步神速,幾個月後,林夕手中的劍似乎已有了感覺,在高速揮舞下,已經能隨身旋轉了。

一天早晨,林夕靜坐完,便跑著下山,速度越來越快,當從一塊石頭上跳過時,突然感覺腳尖離開地面竟在空中跑了起來,那感覺太美妙了——原來他已經掌握了最基本的輕功步法。

隨後,在明月的指導下,林夕在雙腿上綁上沙袋,隨著時間推移不斷加大重量,加上他本身內力修養紮實穩定,輕功自然不斷迅速提升。

荷潔不服氣,也吵著要爬山靜坐,提升內力,清晨起來便和林夕一起爬山,然後下山時,比賽飛行。林夕雖然後學,但時常卻讓荷潔在後面追自己,惹得荷潔總是撅著嘴,林夕便千方百計逗她開心。

“沒想到,你不僅書念得好,還是個習武天才啊!”荷潔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地說。

林夕只是微笑著看荷潔,不說話。

任何質變都是由量變開始的,但是隻有量變達到一定程度時,才會有質變。武學也是如此,學武之人都會遇到一種情況,當達到一定境界時,會遇到很難突破的瓶頸,即是所謂的“分水嶺”,許多人便停留至此,也許耗費一生,也無進展;即使有資質的人,想要突破,也需要毅力堅持,即使你聰慧過人。

林夕達到第三層境界初級,就遇到了這樣的問題,但他深知自己惟有堅持才能有所突破。

時光易逝,光陰似箭,不知不覺,林夕已來到巫山兩年了。

平日裡,明月或者幫靜月掌門忙事務,或者回家看望父親,所以林夕大部分時間是和荷潔在一起。

春天,荷潔帶著林夕去看山花;夏日黃昏兩人一起去吹山風,看日落;秋風揚起時,荷潔收集一些落葉,放在萱紙上,兩人作些詩詞,書寫其旁,或楷書,或行書,樂此不疲;冬雪紛飛的時候,二人會在小竹林舞劍,在亭中品茶,撫琴,寫些小詞。

無疑,林夕的生活是平靜的,快樂的。然而,荷潔的心裡卻再也不能像以前平靜了,快樂裡似乎有了一絲絲憂傷,說不出道不明的。

這一年,秋風又起,中秋的月亮格外皎潔。月光灑向那湖中的石亭,也灑在一青衣少年身上,此刻他正望著空中的月亮,眼神是那樣明亮又有些深遠,旁邊是白衣飄飄的眾女子。

不知過了多久,凝望月亮的少年回過頭,看見一雙純真而又帶著關切的眼睛,髮間一小朵白菏,臉上微笑著。

“你有心事吧?”荷潔抬頭,看著林夕,舉止是那樣溫柔。

是啊,當年的孩童現在已經高出眾女子一頭了,她也只能“抬頭”了。

“哪有啊?”林夕微笑著搖搖頭說,“小丫頭,一起去玩吧。”

中秋佳節,明月朗照。巫山,亭臺樓閣中一小湖如一團明鏡,湖心小亭,大家正喝酒,猜燈謎,作詩引對,撫琴吹簫,石亭裡笑聲陣陣。

“秋水微瀾亦逍遙;大道無為是自然。”林夕正思索那亭子的名字及柱上的楹聯,“橫批,秋水無為。都是出自道家名篇的精髓啊,巫山弟子原來都是修道之人啊,怪不得個個都給人一種超凡脫俗之感。”

“小師弟,怎麼一個人在這啊!怎麼不去喝兩杯啊?”

林夕正想著,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巫山眾弟子中以潑辣著稱的韓冬梅,人稱“臘梅”、“辣妹子”,不知道是來自湖南還是四川。據說,一般人玩曲水流觴都巴不得酒杯趕緊飄走,這位倒好,竟暗中使用內力,把酒杯拼命往她身前牽引,此刻她正喝得微醺,小臉紅紅的,大眼睛迷離地看著林夕笑。

“原來是二師姐啊。首先呢,師傅一再要求,不讓我喝酒。”林夕也輕鬆地笑著,“再者,我還不是巫山正式弟子呢,我可以叫你師姐,可你最好不要叫我師弟,尤其還要在前面加個小字……”

“為什麼啊?”“辣妹子”眼睛一睕,無辜地看著林夕。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被叫弟弟。再說了,你有我大嗎?”

“啊哈哈,這個可由不得你,咱們可不是按年齡排哦,而是看入門的早晚!再說了,誰讓咱巫山就你一個呢!大家姐姐妹妹的早都叫膩了,好不容易有個弟弟,還不都爭著搶著叫呢!”

“那我也不願意。”

“為什麼啊?叫聲弟弟,你也不會掉肉啊,更何況你都叫姐姐了!不讓叫弟弟,眾姐妹可怎麼疼愛你哦!你看,姐姐我都把酒給你拿來了,陪姐姐偷偷喝兩杯嘛,師父不會知道的,來嘛……”

“辣妹子”說著,搖著林夕的手臂,撒嬌式地央求著。

“噗!呵呵……”一串銅鈴般清脆的笑聲。

原來是荷潔忍不住笑出聲來,身邊的明月也正笑著,“辣妹子”纏著林夕的一幕,早就吸引來眾女子,被她們盡收眼底。

“月姐姐啊,趕緊來管管這位辣妹子吧!”

聽到林夕這句話,又惹來眾女子一陣鬨笑。

之後,便有兩人笑著把“辣妹子”架回了屋。

其實,巫山眾弟子中除了明月與荷潔,還有四個性格鮮明、武功卓絕的弟子,分別是廖春桃,小家碧玉,俏麗如春桃,人稱“俏春桃”;伍丁香,弱柳扶風,性格有些憂鬱,人稱“五月丁香”;冷清菊,身材修長,性情孤傲,人稱“冷清秋”;韓冬梅,嬌小玲瓏,性格潑辣,本人自稱“寒冬臘梅”,不過人們更願叫她“辣妹子”。

這四位中,又以“辣妹子”韓冬梅為首。平日裡靜月掌門多是靜心修行,明月雖為大弟子,但之前她已出嫁,回巫山後也大多是陪著師父,或者隨時聽候差遣,做些迎來送往的事情。門中具體事務,便落到了“辣妹子”身上,因此賞罰大權全在於她,加上她潑辣的性格,做起事來雷厲風行,賞罰分明,門中眾人都很服她,巫山上下也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條。

“辣妹子”唯有一點癖好,就是有點貪杯,喜歡喝些小酒,不過好在也沒耽誤過什麼事。掌門平常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巫山禁酒令是林夕到來之後才有的。當然,也因這嗜好,“辣妹子”才可愛起來,不然整天脾氣火爆像只衝天椒似的辣氣沖天,那些仙子似的人物可受不了。

中秋佳節,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良宵佳夜很快過去了。

深夜,林夕睡不著,走出房間,便又聽到那若有似無的琴聲。

時間久了,他甚至覺得那也許是這個地方的某種自然之音吧,久而久之就習以為常了。可是,此刻林夕覺得那琴聲裡似乎有一種孤單無助的憂鬱與憂傷,便想去尋那琴聲。

漸漸清晰,果真有人在彈琴,後院亭中石桌旁,有一白衣女子。

走近了,林夕似乎聽到那女子口中還唸唸有詞: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